这短刀插得极其精准,正好在胸口的气海之上,胸腔被血溢满,全身的力道被完全锁住,此时的龙衍,就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没有任何区别。

    “怀……纯。”龙衍的视线开始溢上血红,就快要看不清怀纯的脸,他伸出手想要拉住怀纯的衣角,却被对方压着胸口推倒在地,短刀从他胸口抽出,又全数没柄而入!

    怀纯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手中的短刀每次完全插入龙衍胸前的要害之时,龙衍都能听到刀刃和骨骼摩擦的声音。这声音他平素不知在别人身上听过多少回,如今在自己身上听到,竟然不觉得痛苦,在他眼中,只看到怀纯雪白的衣服上溅满鲜血,本能地伸手想要为他擦拭。

    怀纯平素最爱干净,衣服脏成这样,一定很不喜欢。

    可是你的脸上为什么满是眼泪?阿衍哥哥不是答应过你,不再让你颠沛流离,不再让你有性命之虞,常伴左右,不离不弃。

    我就在这里,你为什么难过……

    “你还我阿衍哥哥……你把阿衍哥哥……还给我!”

    怀纯——!你不认得我了吗,我就是龙衍啊!

    “你这个怪物!你把阿衍哥哥杀了……我要为他报仇!”

    怀纯!你听我说——我不是怪物——我就是龙衍啊!你一定是被人蛊惑,快点住手——

    龙衍拼命睁大眼睛,在怀纯溢满泪水的眸中,依稀可见自己的影子:

    在怀纯的眼中,他早已不是人的形状,双目暴起,头生对角,似人非人,似妖非妖。

    这不是龙衍——根本不是怀纯心心念念的阿衍哥哥,这怪物的利爪沾满万人鲜血,獠牙吞噬尸骨无数,这绝不是龙骑卫的首领,绝不会是那个能让怀纯展开笑容的龙衍——

    那,我又是谁?

    这句话就像打开了意识的黑洞,前尘种种历历在目,自他从追兵手中救下怀纯,最开始为求生路,后来变得不择手段。以麒麟之名招叛军,立都城,自封为帝,除尽朝中良将精兵,天下无人敢言。为固帝位,强行峻法,哪怕血流成河亦在所不惜,所有一切,不过为保怀纯一人平安。可惜树敌愈多,愈是孤立,怀纯在宫中步步皆是杀机,不得不设下重重防御,以至于怀纯从此之后再无笑容……

    由始至终,江山不过一珠玉匣子,用来放置他心中至贵之物。苦心经营十余载,到头来在怀纯眼中,自己不过一面目全非的妖物……

    一口怨气在龙衍胸中郁结,但此时血溢心口,不论他如何开口,也无法说出半个字来。边上众人见龙衍已无反抗之力,纷纷操起武器,就像俎上鱼肉一般,刀如雨下——眼前已不见怀纯,只有密不见天的刀光,龙衍只感觉到胸中最后一口热血也被吐尽,身体大概已经被剁成碎裂不成形状,但他的手指却依稀能感觉到腕上那串缀着白玉的佛珠,在嘤嘤作响。

    那是有一回他以自身为盾保护怀纯,被敌方所伤,怀纯不知从何处为他求来的这串佛珠,说什么也要他不得离身。龙衍本不相信神佛庇佑,但自从有了这串珠子,竟然再也没遇过大的凶险。

    是因为自己气数已尽,所以它也在低低哀鸣吗。

    怀纯……

    我愿意以身为盾……

    “不行,再来一遍。”岳导演看了回放之后,沉默良久,“大家先休息一下。小孟,你过来。”

    孟烟池狼狈不堪地穿着那件湿湿嗒嗒的道具服,上面都是人工血浆的痕迹,猛一看还真有点惊悚,“岳导演,什么事?”

    岳观岚沉默了半晌,“我觉得你的状态不对,怀纯在这里的戏份很重,需要表现的绝望而无奈,明知道那个怀抱着自己的男人是龙衍,但是自己眼睛里看到的和心里感觉到的男人却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这种感觉你完全没有表现出来。”

    孟烟池愣住,唇角勾了一个苦笑,“岳导,是我状态不好。“

    岳观岚挥了挥手,“你下去和清和说说,她演戏比较多,能够给你经验。”

    孟烟池拿着瓶水下去找清和,下去的路上看到自家那**的青梅竹马正坐在椅子上痴痴的看着戏装打扮的蒋碧茵,蒋碧茵正在上妆,准备一会儿的青鸾,被他看得那叫一个不习惯,转过脸来拼命管自己使眼色,孟烟池抓了抓头,这时候自己还是应该果断的退避三舍比较好,毕竟郑天一这个情况明显是……掉了坑。

    清和正在和剧务场务八卦,看孟烟池一身血淋淋的过来忍不住哈哈大笑,“哟,这血浆泼的真不错。”

    孟烟池看她有继续往下说的迹象赶紧说正题,“清和姐,你和我说说,如果一个戏你怎么都进不去,该怎么办?”

    清和倒有点惊讶,脸上终于有了那么点正经的表情,架起二郎腿看着孟烟池,“我还认为以你的年龄而言,你在《龙骑卫》里的表现已经很好了,居然还有戏让你进不去?哪一场?”

    孟烟池把剧本递过去,清和翻了一下转头看孟烟池,“你觉得你做不到?”

    “不是做不到,而是做到了我就出不来。”孟烟池狠了狠心才说出真相,“清和姐,这该怎么办?”

    清和眼睛里闪过微微的怜悯,叹了一口气说,“那你晚上就来找我喝酒,一醉解千愁。”

    孟烟池心中钝痛,冯夜枢对于自己而言,未尝不是如怀纯看暗黑版龙衍。怀纯如此在意,在意那个真实的阿衍,而自己看到的冯夜枢,到底又有多少是真相呢?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执迷不悟无法破除的迷障,在这世上,能够迷住你的眼睛的,才是让你心甘情愿被蒙蔽的。

    对于麒麟怀纯而言,在最后的天性,本性和对龙衍的爱和仰慕当中,是怎么样作出决绝的把那一刀刺入龙衍的心脏,不差一分一毫,坚定坚决?

    孟烟池只觉得难受,要多少毅力和坚决,才能够在这种情况下做出如此决定?

    他抬起眼睛就看到那边穿着戏装的冯夜枢在和季东来说什么,侧面清俊,眼神宁定。

    如果说有朝一日自己再也不望着他,自己所追求的梦想和执念一定幻灭了一个,而他对于自己而言,就是这个永远的幻觉。幻觉这种东西,也许就是为了在自己内心最柔软的点上,为某个人保留最后的退路。

    夜之城里的楼盖得很高,都在讨论再一两个月就要上档期的《龙骑卫》,《龙骑卫》拼的是12月底圣诞节到来年1、2月份的那段黄金时期,正好是在林溯雨那部庆祝建国的主旋律大片上映结束之后上映,这期间的片子大部分是贺岁片,《龙骑卫》这样的古装奇幻商业大制作并不多,也不知道是否能在最寒冷的季节里有最漂亮的成绩。

    孟烟池看了冯夜枢转身去补妆,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冯夜枢除了拍戏之外已经有三天没有和自己说一句话了,自己去找他说话,也依旧还是那般冷冷的态度,也许确如自己所想,在xt的最后一天,就是最后的温柔。

    “小孟,你准备好了么?去补妆重新拍这场!”

    随着岳观岚的招呼,孟烟池摸了一把脸,重新上场去拍怀纯。孟烟池把心沉下去,沉到最低,看着冯夜枢那双墨黑如玉的眼眸,终于知道怀纯到底有多痛苦为难。

    只有踌躇不舍到了如此久的程度,才会最后一刀刺下生怕他疼痛,愿意陪他共赴黄泉。

    怀纯所想要的是龙衍,是那个纯粹的保护自己的龙骑卫之首龙衍,而不是那个为了他满手血腥化身为魔的龙衍。

    这才是他内心最终的所求。

    这一幕终于拍完,hd不算冷,但天气也渐渐转凉,孟烟池哆嗦一下起来准备去冲掉身上的血浆,下面是冯夜枢的戏份,而自己后面几天还有更大的戏份要拍,那场麒麟成年的戏自己总得要做做准备。

    “他死了。”玄衣少年从容走到怀纯面前,看着龙衍躺在地上已经变得灰白的面容,而怀纯还在紧握着他的手不肯松开,不禁露出一丝同情的神色,“不管你怎么使用治愈的能力,死人从来不可复活,逆天而行,必遭天谴。”

    怀纯只是紧紧握住龙衍的手,死死咬住唇角,只能看到他的眼眶中眼泪流转,但是一分也没有落下来,反而更加用力的使用治愈之力,纯白的气雾在龙衍身边环绕。

    玄衣少年见他不听,也只得轻叹口气,转身便要带着青鸾离开,就在这时突然听到身后异响,还来不及回头,竟有一股迫人的凶煞之气裹挟云雷之势而来!就连试心殿中的结界也开始剧烈震撼,一时间整个试心殿几乎都摇动了起来!

    何方妖魔竟能在试心殿肆虐!

    玄衣少年立刻护住青鸾退后,躺在殿中的依然还是龙衍的尸首,却隐约传来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竟然是他腰上的龙骑卫令牌,正在龟裂瓦解,随着一片片碎片掉落在地,那股邪气也越来越汹涌,殿外竟传来了雷电隆隆。

    龙衍他——

    不对,这不是龙衍!

    令牌彻底破碎之时,一股狂暴戾气在殿中掀起一阵罡风,将龙衍裹在中心。龙衍的尸首竟散为飞灰,风止之时,哪里还有龙衍本人,只见苍鳞如磔,残角望天,九翼铺展如幅,骨棘倒错森森,脖颈上铁锁的痕迹犹在,遍身伤痕虽是久远,却可怖如新——

    传言之中展翼便可遮蔽日月,妖魔无不臣服,哪怕神佛亦要退避的九翼龙王,竟然是——龙衍的原身!?

    龙睛暴睁!

    被那双墨色重瞳盯住的一刹那,玄衣少年几乎有了魂魄都要被摄入深渊的恐惧。它抬起脊梁展翼一振,结界加持的试心殿就如败城残瓦一般土石俱下,一声引颈长啸,日月昏昏,天地无光,皇城之内神明噤声,竟闻鬼哭万里。

    作者有话要说:先放烟池和小怀纯的q版人设~~大家可以去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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