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惜,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林黛玉伸出手去轻轻摘下一朵来,向身旁的颜惜问道。
    颜惜闻言却低头皱着眉摇了摇头。
    “奇怪了,之前没听说过这边有花农啊?”
    颜惜答非所问,林黛玉有些疑惑,继续问道
    “什么?花农是什么?”
    “啊,刚刚在想事,没听清姑娘的话,还请姑娘莫怪。”
    林黛玉摆了摆手,又问了一句“你刚刚在说什么?”
    颜惜看着这广袤的花海说道“姑娘有所不知,我们这附近人家有专以种花卖花为生的农夫,故我们常称他们为花农。可是我以前为何没听说这边有花农啊?”
    林黛玉却是对这花草稍稍懂些门路,看了看地下黝黑色还稍带些湿润的泥土说道“你看看这土,都是刚翻出来的,许是人家移栽过来的也不一定。”
    颜惜闻言差点笑出声来,抱着林黛玉纤细的胳膊说道“我的好姑娘,你当家家都跟你们家一样富裕,这几里地的花说移就移?别看他们种的是花,但归根到底还是当做一个营生,跟普通的农户家没什么区别。再者说就算他们有那个钱雇人,也不是想移就能移的?”
    “哦?这是为何?”
    林黛玉越发来了兴致,刚刚感伤的情绪此刻已经消散的七七八八。
    “从古至今,这农户都是耕田种粮,只因扬州繁华,才引得一些农夫投贵人所好,种花谋生。然而长此以往官府却不乐意了,如果人人皆去种花,扬州地界的粮食从何而来?可这花业暴利,官府也舍不得全禁,于是便下令,只有官府批条的地方才允种花,擅自挪耕田作花田者,没收田地。”
    一大段话紫鹃是听了个七拐八绕,然而林黛玉却是全明白了,点了点头。
    “此事甚妥,两全其美倒不知谁想出的主意?”
    “咯咯咯……”颜惜银铃一般的笑声传来。
    林黛玉先是不解其意,随后仿佛忽然明白了什么,樱口微张,颇为惊讶。
    “不会是……?”
    颜惜笑着点了点头“我虽不知道实情,但据我兄长当时所言,告示上明写着林御史,这扬州还出得第二个御史去?想必就是林老爷了。”
    紫鹃闻言摇了摇手“定是你搞错了,林老爷是巡盐御史,跟这种花种田又有什么关系?”
    “额。”颜惜闻言愣了愣,摸了摸脑后的辫子说道“这我就不知了,可是我记得当时确实说得是林老爷。”
    林黛玉听着紫鹃的话也是反应过来,好像是有些不对,便笑着说道“你定是想岔了,听你说你家又不是农户,怎么会把这事记得这样清?”
    “我……”颜惜先是欲言又止,后来又咬着嘴唇慢吞吞地说道“当初家里还不似如今拮据,还有几亩田地,哥哥便想着雇几人来做这花农生意,也算是贴补家用,可后来,后来……”
    “后来怎么了?你哥哥把这几亩地拿去卖了?”紫鹃见识的人多了,这样的事也见了不少,此时看颜惜如此为难,又想起她兄长之前的劣迹,便以为也是如此。
    然而却没想到颜惜摆了摆手说道“不是不是,我哥哥那时候还是好的,是,是我二叔,先前不是跟姑娘说了,要有官府的批条才能开垦花田,本来娘亲打算托同乡长辈代我们去办理,却不想二叔来到家里,说自己在官府那边有关系,几番说辞之下娘也就把田契给了他……”
    话说到这里,林黛玉跟紫鹃也就懂了大半,怪不得颜惜记得这样清,原来还有这层缘故。
    颜惜比黛玉稍矮一些,黛玉抚着她的头发,感慨她命途多舛的同时,也不禁想到自己。
    若不是因为老祖宗对自己喜爱有加,父亲尚还在世,只怕自己家里也会似颜惜这般,被那些‘亲戚们’搬空,这些年冷眼瞧过来,林黛玉也知道那两座国公府里,能称得上好人的拢共就那几个罢了,其它人,呵呵,都是心里藏着刀子。
    “哎!”原本依靠在林黛玉身上的颜惜突然叫了一声,连忙直起身来。
    林黛玉不解其意,一脸茫然地看向紫鹃,却见紫鹃也是满头雾水地瞧着自己。
    两人只见颜惜走上了一个小山坡,朝着四周都仔细地瞧了瞧,随后奇怪地揉了揉额头“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了?”林黛玉紧走几步上去,紫鹃看着满是石子土块的山坡生怕她摔一跤,连忙上前去搀扶着她。
    “林姑娘,这……这……这好像……”颜惜似是不敢相信地又看了看四周,随后又如同确定答案般地苦笑道“这好像就是我家的地。”
    “啊?”
    莫说林黛玉,就是听惯了奇闻怪事的紫鹃也没见过还有这么巧的事情。
    “那你怎么一开始没认出来?”
    颜惜无奈地看了看眼前的花海,咬着嘴唇似是回忆地说道“当时这里还是一片耕地,哪里有这么些花去,要不是跟林姑娘提起这花农的事情,我还没想起来这附近好像是我家的田地,不过现在看上去这里已经另有人家了。”
    林黛玉闻言皱了皱眉“这想不起来还好,这想起来遇到了我又哪里能不管?说来也是因为当初我父亲的无心之失才让你家失了土地,也该是我帮你要回来。”
    然而还没等颜惜说话,就听旁边有声音传来。
    “惜儿,你……你没事啊?”
    三人转过身去,只见一个面容憔悴,身形不稳的男子朝这边走来。
    紫鹃被这突然出现的人给吓了一跳,连忙站在林黛玉面前护着。
    颜惜看了看男子的相貌,先是心神一跳,随后又怒从心起。
    或许是有林黛玉在自己身边,颜惜的底气也足了几分,此时冷着脸说道“你把我卖进华府时,又何曾想过我有事无事?”
    “原来你就是那卖妹求财的兄长?”同身为丫鬟,紫鹃自是明白这卖身为仆的苦楚,有那家里近些的还好说,家远些似鸳鸯的,自进贾府来,连家都不能回一次,个中苦楚又能跟谁说去?
    虽说在这些豪门勋贵家中当丫鬟远好过在外面当平头百姓,可总归是被自己的家人卖掉,任谁心里也不会好过了去。
    被人这样当面指责,颜忻自然有些羞恼,可看着对方这小姑娘的穿衣打扮却似个权势人家,一时间他也不敢回话,只得讪讪地看着颜惜。
    家中的那些人林黛玉尚且视为俗物,眼前的颜忻她自是厌恶非凡,先前还怕伤了他与颜惜彼此的兄妹感情,现在看来似乎是自己多虑。
    伸出折扇来把脸一遮,微咳两声。
    “咳咳,你便是颜惜的兄长。”
    颜忻早就看到了这边这位比女子还要巧了几分的公子了,还琢磨着自己的妹妹可真是有能耐,先那个公子还没个着落,这边却又找上一个。
    “是,在下颜忻,不知公子名讳?”
    林黛玉冷哼一声,懒得与他废话。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只告诉你一件事,如今是我们把你妹妹从华府赎了出来,你若是有心以后前去看望也就是了,但只一条,颜惜如今是我们府上的人了,若是以后再听闻你敢欺负她,我只当你未把我们府放在眼里。”
    原本走了这么些路,林黛玉就有些体力不支了,这会儿又一口气说了这样一长串的话,差点没倒下去,只把一旁的紫鹃看着愣神,揉了好几遍眼睛才确定站在眼前的就是自家小姐。
    这简直比二奶奶还有气势咧,紫鹃惊讶之余也为林黛玉高兴,往日只怕她软弱被人欺负了去,现如今看来是不必担心了。
    颜忻心中咯噔一下,看这气势听这语气,必是大户人家的子弟无疑了,他赶忙拱手施礼。
    “多谢贵公子搭救舍妹,但不知贵府是何人家,到时候我想寻也有个去处。”
    “我……”林黛玉话刚要出口,却眼珠一转,改口说道“我乃京城宁国府的公子。”
    京城宁国府公子?先前那个贾瑜不也是京城宁国府公子吗?是了是了,我就说我妹妹如何能认识这么些个公子哥,原还是那家的。
    “不知,公子跟那位贾瑜,贾公子是何关系?”
    “那是某的堂兄。”林黛玉脸不红心不跳,立马张口回道。
    “原是如此,我原与贾公子有过一面之缘,如今又与公子相遇,这也算是缘分了。”
    一旁的颜惜听了这话,脸都快羞红了,什么狗屁缘分,分明就是你拿着人贾公子的诗作被当场拿住,若不是贾公子心胸开阔,不在乎这些事情,只怕厌弃都是轻的,何谈有缘?
    颜惜这边还在思量怎么替他遮羞,却不知颜忻却在心里把眼前这位公子跟贾瑜比较起来了。
    “曾听人言,这京城贾家宁国府血脉单薄,如今只有那贾瑜和其侄贾蓉算是正朔嫡亲,其它都不足论。如今听他说贾瑜是他堂兄,看起来也不可能是那贾蓉,大户人家子嗣众多,谁晓得他又是哪个?指不定是个没权没势的,那我妹妹岂不是丢西瓜捡芝麻?这可不成。”
    想到这里,颜忻却又偷偷地打量了一番林黛玉。
    林黛玉今天出门只着了一套士子常服,腰间一条青黛色束带,并无环佩,直显得身姿摇曳,气质高雅。
    然而落在一旁的颜忻眼中就成了穷困的象征。
    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颜忻下定决心,要好好跟自己妹妹说说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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