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骁灼热目光,让怀瑜深感压力,低头咳嗽一声,转移话题:“吴掌柜?”

    吴俊闻言讶异抬头,似乎他方才入定了,乍听怀瑜点名方才惊醒。他起身拱手,言语甚是恭顺:“小白大爷有话尽管吩咐!”

    吴俊很会装蒜。既然人家给了台阶,怀瑜不能辜负了,遂收起羞涩,抬头挺胸,正儿八经一拱手:“小可正是不懂才向伯母求贤,说什么吩咐,一切指靠掌柜铺排。”

    吴俊便询问怀瑜打算收购多少粮食。

    怀瑜不知道船只承载度,因反问道:“不知道往常走一趟能运多少?”

    吴俊便道多少都可,问明数额不过为了租赁船只。

    怀瑜一早做了估算,归县有五千多人口,父亲要带领这五千多人撑过饥荒等待朝廷久远,骑马需要一万五千石粮食,而父亲这一次收购杂粮只有一千余石。再有许大人如今是宜城府台,掌管着整个夷陵府之生计,一石灾荒发生,马家肯定会倾囊襄助,怀瑜力量不及,也想存些粮食支援许大人,让许大人感念自家恩惠,让父亲牢牢的坐在许大人这艘‘神舟’之上,不说青云直上,起码可以仕途顺遂。

    怀瑜双眸紧张看着吴俊,犹犹豫豫伸出一只手。

    吴俊一笑:“五千石啊,这个容易,两只船足够了。”

    怀瑜一笑摆手:“五万银子,扣除工费至于悉数购粮!”

    吴俊愕然:“五,五万两?”

    马骁正在兴趣缺缺饮茶,闻言顿时呛了:“这么多粮食你要卖给谁啊?明年新粮一冲陈粮就不值钱了!”

    吴俊跟着点头:“少爷这话正是!”

    “积谷防饥嘛!”

    慷他人之慨,怀瑜没有丝毫压力,这些银子在写派上用场,祖父也好早些安心。怀瑜谈笑间,似乎说的是一车白菜两篮子萝卜:“做生意有赚有赔,实在糟了卖不掉,就送给伯父做草料养战马呗!”

    马骁这人含着金匙落地,从未抽过银钱之事,闻言很以为然:“这倒也是!”

    吴俊闻言瞬间血液倒流,一口血水憋在心里差点吐出来,多少人三餐不继日愁夜愁,这两个败家子,五万银子漂水玩儿,也不怕天老爷也打霹雳!

    怀瑜却不知道自己瞬间荣升为败家子了,心里却在算计,用童老虎断腿断脚毁坏名誉赚来银子给父亲结善缘铺路,就算是童老虎给父亲跪了!

    吴俊丢下一句‘小白大爷您再想想’回去跟许夫人报备去了。

    许夫人闻言愕然之余不由失望,看来自己太高看四姑娘了,终究是个孩子!却是吩咐吴俊:“劝她三劝,她若坚持,依她便是!”

    马老爷回内书房正碰见许夫人从二门与内室之间议事厅出来,笑盈盈快步赶上去并肩而行:“今日不是月底,出了什么事么?”

    许夫人心里正在向着怀瑜购粮之事,失望之余又反复,只怕这丫头别有玄机呢?忽见夫君回来,因暖暖笑:“没什么事儿,或许,义兄你要发一笔小财罗!”

    马老爷不知就里,伸手就搀夫人,喜滋滋道:“这我相信,夫人这手就是抓钱手!”

    许夫人笑吟吟依着夫君,心里却是意兴阑珊,马家生意很大,全有大伯马子文在外张罗,自己眼下控制着他不敢乱来,只可惜两个儿子都不屑理财,好容易发现一个儿媳人选,却又,唉?

    不过,很快许夫人就被夫君温情沉醉了,怀瑜跟粮食都飞到爪哇国去了。

    回头却说童老爷子听了怀瑜打算,心中甚是纠结,这些银子握在手里恰如芒刺在背,让人坐立难安。总想尽快处理干净,只是他不想让怀瑜沾染。

    老寿头深知童老爷子心思,因道:“四姑娘知道轻重,相必不会沾染分毫!且四姑娘做事很有成算,主事者是马家粮行二掌柜,川中走惯的。”

    童老爷子闻言眼眸一亮:“这个许夫人好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她自己开粮行,倒把得力掌柜拱手让人。”

    老寿头嗨嗨一笑:“据我所知,这个许夫人人好且好,却不是烂好人呢!”

    童老爷子闻言满脸喜气,自言自语喟叹道:“白老头过几日要去归县确诊,但愿......”

    老寿头笑吟吟道:“老爷子放心吧,三太太还年轻。”

    二人正在密谋,怀瑜兴冲冲走了来,因不知道祖父决定如何,笑嘻嘻替祖父捏着麻木的右胳膊:“祖父今日可好些呢?”

    童老爷子额首:“谈妥了?”

    怀瑜笑道:“万事俱备!”

    童老爷子将要建一串铜钥匙递给怀瑜:“东风来矣!”

    这是场院房的钥匙,看来祖父把童老虎那笔脏银也转移到了场院房。怀瑜心里哂笑老爷子狡猾,面上却是故作懵懂:“这不是老房子钥匙吗?”

    童老爷子道:“这月十五,族里开祠堂祭祖,你去给你祖母上香,告诉她,咱们都好!”回头看着老寿头:“你带上周石陪着去,怕她小孩在家家不懂礼数。”

    怀瑜慢慢将钥匙收进荷包,知道这是祖父要把灶膛下金子交给自己了。

    翌日,吴俊过了晌午方至,怀瑜告知自己决议,并询问银钱如何交易。吴俊见怀瑜不改初衷,客随主便,不在多话,隧道:“银钱携带不方便,我们一般办货都用官交子,我们老爷跟那边素有银钱来往,夫人人已经交代了,等粮食回来,少东家就银钱如数兑给交子务便是。”

    交子务怀瑜知道,只是尚未领教过她们如何运作,不想还能这样两地通兑,不由高兴,诺大一笔银钱几百里漂在水上,实在叫人难以安心。

    吴俊告诉怀瑜粮行已经拟定七月十六启程进川,约莫十月才能回返。言罢躬身作别。怀瑜顿时愣了,忙道:“慢,吴掌柜是否忘记什么?”

    吴俊倒愣了:“什么?”

    怀瑜笑道:“您进川不用租船啊?租船不用定金?”

    吴俊笑道:“我们粮行跟蔡家船行是长期合作关系,一般是年初放下一笔定金,一年一结算,多退少补!少东家您既然借了马家名誉,也是这般施为,到时候您给我们东家结算就是了。”

    怀瑜愕然,这不是马家一切都包圆了?

    吴俊却不想再跟这个败家子扯淡,一拱手走了。

    “我送送吴掌柜!”肖管家见怀瑜呆愣忙着送了出去。

    怀瑜着才警觉自己连车马费也没给呢,忙令青柳追了出去。结果却是原物返还,青柳气愤学舌道:“吴俊忒不识好歹了,说他是马家掌柜,已然领了月例花红,不敢额外领受赏赐。”

    怀瑜微微愕然,半晌额首感叹:“下人言行可窥主人操守,不然马家也不会这般兴旺了!”哪像头童家这些年,主母贪财,丫头婆子一个个都是见利忘义之辈。祖父挣钱有良方,挑媳妇水准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感叹马家驽人有术之余怀瑜不得不佩服许夫人仗义,翌日备了分礼物亲自送上门去以示自己无限感激之情。却不料正碰见许夫人跟马老太太坐在竹林中住楼上品茶唠嗑,竹林中有特特引进溪流,主楼就搭建在小溪上,空气凉爽清香,叫人说不出舒坦。怀瑜上楼之时却见马老太太跟许夫人笑吟吟谈笑,母女一般亲密。

    怀瑜既羡慕又眼热。她也曾经以为关王氏是个好婆婆,却不料是个母大虫,亲手葬送了自己母子!

    叹息间怀瑜不由想起了桃红,自己看在吃奶份上放了她自由,她却自卖自身进了大房做了怀珠贴身丫头,补了金簪空缺。这固然是怀珠要恶心自己,却也是桃红心甘情愿。最可气奶娘还跟自己哭诉说什么桃红在童家过惯了,回去乡下重地种菜的不习惯。

    怀瑜置办的尺头与贵重药材许夫人婆媳到不经意,直说太客气了,邻里间首尾相顾也是常情。倒是婆媳二人都对白老爷子提供冬病夏治两个房子很感兴趣,拉着怀瑜细细询问,这个倒是怀瑜强项,忙着细细解说一番,最后是主客尽欢。

    许夫人见缝插针询问怀瑜母亲白氏情况,得知一切都好笑道:“但愿你母亲心想事成,平安诞下麟儿!”

    怀瑜闻听麟儿两字甚是敏感,紧张看一眼许夫人,却见许夫人言笑盈盈,马面和蔼,遂放下心胸,马骁应该不会什么都跟母亲报备罢,心里暗怪弟弟怀瑾大嘴巴,什么事情都敢往外说。回去一定要写信警告一番才是!

    七月十五这日,童老爷子白老爷子分头祭奠先人之时,怀瑜在老寿头陪同下到了场院房。给祖母上过香磕过头,老寿头领着怀瑜到了后面灶房。老寿头将靠墙碗柜挪开,后面墙上出现一个镶嵌在墙壁之中橱窗,老寿头一扭橱窗里一尊小兽,原来橱窗是一道暗门。

    怀瑜愕然,原来童老虎挖暗道习惯是祖传秘方。

    怀瑜跟着老寿头下了密道,大约行了三五百米左右,老寿头再次按动机关,一道石门洞开,眼前豁然开朗,透顶竟有光亮透入。怀瑜还道是顶端有出口,却是老寿头灭了手里火把:“老爷子在上面安放了三颗夜明珠。”

    “夜明珠?”怀瑜心中狂跳:祖父倒低多有钱啊?

    老寿头额首道:“嗯,一颗要万两银子呢!”

    怀瑜闻言怄的要吐血,祖父在这里安放了价值万两夜明珠照着山洞玩儿,父亲却荡尽了家财穷困而死!

    真是冤枉啊!

    回头一看地上,怀瑜再次心头震惊,地上一溜摆着红漆箱子。却比当初草药行多了几个箱子出来,怀瑜再次愕然,记得父亲前后捐赠五万银子出去,箱子应该减少才对。

    老寿头声音凝重:“老爷子把一些金器古董藏在这里,以备不时之需,这些东西摆在家里招灾!”

    眼前富贵让怀瑜郁闷之极:“这些东西除了祖父无人知晓......”

    怀瑜说着警觉这话大不敬,闭了嘴巴。

    老寿头却道:“老爷子会在临终将钥匙交给下一任家主,用于挽救家族于倒悬!”

    钥匙?

    怀瑜顿时瞠目,这么说上一世自家手里握着财富何止十万贯?父亲因贫困少药而死,自己也因为三百两银子被人逼着去冲喜。

    枉费祖父一生精于算计,倒头来却适得其反,童家没有如愿门庭显达,反而祸起萧墙。断送了爱子丧命。

    这可真是财在一边凉着,人在一边饿着。

    怀瑜心潮翻滚,只觉得胸口压抑,难以呼吸,一声咳嗽,瞬间,鼻血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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