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林渊!你开着车睡着啦!?”  彬灵只是走了一小会儿神,回头却看到驾驶座上的男人紧闭双眼,眉头紧皱。忙伸手推了一把。抓鬼,她可以,开车?她可不会!
    好在只是瞬间,男人就睁开了眼睛,手里的方向盘还是稳稳把着,只一滴冷汗顺着下颚的弧度滑入衣领。
    林渊拉开车前屉,哮喘喷雾就躺在最外面,触手可及。他小心不让自己的喘气声太过急促,但鼻息里放松的意味很明显。
    彬灵回过味来,看着强自镇定的男人生出了些心软:“又进鬼域了?”一只手绕过林渊脑后,用食指和中指帮他缓缓揉着。
    天有天道,人有人事,鬼行鬼域,叁界自有其运行秩序。但偶尔,也会出现像林渊这样的人,秩序认不出他来。用今天的话来说,大概就是出厂程序设置上出了bug,林渊就是那段无法被识别的代码。他不是什么“林家派来的人”,而是她的雇主,也是她这次来香港“要嫁的人”。
    天道早消,能士难窥,尘世唯余人鬼两界。天道既已不可窥,那么像林渊这样的,不知某时某刻就会被卷进鬼域之中的人,只能面对相似的惨淡的结局,或因意外而过早夭亡;或失魂魄而疯疯傻傻——虽然秩序认不出他们,但那些向来喜食精气的鬼物又怎么可能错过这主动送上门的一顿大餐。
    好在林家家大业大,近两年又和彬家有了生意上的往来,有一次项目出了事,这才知道彬家除了明面上的产业,还有暗处的机关。虽说彬家暗羽佛道相融,不似正道,但毕竟是个希望。
    有些温暖的凉意落在两边的太阳穴上,带来久违的平静舒适。林渊直视前方,不想示弱,只含混“嗯”了一声。鬼域的虚无、恐怖远不是电影和文字能够描述的。那种无垠虚空像是存在的缝隙,一旦你落入其间,便不再享有空间与时间。因与存在相悖,自我本身就成了无处不在的毒液,带着腐蚀性,一点一点吞食自身。
    鬼域里有时候会有危险,有时候就只是让人在茫然中失去方向。这种永远被困在噩梦中的感觉林渊体会过太多次。每次,都是一个人。
    他总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林渊”的消散只是迟早。但现在,一点希望的火苗在他心中燃起。
    路灯随着车子行驶明灭,车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却是松弛的,就像是躺在清凉明亮的草地上,头顶刚好有一片树荫。
    很快,黑色的奔驰停在一条巷口。巷子太窄,车开不进去,两人只能步行。
    彬灵看了眼自己的紧身牛仔裤和宽大T恤,又看了一眼旁边男人的西服和毡帽。
    “你这么穿不热吗?”
    林渊有些尴尬地压了压英式礼貌的帽檐。其实…真挺热的。
    还好,云吞店到了。已经两点过半,店里却还很热闹。彬灵挑了张靠外的桌子坐下,托着腮看了一圈。
    右边坐着一家叁口,七八岁的小男孩手里拿着一只油汪汪的炸鸡腿,父母都穿着统一样式的工作服,两人眼下一圈淡淡青黑。
    最里面坐着的两个女人凉衫热裤,丰满的乳沟间一层薄汗。正用带点口音的普通话聊天,随便听两句就能知道她们的工作内容——吃腿儿饭的。两人还挺努力,什么香什么粉,研究的都是怎么留住客人。
    身后,吃完宵夜正起身准备离开的两个混混一边剃着牙,一边往里桌那两对白嫩嫩的胸脯上瞟。
    帮彬灵点了一碗招牌云吞,林渊回头道:“你先吃,店主说隔壁巷子的炸鸡店还开着,我去买个鸡腿。”
    彬灵脸上瞬间有些发烧。她觉得自己刚才看那只鸡腿的眼神还是挺含蓄的。
    “嘿啦,佢家的鸡肶真的出名,我们街坊都系从小食到大的,靓女你男朋友真係体贴啦。”
    开云吞面店的是一对夫妻,妻子打趣彬灵的时候,丈夫就只是在一边憨憨地点头陪笑。林渊也笑。
    “老板,要叁碗云吞面,一碗咖喱鱼蛋。”
    没想到已经快关店,还有人来。女人娇嗲嗲嗓音让正好走到门口的两个男人浑身一酥。一对眼睛像是黏在女人身上似的,从上到下,扫了好几遍。本来普普通通的连衣裙,裹在她身上,就有些紧了。让人眼馋。
    两人里的黄毛用手肘捅了捅那缺了一颗门牙的同伴,暧昧地笑了笑:“今天不是收租了吗?要不要松松筋骨?”
    缺牙却是一下僵了,一下打在黄牙的背上,神色紧张,压低了声音只催促:“死衰仔,走塞,快走。”
    “阿潘、阿May,你们俩先带阿仔进去坐。”  女人对身边的姐妹交待完,回过头冲黄毛撩了撩头发:“小哥儿,来玩吗?我们住得近,等阿仔吃饱了,就好好伺候伺候两位。”
    随风飘来的浓郁香水味差点让彬灵打了个喷嚏。她饶有兴味地扭头,发现那女人虽然是冲着两个男人说话,但那双眼睛,竟是直直望着自己的。
    黄毛还要再调笑,被身旁的缺牙拉住。缺牙现在的脸色已经不能光用“不好看”来形容了,一双竹竿样的细腿甚至打起了摆子。
    “不…不用了。我们一会儿还有事要做。下次,下次一定光顾。”话是从牙缝里勉强挤出来的,缺牙满头大汗活像刚干完苦力。
    彬灵迎着女人的目光,脸色也沉了下来。她看到女人脖子上一条极细的红绳,灯下覆着一层油光,颜色发黑——尸油绳。
    她回头看向已经在里屋坐下的女人的两个同伴。一共叁个人,但她们桌上摆了四副碗筷。
    阿潘和阿May似是察觉了她的视线,一起抬头望过来,折弯点顿,如同牵线木偶。眼里瞳仁泛着灰,像是发了霉,却又亮得吓人。
    两人咧嘴笑冲彬灵笑。
    彬灵收回视线。彬家信条,雇主第一,没必要招惹闲事。何况那个黄毛身后一群女鬼,恨怨锁身,想赖活也活不了多久。
    奔驰车就停在二十米开外,她打算等林渊一回来就走。
    “小弟弟,这么晚出来吃宵夜啊。明天不是还上课吗,这样怎么起得来。”  缺牙摸在男孩头上的手掩不住颤抖,硬扯出来的笑容真是比哭还难看。
    咦?这人不是已经看出来什么了吗。还不跑?
    “要走你自己走先。彬哥今天我可是要好好犒劳犒劳自己。”
    缺牙还要再劝,却冷不丁对上了女人的眼睛。他的气一下泄了。忙跟着才刚结完账的一家子往巷子深处走。
    红衣女人笑了笑,没说什么,也不管一旁的黄毛彬哥差点把眼睛贴在自己身上,默默坐下吃起了面。
    彬灵等了五分钟,林渊还是没回来。反而是刚刚打趣她的老板娘又来了。
    “靓……女……怎、么、不、食、啊?”
    老板娘的声音哑了不少,喉间沙沙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挤着。她一边说着话,一边竟是用勺子撩起一个云吞,要往彬灵嘴边送。
    眼看小半个拳头大的云吞离自己越来越近,彬灵脑中那根预示危险的弦,绷了起来。
    其实彬灵作为彬家暗羽年轻一代里最出色的猎手,不管是灵觉还是反应都很出众,像刚刚林渊进鬼域,或是老板娘异变这种事,她早该察觉。只是不知怎的,自从上了飞机,她就总有一种和外界隔了一层的感觉,像久不上油的转轴,身体也有些迟钝。
    她微侧过身,一只手抵在桌沿,眼睛紧紧盯着云吞。勺子就停在唇边半呎,极薄极透明的云吞皮下几团暗影鼓动着,里面有什么活物正要出来。
    彬灵没有动,余光全部集中在店内的那叁个女人身上。
    鼓胀的云吞皮被挤破,最先出来的是一对触须。接着是一对复眼,上下左右反打着圈。
    这怪虫长长的身子和蜈蚣类似,在云吞里缠了好几个圈儿。它一点一点地往外挤,云吞就一起一伏地扁下来,直到在勺子边缘挂了快一指长。原本的孔洞处,又有第二对、第叁对触须挤出来……
    余光里,红衣女人还慢悠悠地吃着面,而她身边的两个女人已经拱着背站了起来。
    十多对细足刺破两人腰侧,女人四肢拧折,从两个方向爬上了天花板。细足蜷曲着插入墙体,两具躯体头颅180°后翻,一齐盯住了彬灵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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