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前,我一直以为我的名字就叫--三皇子!

    直到钦天监第二十一次上奏,要为‘所有’皇子入皇家玉蝶,父皇才赐了我一个名字--段渺夜。

    当然--,钦天监奏折里的 ‘所有皇子’--只是指我,因为其他的皇子在满月后便有了名字,也早已入了玉蝶,唯独我--

    记忆中,父皇唯一一次拉我的手,就是将我带到欧阳贵妃身边,低着头对我说:“以后她就是你的母妃了!”那声音很低,低的极不真实,在我耳边发出嗡嗡的回响,阳光下的剪影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在我努力分辩他的五官之际,他却在下一刻松开手,明黄色的衣袖划出一道不耐的弧度。

    “渺夜,浩渺无边之夜!”欧阳贵妃摸着我的头,手又软又缓和,温和的笑容,让我也忍不着笑了起来。

    “夜儿--,以后我就是你的母妃了!”她用了‘我’!

    “夜儿--,见过母妃!”第一次这样被称呼,也是第一次这样自称,可一切都自然的像是本就是如此的。

    从那一天起,我便离开了椒房殿,那个只有皇后才能居住,却比冷宫更冷更破败的宫殿。

    其实--,椒房殿--是离父皇居住的乾清宫最近的宫殿,可娘在椒房殿门前等了五年,却从没见过父皇一次,甚至连父皇的玉辇也未曾等到过。

    段渺夜--浩渺无边之夜?

    而我知道--,这名字其实应该是--虚无缥缈的一夜!

    很多人都以为我不知道,讽刺的是--,我其实比谁都清楚,娘身边的李嬷嬷,每次神志不清时,就会将当年的事絮絮叨叨的讲上几遍。

    当年只是个庶女的娘,是根本没有资格做太子妃的,却因为和娘的嫡妹蓝月仪同一天出嫁,便在上花轿的途中做了手脚,本该嫁给靖王爷做侧妃的娘,却入了父皇的洞房,而本该是太子妃的蓝月仪,却成了靖王爷与正妻一起进门的侧妃。

    父皇知道后,要冲出皇宫抢人,却被皇爷爷拦在宫门内,父皇就在那面漆红的宫门下站了整整一夜,如果不是皇奶奶跪了三天三夜,父皇在那一刻便失去了太子之位!哪有如今的继承大统。

    皇爷爷驾崩后,父皇入主皇宫,将娘安排在椒房殿,那里象征着的权利和地位,让娘忽略了父皇嘴角的冷笑和眼底的恨意,从没被临幸过的娘,便在那一刻被软禁在她向往已久的地方。

    直到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娘独自一人出了椒房殿,回来的时候--眉目含春,趴在李嬷嬷肩头哧哧的娇笑,笑的整个椒房殿里的三十多个宫女、太监都跟着喜气洋洋!

    满屋子里的笑声,却在下一刻,被冲进来的禁卫军划破,钢刀起落--,三十多个头颅翻飞,鲜红的血迹将整个椒房殿染的刺红一片,李嬷嬷当场疯了--

    “我不杀你--,是要让你用一辈子的痛苦,偿还你欠下的债!”如地狱里冒出来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恨意,让那一身的明黄,都带着刺骨的冷冽。

    椒房殿从那一天后,便只剩下一个半痴傻的李嬷嬷和没有封号的娘,而殿门口当值的护卫,便换了两个从来不笑、不说话,也绝不许娘跨出椒房殿一步的人,直到十个月后,我的出生--

    五岁前的记忆中,除了听李嬷嬷絮叨,便是被娘拉到椒房殿门前,一动不许动的等候--,李嬷嬷死后,等候便成了我唯一的记忆--

    娘直到临死前,仍不停的念叨着:“我该是皇后的,我是皇后的命--,为什么--,为什么--”头--,无力垂落的那一刻,视线也不曾落在我身上。

    我努力的把小小的身子缩倦起来,那仅有的一汹烛火,在几个挣扎后熄灭,让这个偌大的椒房殿,瞬间被漆黑笼罩,异样的寂静,让那场经常挂在李嬷嬷嘴边的杀戮,在我脑海里不停的闪动,让我连转动视线的勇气都没有,只是一个极轻的抽气声,在这椒房殿的回音,都能将自己吓的一阵哆嗦,我只能努力的压低自己的呼吸,害怕的伸手抓住娘的手,分不清是自己的手在抖,还是娘那已经僵硬冰冷手在颤抖--

    这一夜--,很长--很长--

    天大亮时,大太监安仁将我半抱的拖离了椒房殿,回头的那一眼,定格在娘那双--除了等待时,从没有抚摸过我的--,僵直滑落的--手上!

    父皇将我带到欧阳母妃身边的第一天,椒房殿大火--,所有的都化为灰烬,我想这其中一定有娘的尸骨--,父皇眼里的恨,让他连‘入土为安’都不肯给予--,一捧随风而散的尘土,了却了娘的一生--

    母妃对我很好,我身上的襟衣是母妃亲手缝制的,每天上太傅的课,母妃都会亲自送我去,吃穿用度是所有皇子里最好的,整个皇宫里宫女、太监眼里最初的鄙视,都换成了一句恭恭敬敬的:“三皇子安康!”

    母妃身边的贴身宫女凌儿说:“娘娘的身体,不能有子嗣了,娘娘是真的将你当亲生儿子看的。”

    我信!在这个皇宠大如天的后宫,冒着触怒父皇的风险,甘愿留下我!我怎么能不信呢!我没到母妃身边时,父皇每个月至少要宿在母妃宫里七八日,而从我来的那天起,便再也没有来过,纵使如此,母妃仍是每日都守在殿外等我下学堂,会蹲下身子,笑看着我,会拉住我的手,问我学过的功课,那笑容温和,手也很暖,比最厚的棉衣都暖,暖的我睡觉时都能笑着醒来--

    那天--,在父皇带着一个小男孩走过之前,我一直以为父皇是不会笑的,虽只见到过他一次,却直觉他脸上只会有冰冷,不会有如此如旭日般刺眼的笑容,而那个笑容,在看向他手里牵着的小男孩时,更多了份宠爱。

    他是--段天宇!那样一个如瓷娃娃般的小男孩,笑起来会露出一对好看的孝牙,眼睛也迷成弯弯的月牙,不笑时,那双眼睛又大又圆,比黑夜还黑,比星星还亮!

    这个住在太子宫里的靖王爷之子段天宇,他有单独的太傅和护卫教他功课和武功,父皇一下朝就会去看他的功课,陪着他一起练功,我每次远远的偷偷看时,他总是在笑,他真爱笑--

    段天宇发现我,过来拉我的手时,我也忍不着他笑--,只因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段天宇要我陪着他一起练武时,我以为父皇会反对,可父皇只拧了拧眉便应允了,后来我才知道,只要段天宇的要求,父皇都不会拒绝。

    跟着段天宇一起练武学功课,母妃眼里初时也有担忧,只是见父皇眼里的笑容,在转移到我身上后逐渐不再冰冷,便也不在阻止。

    跟段天宇一起练功的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日子,只是可惜--,太短暂!

    慕容贵人拉着二皇子经过我和段天宇身边时,冲着段天宇怒喝道:“鸠占鹊巢!”

    我以为段天宇会发怒,可段天宇只冷冷的看了慕容贵妃一眼,转身便要离开,慕容贵人却眼神闪了闪,转而又对着我,伸手点着我的脑袋说道:“你个不知哪来野种,没得辱没了皇室血脉?”

    我愣在原地,我的出身是没在敬事房有记录的,父皇迟迟五年才承认了我的身份,可仍不能堵的了后宫里这悠悠众口。

    “砰--”一声巨响!

    段天宇一脚将慕容贵人踹入了莲花池,反手将我拽到身后,冲着池中沉浮的慕容贵妃说道:“他是我弟弟!”声音很轻,却很有气势,像极了被狂风裹挟的落叶,轻悠悠的飘来,却如刀刃般刮脸。

    ‘我弟弟’?!段天宇只比我高出一点点,可是--,他是我哥!段渺夜的哥!

    匆匆而来的父皇,连看都没看一眼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慕容贵人,就直接将慕容贵人禁足!

    三天后,父皇却将段天宇关入了宫中大牢--

    我躲在牢房前,从早晨到傍晚都在找机会进入牢房,我看见段沐琪端着一盘吃食,拿着一个令牌进了牢房,许久后走了出来,比我个子还矮,却一脸冷笑,嘴里说着什么:“总不能断了你的药!”

    我跟着段沐琪,趁他不防,用黑布套住他的头,冲过去抢下了他的令牌--

    “哥--”我冲着正大快朵颐的段天宇叫道,献宝似的仰着手里抢来的令牌。

    “臭小子,幸好没指望你带吃的给我,”段天宇指了指手里的松糕,笑着道:“我弟弟给我送来的!整个靖王府就这个弟弟对我好些!”一排孝牙,让那笑容好看的刺目。

    弟弟?!我拧了拧眉,他还有弟弟呀!

    “皇上驾到!”

    我没处可躲,只能怯意的站在牢栏外面。

    父皇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段天宇嘴里正吃着的松糕,嘴角多了一丝笑意,仔细打量了段天宇一眼,眼里有着浓浓的不舍:“宇儿--,靖王爷要廖安的兵权,朕不答应,他便要带你回靖王府,所以--”

    “宇儿知道!”段天宇乌溜溜的眼睛看了看周围的牢栏,笑着道:“我在这里挺好的,有弟弟陪我!”段天宇从来对父皇没有称呼,言语之间是一种独有的默契。

    父皇笑着点了点头,看了我一眼,又冲着我点了点头,那笑容也在我脸上停留。

    在牢里的第二天,段沐琪又来送糕点,站在地牢前浑身上下摸不着令牌,我躲在角落里偷偷的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喜欢哥的这个弟弟,总觉得他温雅的脸下还有一张脸,冰冷的脸--

    等段沐琪一脸焦急的离开后,我才大摇大摆的拿着令牌进了牢房--

    “我弟弟送来的糕点有一种好吃的鄙味!”段天宇说完笑呵呵的看着我,转而又说道:“你的糕点也很好吃!”

    我撅了撅嘴,我知道段天宇不愿看着我委屈,因为他是我哥!

    “你的糕点最好吃!是全天下最好吃的糕点!”段天宇用力的敲了下我的头,笑成月牙似的眼睛闪闪发亮。

    我呵呵的笑,将手里的令牌握的更紧!

    当天晚上段天宇就高烧不退,我无措的站在屋外,看着进进出出一脸恐慌的太医,压抑着心中无端的慌乱,就这样抱着柱子站了整整一夜,直到母妃亲自来将我拖了回去。

    段天宇失踪了!

    至少在我眼里是这样认为的,我找遍了整个皇宫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段天宇的影子,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处,转眼之间,他便成了整个皇宫里禁忌的话题。

    “我哥不会丢下我--”偌大的太子宫殿里,唯有我在喃喃自语,空荡的回音像是一种讽刺,擦掉脸上的温热,娘死时也不曾哭过,可此刻,只觉得这泪水里有被遗弃的味道。

    我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却没想到会是父皇,父皇声音仍旧低沉,却透着掩饰不住的哽咽:“他走了--”

    我仰头--,父皇的表情比我更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眼里闪动的晶莹让视线没有焦点,看不透的痛苦却更觉揪心,许久以后我才知道那种表情叫做--凄凉!是精神突然失去依靠的凄凉!

    “父皇--,我要去找哥,我要和哥在一起!”我抓赘皇亮黄色的衣袂,近乎祈求。

    父皇低头看了我许久,伸出食指在他眼角摸了一下,随即又将温湿的手指点在我摊开的手掌里,突然开口,声音破碎:“将朕送给你的,转交给你母妃!”

    母妃专注的盯着我已经看不出任何痕迹的掌心,许久以后,才苍白着脸色问道:“夜儿--,想博一个富贵还是想活命?”

    我五岁--,可在这个宫里,我知道所有的富贵,都是建立在你有命承受的前提下的,所以:“我要活着--,我要陪着母妃--!”

    母妃点了点头:“去吧!”说完用力的推开我摊开的手掌。

    我掌心里,是父皇的泪水--

    三日后,我被母妃赶出了皇宫--,离开时母妃眼角的泪,滴落在我的手背上--,很烫,烫的很疼--

    也许因为我是皇子,进入奕剑门四年,所有的训练我都参与,却没杀过一个人,算是这个杀手组织里最特殊的存在!

    而段天宇--,四年来我没见过他一次,只能看见他的名字在奕剑门的杀手排行榜上,以跳跃式上移,直到蝉联首席!他--也是奕剑门最特殊的存在!

    再见到段天宇时,他脸上早已没有了那好看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眼底的冰冷,每见一次,他眼里的冷冽就更胜一分,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些什么,却只能被动的看着他转眸间的肃杀之气日渐浓烈!

    十六岁的奕剑门少主--段天宇!

    可那护着段渺夜,爱笑的哥呢?哪去了--

    我--,以为这辈子,‘我哥’都不会回来了!可是那天他又笑了,那个直达眼底的笑容,就像雨后的阳光,让看到的人,都会忍不着扬起嘴角。

    “我遇到了个女子--,一个要跟我‘两清’的女子!”段天宇说话间,嘴角竟然含着玩味:“段渺夜--,你知道什么是--‘处’吗?”

    “处?”我无语望天,冷不丁的突然来了这么个问题,我怎么知道问的是什么:“处女吗?”

    对上段天宇张目结舌的表情,我虽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我敢肯定,我的眼睛一定比他瞪的大:“你--,段天宇--,在研究处女吗?”

    “我在研究--‘我娘子’!”最后那两个字,让段天宇眼底再次有笑意闪动。

    什么样的女子?竟然可以让段天宇只是想起,便能卸下心底所有的冷酷!对上他含着笑意的眼睛,我不禁好奇:“那家的姑娘?”

    “我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段天宇摇了摇头,飘移的视线,让原本冷硬的面部线条瞬间柔和--

    “小气!我又不会和你抢!”我好笑的看着段天宇!他师傅的药,服用了这么久还没治好他的病,也不知道玄公子那边有没有什么进展,既然有了心上人,那病可要抓紧了!

    “我真不知道!不过我不想去查,有一天--,她会告诉我!”这么肯定的一句话,竟然在段天宇的嘴里转了几转,我感觉他是在说给他自己听,因为我能看出他眼里的矛盾和不确定。

    一个让段天宇如此不确定的女人!是谁?

    我的好奇心素来比段天宇强,所以段天宇不查,那么就有我来代劳吧!

    不久,我派出去的人便带来了一个消息,那个女子--死了!

    “死了?!”我忍不住惊呼,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段天宇怎么办?那个刚有苗头变回正常人的段天宇--,会怎样?

    我飞奔而至,担忧的看向坐在大殿上的段天宇--

    相比较我的担忧,他可以说是面无表情的!除了那一身的冷冽,眉宇间的肃杀之气,周身那不许任何人靠近的寒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都让我心惊--

    “你来干什么?”段天宇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蚀骨的寒气,让我第一次感觉,他之前对我的冷酷已经算是如沐春风了!

    “来给你助威!”我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大殿上聚集的所有奕剑门的精英,这是--,要大干一票吗?

    答案与我想的恰恰相反,奕剑门史上第一次集合了全部的精英,竟然是为了铲平江湖上一个落魄的不能再落魄的门派--揽月阁!

    事实证明段天宇受的刺激比我想象的要严重,整个奕剑门全部精英倾巢出动,竟然--无功而返!

    “那个揽月阁有什么过人之处?”整个奕剑门的精英倾巢出动竟然没能灭的了?我真好奇了:“揽月阁的阁主是谁?”

    段天宇挑了挑眉,抛下一句:“你不需要知道!”转身就走了!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那抹眉宇间的笑意--,难道--,是我看花了眼?

    一个月的时间,段天宇将整个奕剑门和麒麟卫所有的事都交给了我,他白天在宫里陪父皇下棋,晚上便不见了踪影。

    就连父皇都忍不住笑着问我:“夜儿--,这臭小子怎么突然这么孝顺了,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求朕呢?”

    我笑看着父皇的窃喜,自从段天宇知道他是父皇的亲生儿子后,便一直躲着父皇,如今--“哥是真的想孝敬父皇的,若有事相求,直接说便是了!”你何曾拒绝过。

    父皇挑着眉点了点头:“你--,看看他晚上都去干什么了?”

    干什么了?!一整个晚上的时间从城南头跑到城北头,每一个糕点房都进去一趟,每家就买一样:福运苑的玫瑰糕、梁计的茉莉金饼、麻婆小斋的金牌豆干、竟然还有桥西老头的臭豆腐。

    “段天宇你耍我呢!”我尽量憋着呼吸,不让那股恶心的臭味钻进我鼻孔,却在看见段天宇表情的那一刻,吃惊的愣在了原地。

    段天宇脸上瞬间一闪而过的惊讶,让我知道他根本没发觉我跟在他身后,以我的轻功,以段天宇当杀手这么多年的习惯,竟然没发觉我跟在他身后,这就奇怪了--

    如此--,他便不是为了耍我,而是真就在‘专心致志’的买他怀里小心翼翼揣着的那包糕点,我撇了眼他手里拿着的臭豆腐:“你不是也不喜欢这种东西吗?”

    段天宇拧了拧眉,警告的看了我一眼:“你最好别再跟来!”

    我不是怕他那副警告的眼神,段天宇就算再变,也变不了他身上流着段氏血脉的事实,段氏人的长情,不是那些经历能从骨子里剔除掉的,只会让那份情意越埋越深,所以他还是我哥!我之所以不继续跟着他,是因为看出他的紧张--

    他保护性的按着怀里的东西,而那里只是放着他整个京城绕了一圈买回来的糕点而已,--只是糕点?!

    “娶如花郡主?!段天宇答应了?!”我不可思议的惊呼,不敢置信的看着父皇。

    “是朕逼他的!所以--,你最近要看紧他,注意他身边所有的女子!你--,确定他身边没有关系不一般的女子?”父皇拧着眉问我,眼神里有些期待也有些担心。

    “他--?整个院子里,就一个洒扫的丫鬟是个女的!”我不解的撇了撇嘴,段天宇真的要娶那个如花郡主吗?

    那个素有‘花痴’之称的如花郡主?!

    那个突然转了性,一句话就能釜底抽薪,反将灵王世子戏耍的如花郡主?

    那个眼神一转,便能在察觉天子莅临的同时,为灵王世子再扣上一条罪名的处变不惊的女子?以后会是段天宇的娘子?!

    那一手捏碎盘子的功夫可不是一朝一夕练成的,如果她是派来对段天宇不利的,岂不糟糕!

    找机会倒是要会会这个如花郡主!

    如花郡主的回门宴上,倒是让我如愿以偿的见到了这位我眼里的‘传奇’郡主,我走到她面前,俯瞰着她躬身施礼的身姿,她有什么特别之处,竟然能让段天宇答应娶她?

    许是我许久不开口免礼,她竟然猛然直起身子,一双桃花星眸就这样仰头怒视着我,视线在我身上转了一圈,很藐视的开口:“三皇子准备站到几时?”

    我忍不住轻笑,这个女子怎么会是‘花痴’?我不禁脱口而出:“你是谁?”我话音刚落,却意外的扑捉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怎么会有慌乱?我不禁蹙眉--

    “三皇子此次到端亲王府所为何事?”她不答反问。

    “本皇子是来参加‘如花郡主’的回门宴的!”我审视的看着她,扑捉她眼里每一个闪动的情绪,只可惜那双星眸再也不见慌乱,只余一片沉寂。

    “如此,三皇子不该不认得这池门宴的主角!”她勾了勾嘴角,笑意极其敷衍。

    我扬了扬嘴角的笑意,一脸恍然的问道:“如花郡主?”

    她只是不置一词,一脸淡然的欠了欠身子,身上的疏离让我轻易能感觉到她对我的不耐烦。

    不耐烦?!本皇子好歹也是英姿飒爽吧:“你仍没回答本皇子,--你是谁?” 我语调不由扬高:“本皇子认为,凡是不正面回答问题的,便有两种可能,一是答案是否定的,二是他在撒谎!--你是哪种?”

    不待她回答,我猛的上前一步,身子紧贴在她身前站定,距离近的--我脚下的祥云靴尖,紧顶着她的绣鞋!等待着她的仓皇和她会因此暴露出的胆怯。

    让我惊讶的是,这个‘如花郡主’不躲不避,就这样定定的站在原地,脚下未曾移动半分,冷冷的仰头看着我,这一刻,倒显得我像是有意轻薄一般!

    “本郡还知道一种可能,就是--不屑于回答!”她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意,有些冷,但绝对真实。

    “这么说,郡主是不屑于回答本皇子的话喽?” 我不觉得后退半步,只脚下一动,我便知道,这场对决,我是输了!

    “三皇子明知道我是谁,仍问这样的问题,是何故?” 她这句话,有些调侃的意味。

    “原来是本皇子问错了?”我侧过身子绕过她,迈了两步,又顿住身子问道:“不知天宇的病,可好了?”

    “劳三皇子挂心了!”她回答的很恭敬,嘴角的笑意不减。可我知道--在这个女人身上,我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的!

    这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转过身子,我快速的走回她面前,抬手--,勾起她的下巴,搜索着这双桃花星眸里可能会有的慌乱,得到的--却只有她眼里的淡然和豪不掩饰的讽刺!

    “你让本皇子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一个傻瓜!” 我心里其实更觉的憋屈。

    “本郡可不敢给三皇子这样的--谬赞!”

    谬赞!我忍不住仰天长笑了起来,我的好奇心,让我忍不住开口:“你今儿个若不说出--,何以‘傻瓜’就是谬赞,本皇子就不放你走!”

    猛的打掉我勾住她下巴的手,扭身离去间就撇下了冷冷的两个字:“没空!”

    盯着她离去的背影,我因为那句‘没空’而愣在原地,分明看到她顿了一下身子,却没有预期的回眸,她只顿了顿身形--反而走的更快了!至于吗?我又不是什么狼蛇虎豹!

    她--,是段天宇的娘子!

    “你这些天发了疯的,到底在找谁?”我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陪娘子回门,怎么也如坐针毡般。

    段天宇叹了口气,眉头拧的更紧:“找我娘子!”

    “你--,娘子?”我有预感,段天宇说的娘子,觉对不是如花郡主!可--,我心里的窃喜是为了什么?“你怎么会答应娶如花郡主?”

    “上了皇上的当了!”段天宇冷冷的瞥了我一眼,他以为我知道内幕,故意这么问!

    “难怪!不想娶就别娶!”

    可我发现段天宇是甘愿上当的,否则怎么会为我勾了下他娘子的下巴,就追着我打到宫中的宴会上,也不会在看向如花郡主的眼神时,那么的深情!在此之前,打死我也不会相信,段天宇的眼里可以流露出这样如汪洋般的深情,只为了那个女子!

    等我知道那个女子是假冒的如花郡主后,确切的说--,此刻的如花郡主,是段天宇心尖上的女子假冒的--

    所有的谜团就都解开了,而我唯一的错误就是这一次!

    这一次,竟然失了好奇心,没去探究那个女子的真实身份,否则--,怎么会让自己就这么轻易的沦陷在这不可能的漩涡里,让自己整日活在矛盾和挣扎中。

    洛紫菲--,这个假冒如花郡主的女子,每次说出这三个字,我连呼吸都是酸涩的。

    我无数次想--,当时如果晚一步,或者早一步,会不会就没有那次不该发生的相遇--

    我骑着父皇赐给我的汗血宝马,驰骋在山间的小路上,那道紫色的身影,就这么站在不远处,我在恍惚间判断她是否是一个真实的存在,飞驰的马速--若不想伤她便只能从她头上一跃而过,她却没给我展示马技的机会,便一掌打死了我的马!

    父皇赐给我的唯一一样辰礼!

    我也从那一刻起,便坠落在万劫不复中挣扎!只为她--洛紫菲!那个如青莲般淡雅、神秘的女子!

    父皇让我在去边关途中寻机杀了洛紫菲,只因她是段天宇的软肋,一个未来帝王的软肋!说实话,我当时真的很高兴,从来没有像当时那么高兴过!

    这里,我什么都可以放下,如果能带着她一起消失于大夏朝,那又何尝不是老天对我的恩赐!我不想背叛段天宇,那是我段渺夜的哥!

    可是--,如果一切都是必然,请允许我用这个借口带她离开--

    在死亡面前,她一定会选择跟我离开,我一直是这样认定的!

    可是在我费尽心机带走她后,她却拒绝跟我离开,宁愿死,也要回到段天宇身边!而我--,只能在这曾经的背叛中躲着我哥!躲着--洛紫菲!

    数不清是在第几次宿醉中醒来,段天宇将我身边所有参与带走洛紫菲的护卫,全都五花大绑压在我面前:“给你个选择,要么继承皇位,要么看着他们死!”

    我用力的吸着气,拼尽全力压抑着冲眸欲出的酸涩,最终--,仍是忍不住趴在案桌上失声,这就是段天宇对我释怀的方式,给了我一座负罪的山,让我可以不愧疚的重新站在他面前!

    “夜儿--”父皇垂危之前,眼神朦胧的看着我:“答应朕,决不能将你娘葬入皇陵,朕之陵墓,只可殡月仪!”

    我点了点头,登基之后,改国号为苑颐,将我母妃封为‘孝贞太后’,将娘追封为‘端壬太后’,我娘--,一辈子都认为自己有皇后之命,却不想是在去世的二十多年后,连一坯黄土都没有,还能承受到这太后的封号吗?

    苑颐三年,我纳了两个皇妃,一个是左丞相之女,笼络文臣!一个是镇国公嫡孙女,稳固军权!至于皇后之位--,我--,也是长情的段氏人!

    “你让朕将火烈国公主指婚给段祺瑞?”我拧着眉,有段祺瑞没事刺激一下段天宇,是我唯一感觉心里平衡的事:“朕舍不得!”

    “舍不得火烈国公主?”洛紫菲一脸惊讶。

    “舍不得让同为沦落人,深陷囹圄!”我调侃的看着洛紫菲:“不如你撇了那段天宇,给朕当皇后,朕什么都答应你!”

    洛紫菲白了我一眼,“我哥的事,就这么说定了!”说完转身就走,连做个‘退安’的意思都没有!

    我笑着看她离开,她总以为我在说笑,而我总‘以为’她不知我对她的情意,我们就这样互相‘以为’着--

    从我下旨到段祺瑞成婚也就三天的时间--

    那个火列国公主,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不只是我,怕是整个大夏朝,这也是古往今来的第一次--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是穿着凤冠霞帔、一脸英气的新娘,而从轿子里下来的,则是被五花大绑、一脸愁苦的新郎,

    我第一次做主婚人,却不敢看段祺瑞求助的目光,长期以来,我们一直是默契的站在统一的战线,如今--,我却亲手将他送到了他口中的妖女手中。

    还记得段祺瑞满眼满心都是洛紫菲的时候,我只是叫一声‘菲儿’,他都能跟我急眼,后来--,满心满眼都是他的那个干女儿段思飞,我只是说这孩子皮了点,他就能冲我拔刀相向,再后来就是这个妖女--

    “皇上--,这妖女天不亮就冲进我卧房,把臣从被窝里拽出来要和我比武!”如谪仙般的人,怒发冲冠的时候也是很威武的!

    “皇上--,臣洗澡的时候,这妖女把臣桶里的水全都放了!”如谪仙般的人,脸红的时候也是很耐看的!

    “皇上--,臣奉旨陪使臣去兰歌苑,这妖女去‘捉奸’,把使臣都打了!”如谪仙般的人,窘迫的时候,也是很招笑的!

    “皇上--,这个妖女把臣府里所有的厨子都打跑了,她做的饭还特难吃!”

    “皇上--,这妖女····”

    “皇上--,这妖女····”

    每当这个时候,耶律辛安就挺直胸膛,笑的一脸骄傲,好像她又做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而我只能无语的说道:“朕朝中还有事,先‘告退’了!”

    说实话,我也搞不懂,洛紫菲明知道段祺瑞那么讨厌耶律辛安,怎么还会求我给他们俩指婚,如果我不是确信洛紫菲绝不会伤害她哥,我都要怀疑洛紫菲是看不得她哥好了!

    他俩成婚的第二天,段祺瑞便带着他女儿失踪了,耶律辛安跟着踏上了千里寻夫路,后来听说段祺瑞遭人暗算,耶律辛安没日没夜的守了两年,才将段祺瑞从阎王手里夺了回来。

    而这位耶律公主,最让我佩服的不是她两年来的不离不弃,而是在段祺瑞康复后的釜底抽薪,还给了段祺瑞,他想要的自由--!

    呵呵!自由--?自由是给那些个没入红尘的人说的!

    耶律辛安找我请旨,要回火列国--,朕准了!

    朕一直想和火列国通商,少一个通商的使臣,这件事,舍段祺瑞其谁呢!这千里寻妻路,也该段祺瑞走一遭的!

    朕将扶桑当做嫁妆送给了洛紫菲,却没想到洛紫菲会给它重新取了个大俗大雅的名字--许子岛!

    那个岛上,洛紫菲将它建成了整个东南亚的通商之地,往来经商繁华之至,却只准那个岛国通商,不许它生产任何物资,如此一来,只要断绝通商的往来,那个岛就会瞬间变成一个荒岛!

    对于那个岛,朕总觉得洛紫菲是抱着一种势在必得的恨意!也因此,它才会成为大夏朝最富裕,也是最贫瘠的岛屿!永存于大夏朝版图!

    朕!这个字,我是越叫越顺口了!

    段天宇将麒麟卫的兵权交给了朕,带着洛紫菲,说是要走遍整个天下--

    天--下!朕拥有天下,却不知天下是何景致!

    “皇哥哥,明飞要嫁给洛紫德!”明飞一脸的倔强!

    一个见过外面世界缤纷的人,怎么会甘愿呆在如牢笼的深宫里!

    “朕--,准了!”

    ·

    洛紫德打开宫里送来的信--

    “洛紫德--,本公主不是真的要嫁给你,你要想办法给本公主自由,本公主要去闯荡江湖!你要是敢不从,本公主就将洛枫是敌国公主的事告诉皇哥哥!”

    我是倒了什么霉了?认识了这么个孽缘!洛紫德捂着隐隐作疼的头,叹了口气:“准备东西,给本少爷到宫里去提亲去!”

    “给谁提亲?”洛枫一身男装,英姿飒爽,娇媚的小脸上挑起一道疑惑。

    “本少爷要娶明飞公主!”倒霉!洛紫德气冲冲的跨步出了屋。

    洛枫傻傻的愣在原地,我要离开的时候--,真的到了!

    ------题外话------

    不好意思各位等番外的亲们,番外姗姗来迟!尤其要对‘lltt625625’说声对不起,也不知道你可还有耐心看到这个番外,星几木真心道歉!希望亲们谅解星几木,最近真的事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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