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的化验很快就有了结果。除了先前被乐青儿失手打翻的那杯橙汁以外,在主食米饭和三个炒菜里均发现含有剧毒山奈钾的成分。

    山奈钾,白色粒状或结晶粉末,剧毒,易溶于水,接触皮肤伤口或食入微量粉末即可中毒死亡。

    中午的饭菜是国安局上层领导专门嘱咐食堂给任茜单独准备的,之后又由专人送到审讯室,所以前后经手人总共也超不过两个。目前,中午负责食材的食堂师傅和送饭的小工均已被秘密逮捕,连番审问,但是却问不出任何结果。秘密调查小组又调出了二人的家庭背景和社会关系,均无证据显示这二人有任何毒杀任茜的迹象。

    此刻,连致诚默默注视着手上的饭菜毒物化验单,铁青着脸,虽不发一言,内心却已思潮起伏。其实,连致诚刚一接到下属汇报有人在任茜的午饭里下毒时,在大惊之下,心里还有一丝隐隐的不详。他总觉得这两件暗杀事件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首先,有人敢在国安局内众目睽睽之下对首要嫌疑人下手,若不是凶手过于自信妄为,便是有不得以要杀掉任茜的理由。很显然,任茜的存在,已经严重威胁到某人的利益或安危,所以,出于某种理由,暗杀者哪怕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也一定要将任茜除去。

    另一点,就是两件暗杀事件之间的矛盾性,其实这也是令连致诚最为费解的一点。如果说,那个在楼梯间袭击任茜的人一心想要致任茜于死地的话,那么他或者她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地在饭菜里下毒?而且,任茜在楼梯间被袭,若不是连致诚及时赶到及时施救,那人恐怕早已得手,根本没有必要再费尽周章地在饭菜里下毒。除非,只有一种可能--

    那个在楼梯间里袭击任茜的人,其实并不知道任茜的饭菜里有毒;否则的话,他或者她,根本不会铤而走险在国安局内部公然带走嫌疑人并暗杀她!

    所以,在饭菜里下毒的人,和在楼梯间袭击任茜的人,根本就是两个人!

    两起发生在国安局的暗杀事件,目标同指任茜一个人!有人想要任茜死,而且,两起案件的凶手都隐匿在国安局内部!

    连致诚突然感到自己已经置身于这场巨大阴谋漩涡的中间而无法脱身了。

    任茜啊,你的身上,到底有什么样的秘密,竟然会遭致两起杀身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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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脖子上的一道火辣辣的痛感袭来,任茜在昏迷中忍不住痛呼失声。有人将一只温暖的大掌轻轻覆上她脖子上的伤口处,轻柔的抚摸令疼痛的感觉些微好转。

    她感受着从对方手心里传来的温暖,遂将自己的小手覆上大掌,睡梦中的一声呓语:

    “阿锴?!”

    对方的手掌略微滞了滞,下意识地就想将手缩回去,无奈任茜将来人的手抓的死死的不肯放开。

    “阿锴,有人要杀我……我、我好怕!”

    床边一声微微的叹息,有人将被子为她进一步盖好,又用另一只手轻轻抚着她满头的乌发,附在她的耳边轻声道:

    “不用怕,你现在,是安全的。”

    声音温柔,像春天的一道暖阳,驱散了心中寒冬留下的冰霾。

    任茜漂浮的思绪被这声音牵引着,逐渐回到了现实中。她缓缓睁开了眼,看到了此刻坐在自己病床边的男人。

    “你醒了?”

    看到她缓缓睁开了双眼,床边的男人展颜一笑,又随手把她落在枕间的一缕碎发轻柔地别在耳后。

    同样的温柔,同样的问候语,却不是李承锴,而是--

    丁逸!

    “是你!”

    任茜有些吃惊,挣扎着想起身,却意外牵动了脖子上缠着纱布的伤口,她顿时疼的一声闷哼。

    丁逸忙伸手按住了她乱动的身子,一边将病床轻轻摇起,将一个软枕头垫在她身后好让她靠的更舒服些,一边语带责备:

    “你看你,永远都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虽是责备的语气,但是神情间却全是爱惜。

    她怔怔地看着丁逸笔直的制服胸前,那枚熠熠的检察官徽章,那么明亮,那么刺眼!

    呵呵,没想到啊!再见面,她已沦为阶下囚,遭人暗杀,狼狈至极;而他,则是年轻有为、意气风发的检察官!

    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想:任茜,其实你应该早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了吧。早在自己当初选择站在李承锴和丁逸的中间,阻拦丁逸为报父仇而射向李承锴的子弹,其实就已经注定了她和丁逸之间的对立关系了!

    终究是她的选择罢,与人无尤。

    大概猜出了她的心之所想,丁逸默默地笑了笑,随手将检察官的制服外套脱下,静静地坐在她的面前,伸出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略显瘦削的下巴。

    “你瘦了!”

    他盯着她的眼睛,静静地开口道。

    任茜别过头去,在丁逸如炬的目光注视下,她的心突然没来由地有些一慌。

    她与他,毕竟已经今非昔比。过去,他们曾经是朋友;而今天,她是嫌疑人,他是检察官。她甚至不知道他此次前来探望她的目的。他是为了要寻找沈晶晶被害的证据吗?他会像连致诚审讯她那样,强逼着她认罪吗?

    “丁检察官,如果您是来审问我关于沈晶晶被害一案的事情,很遗憾,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态度冷硬地开口。与其让他先开口,倒不如自己占据主动。既然过去的一切美好都已被如今现实的残酷击的粉碎,那还不如自己亲手摧毁掉过去曾经搭建起的一切美好。

    快刀斩乱麻一时的心痛,也强过细水长流的纠缠痛苦!

    果然,丁逸抚着她下巴的手指顿了顿,继而,他收回了手,直起身转而望着警务医院病房窗外那般郁郁葱葱的绿色。

    “任茜,”丁逸冷静的声音响起,任茜抬起头,看着丁逸背对着她的身影,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如此的孤独和萧索。

    “关于国安局连致诚警官太太被害一案,就算你和这个案子没有直接关系,但是,也不能说你就是完完全全清白的。单凭我们现在手上掌握的有效证据,依据你和李承锴之间的关系,也能认定你和李氏集团的犯罪行为之间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一旦李承锴和他的犯罪集团的罪名成立,你就是知情不报,隐瞒犯罪事实。到时候,李承锴自顾尚且不暇,恐怕也无力保你。”

    丁逸的语言冰冷而有力,任茜静静地坐在病床上,紧紧蜷缩着身子,一时间,她突然没来由地从心底感到一阵发冷。

    是的,丁逸说的没错。倘若李氏集团真的有那么一天,她终也难逃法律的制裁。可是,这其中的种种错综复杂,不要说丁逸,就连作为当事人的自己,她也感到自己陷在一张巨大的网中难以看清重重谜团背后的真相。

    “那个…”她突然发声,站在窗前的男人回过身子。

    “我想知道,在国安局袭击我的那个人,连警官他们最后有没有找到?!”她有些迟疑地小声问道。

    丁逸坐回到她面前,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袭击你的人没有找到。凶手很谨慎,乔装易容,并在大批警力抵达之前,就迅速逃离现场了。你当时和那个凶手曾近距离地接触,你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可以提供给警方的?!”

    丁逸缓缓道,每说一句话,他便细心观察任茜面部的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任茜紧咬着牙关,沉默半晌,突然道:

    “袭击我的那个人…是个女人!”

    “女人?!”丁逸眼光一沉。任茜点点头,继续道:

    “她袭击我的时候,我曾经有过反抗。那个时候,我触碰到了她的胸部…是个…女人的胸部!”

    丁逸听罢,只是不言,默默地似乎在沉思着什么。任茜见他如此,便也不再答话,两人一时间竟彼此陷入了各自的沉思中。

    “如此说来,”丁逸沉默良久,突然发声道,“那么警方依据目击者所描述的袭击者的外形条件,极有可能是不准确的。既然行凶者是个女人,那也很好地解释了她为什么要乔装易容成一个男人,甚至她的身高胖瘦都有可能进行改变。她是不想被人认出来,由此推荐,那个人,一定是国安局的人,甚至有可能,和连警官他们颇为熟悉也未尝不可。但是,国安局的人,为什么要选择用这种方式来暗杀你?这样做,于情于理,都不符合。”

    丁逸说完,尖锐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任茜的脸上。

    任茜此时毋需丁逸多言,她的思路也已经顺着暗杀者袭击她的目的上在考虑。有人在国安局内向她出手,几乎招招致命。那个袭击者到底是谁?她是因为什么事才遭到对方的痛下杀手的?是因为沈晶晶的死么?对方是为给沈晶晶报仇所以才要杀她么?可是,沈晶晶的案子现在已经由警方插手处理了,暗杀者如果真为了给沈晶晶报仇,只需要收集到对她不利的证据,交呈给警方,一样能置她于死地,所以根本没有必要自冒风险来出手杀她。

    那么,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个袭击者是为李承锴办事。她如今被捕,警方想从她口中诱知李承锴更多的犯罪证据,从而将李氏集团一网打尽。那么,会不会是李承锴派来的人混入国安局,杀人灭口?!虽然这个想法曾一度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但是很快又被她否定了。如果,阿锴真的要她死,他有一千次一万次的机会可以杀他。她并不害怕死亡,如果是李承锴要她死,只需他一句话,又何必费心费力要假借他人之手呢?!况且,国安局安保重地,外面的人又岂能是轻易进的来的?!

    那么,会是谁呢?又是因为什么原因,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呢?!

    突然,一个想法从心中冒出,令任茜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安静江先前告诫她的话又一次浮上心头。假设,如果她的身份果真是卧底在李承锴身边的“黑色要员”,也许,知道她这个真实身份的,可能就不止安静江一个人。会不会有第二个或第三个人出于某种原因,不愿意要她这个“黑色要员”再存活于世,他或者她们,想让她带着“黑色要员”的身份和所有的秘密,永远地隐藏下去!

    所以,这才是为什么安静江千叮万嘱告诉她的“不要对任何人讲”的原因;她尚未对任何人言起,便已先行遭袭。国安局里有人知道她的“黑色要员”身份,并决意要将她除去。这里面隐藏的巨大阴谋,令她不得不谨慎视之。

    丁逸见她神色忽明忽暗,知道她此刻在内心也一定进行着激烈的思虑斗争,索性,继续深一步探究下去。

    “刚才还得到一个消息。就在你昏迷的时候,从连警官那边获知,有人在你中午食用的饭菜里下毒。是剧毒山奈钾,一食即毙命。幸好你中午没有碰那饭菜……”

    任茜猛然睁大了双眼瞪着眼前的男人,她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你说什么?!有人想要毒死我?!”

    看着她惊愕的神情,丁逸忍不住点了点头。

    任茜的脸“刷”地一下变得惨白,她猛然用双手抱头,嘴里突然喃声道:

    “有人想要我死…他们不杀死我,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见她如此,丁逸的心头突然涌上一股怒意。他猛地坐回到她的床前,用力扳开她的两只手,语带怒火,道:

    “你到底在犹豫什么?!”他目光锐利地盯着她,仿佛能一眼看穿她心底最深的秘密,“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有人要你死,而且还分为两次暗杀!如果不是你命大运气好,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吗?!任茜,你醒醒吧,现在只有说出你知道的一切,寻求我们的保护,你才能活命!”

    “我不相信他们警察!”任茜猛地挣脱开他,狂怒道,“你别忘了,我就是在国安局里遭人暗杀的,没准动手的就是他们自己的人!如果我不是被带到了国安局,这些事情也许根本就不会发生!”

    丁逸听她说得如此歇斯底里,突然表情痛苦地低下头,声音沉缓道:

    “对不起,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是我得到线报,说是你和沈晶晶的死有关……我告诉了连致诚。我以为,凭借他们警方的力量,至少你在他们国安局里,是安全的……”

    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两个人又都重新陷入了沉默之中。

    屋子里静默的气氛在逐渐蔓延,任茜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微微发着抖,她静静地盯着面前的男人,突然,似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

    无论如何,她决定豁出去赌上一把。因为,依照目前的形势来看,她必须需要寻求帮助。她身上背负的秘密太过于沉重。她不相信国安局的任何人,甚至那个安静江,她也不相信。她需要用自己的方式,来探究这整个事件的真相!

    而她,仅凭自己一人之力远远不够,所以,她需要寻求帮助!

    --一个可靠的人的帮助!

    她极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勇敢地抬起头直视着面前的男人:

    “丁逸,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她极为缓慢地开口道,平静的声音下,听到自己的心彷如敲鼓一般。她看着丁逸脸上瞬间变得凝重的表情,感受着他握住自己双手的手臂也在微微发抖。

    “你要我离开李承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如果我接下来说出的这件事确实是真的话,那么,我便有不得不留在李承锴身边的理由……”

    她顿了顿,心下有些迟疑:丁逸会相信她的话么?毕竟,连她自己都觉得整件事情匪夷所思。

    “你可以把我接下来所讲的整件事当成故事来听,但是,我需要你能帮助我来证明这个故事的真伪。因为,这个故事里涉及到的所有人我都不相信。现在,只有你,是我唯一相信的人--也是,能唯一帮助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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