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阳这一走就是小半个月没任何音讯,驻地军士皆由徐恒宁管理日夜巡逻、出操,挂名的副将郑恭亮则负责管着温七郎别让他添乱,以及压制一干奴仆。

    肖家有崔婉如管着无需他操心,难为人的却是自己家和温家的下仆。

    这位郡王家的嫡子从前即便不算跋扈那也是个极霸道的权贵子弟,听别人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类话他常常甚感荣幸。

    等需要他亲自管理一帮子权贵奴仆后,他才深切的体会到这些家伙多么的叫人咬牙切齿。

    郑家、温家仆从在京城那都是横着走的,若是路上迎面遇见了还得争论一下究竟谁该让道,如今各家精锐被圈在了同一座山头,出门抬头不见低头见难保没有互别苗头的时候。

    长途跋涉到了西南边后大家顾着收拾家当、建房开荒、温养元气等还算收敛,如今勉强算是“安居乐业”,邻县造反之事也没传开,闲人们各自心头的盘算便渐渐冒了出来。

    争抢地盘的、调戏小姑娘的、撺掇主子排挤他人的甚至还有走在路上看人不顺眼吵两句的,不一而足。

    闹事的还都是些有头有脸的管事,郑恭亮一面担忧外部形势,一面管理着家里面乱糟糟的一摊子事,郁闷得嘴角长了一串燎泡。

    “看上温家的小娘子?难道不应该先求女君的同意然后找温家的探口风吗?你怎么做的?”郑恭亮瞪着那跪在他脚边的年轻管事,咬牙切齿的喝道,“好意思说么?光天化日的调戏人家,真给我长脸啊?!”

    坐在屏风后的赵瑞莲以粉色绢帕掩唇无声一笑,而后指使贴身婢女端了一杯清热解燥的竹叶茶递到暴怒的丈夫手边,碧绿的竹叶芯荡漾在白瓷杯中泛着清香,轻轻柔柔的安抚着他的情绪。

    郑恭亮下意识的接了过来端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看到跪地的管事脊背一微沉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横眉一挑扬起手臂便将那茶盏砸到管事脚边。

    “拖出去,杖三十!打完了给我绑树上暴晒示众以儆效尤!”郑恭亮暴怒一吼,又特意扭头看向屏风后妻子影影绰绰的身形,咬牙道,“谁都不许求情。”

    见此情形赵瑞莲自然没吭声,等所有奴仆退出堂屋后她这才缓步走了出来,温温柔柔的拉着丈夫臂膀劝道:“消消气吧,何苦伤了自己。”

    说话间她眼神中隐约含着担忧之意,怒极伤肝,生气可不好。

    “看着这帮混蛋就来气,”郑恭亮眼中甚至带上了狠厉之色,恶声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伐木主力是肖家军士,开荒、种田的也是他们,种菜、酿酒的是崔如娘的人,你说我们家的除了添乱还能干嘛?”

    “我们家的,也曾……帮忙。”赵瑞莲尴尬一笑,仔细想想这几个月来主事人确实一直是肖家,他们什么都能做也做得好,只求旁人搭把手不乱搅合罢了。

    “帮忙?哼,帮倒忙!”郑恭亮冷笑一声,又无奈一叹,“他调戏的似乎是如娘身边的婢女,送份礼过去罢。”

    “好,我这就去,”赵瑞莲示意婢女备礼,又坐到夫君身边柔声劝道,“慢慢□总会好的,急也没用。”

    其实,她心里最想说的话却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事情不过是上行下效罢了,早就有苗头。

    犯事的年轻管事曾经是郑恭亮的书童,年岁渐长不能出入内院后这才放出去做了小管事,他自幼跟着主子出行也算是见多识广,其实,他家郎君也是个青天白日在路上调戏小娘子的货。

    一直到与赵瑞莲成亲后郑恭亮依旧是招猫逗狗死性不改,家里侍姬可谓是三五成群、百花齐放,不然他也不会被双亲发配到西南边陲来忆苦思甜。

    而一向贤淑秀雅的赵瑞莲则是不妒不嫉的贤妻典范,从不曾让郑郎受任何的拘束,可看着他左拥右抱,庶子、庶女都蹦了出来,心里又怎能不觉得委屈?

    自家小管事因色而得罪崔婉如的贴身婢女,赵瑞莲最希望的却是夫君在暴怒同时能适时反省,君子需洁身自好、清雅庄重方能一身正气做官为民。

    “也不知如娘是怎么□下人的,规矩甚好,”赵瑞莲看着夫君面色不佳只得又没话找话,愧疚道,“都怨我,性子太软约束不了他们。”

    “与你何干?”郑恭亮哪能不知挑事的都是自己心腹,妻子的陪房可没谁胡来,幸好还有温家跟没规矩的垫底,才没显得他面上太难堪。

    说话的同时,他不由抬头瞧了一眼身着浅色衣衫的妻子,许是水土不服的缘故,她原就不胖的脸庞竟变得有些苍白瘦削,淡蓝色的襦裙上绣着的精致荷花纹样不仅没衬得人秀雅温润,反倒觉得衣衫和人有些脱离。

    “这段日子真是苦了你……得好好补补。”郑恭亮拉起了妻子那有些硌人的手,轻轻抚着。

    他仿佛还记得新婚那日绢扇之下,妻子露出的是一张稚气未脱的圆乎乎的小脸,那时的她怯生生笑着,眼神中却充满了期待,曾几何时却变为了尖锐的下颚与这样一双少有起伏如同镜面的眸子?

    哪比得上崔氏婉如的鲜活,明亮。郑恭亮这不是嫌弃妻子苍老了,而是突然意识到,曾经飞扬跋扈、招摇过市的自己,那迫使妻子改变的他是多么招人厌。

    晃神之后,他忽地轻咳两声,微微哑着嗓子叹道:“你看,肖家的人忙着酿酒没时间找事儿,咱们也给下面人找些事儿做,不能闲着。”

    连崔婉如都在以弹琴论画的方式安抚人心,想学着外甥一样定国安邦的他又怎能输给一个小女子?

    在郑恭亮狠狠惩处下人,准备按照军法整顿纪律的同时,婉如却是在安抚自己的贴身婢女宝珠,她被郑家管事言语调戏若非肖棠解救及时说不定还得被摸上几下,这会儿正吓得胆战心惊。

    “哭什么,我怎可能不为你做主?”内室中身穿银红百褶裙的婉如命人扶起了哭倒在自己脚边的宝珠,喝了一口补汤后又沉声道,“早就说过你的婚事自己做主,我不会出尔反尔。”

    郑恭亮虽是堂舅,他也没逼迫自己嫁贴身婢女的权利!何况肖阳此刻不在家,他正为了边陲局势而奔波,身为副将的他又怎能挑起驻地争端误了大事?

    肖阳出发前曾几度拜访白水河县令,费了不少口舌才得到他的承诺——约束族人不与昆岭汉官作对,即便是要相应邻县的号召也只帮忙打那横征暴敛的官,绝不真正的揭竿起义反朝廷。

    而相对的,肖阳保证会用自己的渠道上达天听,帮助卢鹿部落弹劾恶霸官员,保证能以合理合法的渠道兵不血刃严惩他们。

    达成这协议的根由并非因他的诚意和口才,那极具威慑力的一千精兵才是关键。因为,马术一流的肖阳,文质彬彬却箭法奇佳的长公主之子,与两人相比毫不逊色的郑恭亮,让卢鹿人深切的体会到汉人并非他们以为的那么孱弱,并非都贪婪而胆小怕事。

    连公主、郡主与郡王的儿子都能与族中好汉一拼,都能毫不惧怕危险的参与别族的聚会,那他们军队又将是怎样的精悍勇猛?

    这三个权贵甚至是有皇族血统的宗室权贵给了白水河兹莫无限的想象与希望,他觉得肖阳的保证是切实可行的,他觉得在这个年轻人身上能看到一个光明的未来。

    卢鹿人从不惧怕战争,但谁又不愿让民众安稳、富足、幸福的生活?

    在这种情况下,三人怎么能内讧?白水河县令确实是答应了不骚扰昆岭,可驻地若不是一直摆出欣欣向荣的景象让人觉得忌惮,谁又能保证卢鹿兹莫会不会突然进攻捡漏?

    不能和郑恭亮起冲突,可婉如也不愿自己最喜欢的婢女受委屈,她打定了主意哪怕是要将她匆匆嫁人也不能便宜了那小管事。

    婉如捡了些能说的话透给宝珠,好好安抚了一番后让她透出了一个略有些心仪对象的名字,若是管事追着不放便可许了这人。主仆俩正说着话,赵瑞莲却带着礼物亲自来登门致歉。

    喝茶闲聊后,总算将这事揭过不提,刚送了赵瑞莲出门,又见肖棠捧着个木匣子笑着走了过来。

    “这是女君娘家来的信!”她朗声笑着打趣道,“挺沉的,许是又写成了书册一般厚?”

    “贫嘴!快给我看看。”婉如也是抿唇一笑,匆匆一扫大哥写的信件,竟发现其中除了写有她最关心的崔婉兰为何被大伯母关禁闭之外,还有那胡商之事。

    上辈子那商女运气不错嫁了哥哥,这辈子她竟想方设法还打算攀附,如今崔文康订了高门大户的余初晴没了她的位置,这家人贼心不死居然想了别的法子来施压!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战一万字!嘤嘤~~~

    生病了,欠了榜单需完成~~~

    我被跳蚤咬了,咬了几十个包,奇痒无比然后引起了过敏,一大片的红疙瘩,嘤嘤,这一周都在忍、挠、灭虫、洗衣服、忍、挠、灭虫、洗被子之中渡过的,好想哭!

    不知道是怎么带进家里来的,太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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