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欲?他们又做什么了?”婉如很是疑惑。

    这西南地区先前正是因为驻守官员横征暴敛激起民变而大闹一场,相关人员全都丧了命,好不容易镇压之后另派人进行管理,为什么这些人又要重蹈覆辙?

    或者说,她更好奇的是,棘州折冲都尉与刺史到此赴任也就一年有余的时间,这就已经找到了财路剥削得人不得不反抗了?

    “这地界偏僻而混乱,通常只有被贬斥的官员才会‘到此一游’,如我一般自愿请命的多半都能如愿以偿,”肖阳无可奈何的苦笑道,“即是指,上一拨被杀的和这一拨换的人都是同一个主子。”

    “同一拨人做了同样的营生?”婉如听了夫君言辞中透露出的信息,以及这些日子以来的所见所闻不由也变了脸色,“金、银、铁矿?”

    在和卢鹿部落少女相处时婉如就已发现她们喜欢戴金银饰物,虽成色略有不足也不及京城的精巧,却别有一番趣味,而且她们并没觉得此物特别贵重,用小金银锭子与驻地人员交易锦帛、食盐甚至糖果时出手很是阔绰。

    婉如甚至已经在考虑等战事平息后指使门人在此地弄个钱庄,说不定还能收获颇丰。

    如今听肖阳一说,才突然醒悟,棘州的卢鹿部落是找到了矿藏才家底丰厚,因偏居一隅只能与相邻部落交易,难得与外界往来因而导致这一大片州府都是金银贱而布帛、食盐等物贵!

    这种羁糜府州相当于是部落首领所属的领地,开矿朝廷是不会多管的,只根据各处贫富不同征收高地不同的税赋罢了,而了解内情的大齐官员自然是看中这一点,刻意调来做了一州军政主官,而后……

    一定是长期把持本地出产,私下让头人“上贡”了!

    “想霸占棘县卢鹿头人的女儿,是想对个人质在手中更好控制对方?”婉如立时明白了对方的盘算,汉人常作的事情不就是联姻么,就像父亲乐意将自己嫁到肖家,商户胡家看上哥哥。

    可惜,对边疆部落一知半解的他们却忽略了卢鹿习俗——他们不与外人通婚。说不定在棘州折冲都尉看来自己还是在屈尊纳妾,完全不知对方为何拼死反抗。

    肖阳点了点头,鄙夷道:“是啊,一群蠢货。差点酿成大祸。”

    “怎么就贪财成这样了?做人还是得有原则吧?做官也要经过考核的啊?”婉如想起那冤枉投火死了的阿依莫不由觉得有些遗憾,其实,她自己也是个财迷,却也没想过要与民争利,更不曾打算搜刮不义之财。

    “除了矿,还有身毒国过来的奇珍异宝——咱们这一片是商道的必经之处,”肖阳伸手从木盒中抓了一把金锞子上下抛耍,“自古以来战争的根源均为资源的争夺与瓜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巨大的利益足以使人铤而走险甚至泯灭人性。”

    想要把持金银矿是为钱,铁矿,想到这里肖阳更想冷笑了,要知道,卢鹿人善于打猎,他们锻打腰刀、箭头的技艺可不输给中原地区。

    从肖阳随后支支吾吾的言词中,婉如隐约猜到此事定然还有什么□,他不愿意详说,自己只得不问。

    好在肖阳乐意讲述一下自己是怎么英明神武摆平棘县叛乱一事的,倒也没让婉如彻底失望。

    出发前的某个夜里,肖阳以摸哨的方式避开所有人耳目闯进了白水河县令的卧室,与之密谈,诚恳的告知他自己打算阻止棘县头人起义复仇的打算,想要与他们面对面的沟通,若说的话不管用,则为此不惜采取暗杀的手法。

    肖阳用事实证明了,自己能孤身一人穿越整个村寨摸到白水河兹莫的枕边,也就意味着他手下也有能人可如法炮制,一一剿灭“寇首”,当初他立功灭西戎部落便是如此。

    面对这种说法,白水河兹莫竟觉得有些好笑,他以为卢鹿像汉人一样皇帝死了就“群龙无首”么?本就能者居上,死了一个头人大家再推选下一个就是,然后大家会一起为死者报仇。

    “推选,总得需要时间吧?一个一个的杀又有何难?”肖阳却马上看穿了他的想法,先是很硬气的说了狠话,而后又软语道,“本就是他们做得不对,为何还要为那些汉官白白送命?棘县为何非得要反朝廷?”

    罪魁祸首都已经死了、囚了,为何还要闹个不死不休?

    不外乎是已经杀了朝廷派来的汉官,没了退路一不做,二不休而已。但是,若他肖阳能保证一五一十上书棘州刺史和折冲都尉的罪过,让朝廷对本地头人既往不咎,又将如何?

    “带我去见那边能做主的人吧,劝服他们。”肖阳带着一种渴求的语气这么对白水河兹莫说着,此人在部落中本是个德高望重、远近闻名的德古,即俗称的调解人。

    有他当中人自然能事半功倍。

    “若上峰真要逮了杀人者押解进京审理此事,大不了我把表弟押你家,亲自陪他们去再好好的送回来!”肖阳拍着胸脯说这话已然存了忽悠人的意思。

    若真到了那一步只能到时候再看情形行事,反正,不管坑蒙拐骗还是大义凛然,先得过了目前的难关。

    心思更为单纯的白水河兹莫却有些动容,在他眼里,像肖阳这种单纯为民做主的官真是难得一见。

    因而,在三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并且发誓不滥杀后,他从白水河兹莫手里得到了棘县的详细地图,让得力干将领了精锐士兵换上橄榄绿的杂色劲装进入丛林,一路避了人潜入棘县。

    他自己则带着两个侍卫与白水河兹莫一同参加了棘县兹莫邀请各头人召开的“咀尼蒙格”,即抗御外敌家支联合大会。

    这么一个胆大包天单刀赴会,甚至口出狂言想要劝说他们投降的小将军让众人大吃一惊,当即就有人提议连他一起宰了,这才对得起受苦受难的族人。

    却有另外一些人对肖阳的举动很是高看了一眼,热血汉子崇敬他这种孤胆英雄,哪怕他是个外族人。

    不得不说,肖阳那一口流利的卢鹿语和灵魂中那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很容易让人对他抱有好感。

    与他往来颇深的白水河兹莫更是一力担保道:“这是我的客人,他不带任何敌意的来,你们也别敌视他——我与他同进退。”

    年过五旬的白水河兹莫其实是个很睿智的老者,他认为肖阳与以往自己见过的任何一个大齐官员都不相同,从这年轻人的一言一行与其驻地的各种发展中,他看到了一种希望。

    改变卢鹿现状的希望。

    他们附属于大齐,是大齐的臣民,却也是被边沿化被剥削的外族,这种尴尬的身份常叫人无所适从,肖阳在做的,则是友好的接纳以及希望他们真正的具有归属感,白水河兹莫隐约认为,他能成功。

    在白水河兹莫的斡旋下,肖阳没有收到太大的为难,只是被关在了屋中不得自由,而后他们在另外一处房间商议究竟该如何处事。

    “今天就说到这儿吧,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肖阳冲妻子一笑,打了个呵欠直说自己累了,想睡会儿。

    “那,那就赶紧休息吧!”婉如有些赧然的赶紧去为他铺床,到了边地之后这种事情都是她自己在做,屋子太小容不下贴身婢女了。

    在抖着被子的同时,婉如暗暗唾弃自己真是不分轻重,一心想要知道丈夫出去这么长时间究竟经历了些什么,竟忘了他长途跋涉的回来精神自然有所不济需歇着!

    等铺好了床出来,却见肖阳正在伏案疾书,婉如绕到一旁瞟了一眼,发现他这是在写奏折:“……他们既无安边静寇之心,又无经世之才,唯知诡谋狡算,互结朋党渔夺百姓,盘剥欺压贪淫劫掠,无恶不作,死不足惜!”

    说是要休息,却又忙起来……她不由轻声一叹,站立一旁挽着袖子为夫君磨墨,斟茶。

    看着他一脸严肃书写的同时,婉如突然想起了春秋时鲁国大夫叔孙豹曾提出的观点——不朽有三:立德、立言、立功。

    虽然她还没听到肖阳说更具体的事情,却也能从只言片语中猜到,他这是兵不血刃解决了一次边疆危急。

    温七郎希望在入土之前自己能做到第二项,自己夫君却已经在不及而立之年就做到了最末一点——为国为民建立功绩。

    他原只是一个从五品游骑将军,在蒙州都督府治下的昆岭折冲府兼领果毅都尉之职,此次立下大功想必品级又能上去吧?

    至于功劳会不会被上司冒领……想必他们还没那么大的胆子,好歹也是郡主之子,况且长公主和郡王的儿子还在旁观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迟到了,不过好歹还是写出来了,tat……球虎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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