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方氏到了栖霞居,请了守园子的丫头去通禀校园全能高手。这时已是傍晚,昨夜下的一场雪被融了大半。余下的那些残雪和着地上泥浆枯叶,黑乎乎的。方氏站在门口,脸上神情复杂。

    过了一会儿,从圆月门内走出一人,满脸堆笑,神色谄媚毫不掩饰。这人便是容妈妈。

    容妈妈笑着将方氏迎了进去,一路上是好话不停,生怕怠慢了这位韩夫人。

    等引进了门,方氏还未做礼,芳草早已搬来凳子请方氏坐下了。再看一旁,老太太虽神情依旧不变,可目光总是比平日柔和了许多,连说话也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和气道:“韩夫人,真是见外。这样冷的天还来还礼。”

    方氏明白,老太太是心中有愧,自然比平日里更加亲热于她。可荣瑾那惨白的嘴唇似乎还在她眼前出现,方氏一改往日飞亲善,冷冰冰道:“我自然得来还礼。这礼送得贵重,我韩家诚惶诚恐。”

    方氏话里带刺,但凡有耳朵的都听得出来。

    老太太似乎早料到这样的事情,当下便对着站在身旁的赵妈妈耳语几句。赵妈妈得了令,从房里后门退了出去。

    不消片刻,便将人给带了进来。将巧果松了绑,赵妈妈便退到老太太身后。

    方氏看着地上跪着的人道:“孟夫人这是做什么?”

    老太太对着方氏忽而笑了一笑道:“我知道韩夫人心里有气。这奴才犯上,谋害主子,却是该罚。这人我没有动,不如就交由韩夫人处置。是杀是剐,我全然不过问。只要你能消气。”又指了自己身后的赵妈妈道:“我这里也有一把好手。你若是嫌自己动手麻烦,不如就吩咐她去做。”

    赵妈妈低下头,对着方氏,姿态无比恭敬。

    方氏只是个纸老虎,别说是行刑。就是观刑也不曾想过。可方氏就是怕,她也得咬着牙上。她嘴唇打着颤,罩在袖子里的两手死死握成拳,面上轻笑道:“孟夫人真是说笑。这孩子犯了什么罪,交到官府便是了。让我来教训,传出去,我不成了毒妇了?”

    老太太转了面,对着跪在地上的巧果道:“可听见了?韩夫人嫌罚你脏了她的手。你说怎么办?”

    巧果的脸顿时恐惧得扭曲成一团,发了疯一般不停的在地上“砰砰砰”的磕头。没一会儿,便磕得头破血流。那额头的血顺着脸颊,流了一脸,越发可怖。方氏吓得脸色都白了。巧果一遍磕头,一遍嘴里不住求饶道:“巧果求韩夫人责罚。求韩夫人责罚。”

    老夫人忽而轻声道:“巧果,你没见着你将韩夫人给吓着了么?还不自行掌嘴?”

    那个满头鲜血的圆球突然抬了起来,两只手左右开弓便开打起来。额头的鲜血随着巧果的手掌飞溅在了方氏的襦裙旁。方氏怔怔半响,只觉得喉咙干涩的难过,胸口闷得发慌。

    老夫人的声音依旧和蔼,仿佛从远处传来,清晰又模糊。

    “韩夫人,脸色这样不好?怕是要休息了?还是请人送你回去吧。”

    不。不能。她还未帮子俊谋一个好师傅呢。方氏迷糊着想,心中只有这个信念。荣瑾的苦不能白受,她要拿回补偿?

    “孟夫人,这话说得便不对了。我,我才刚来你便要我走。莫。。不是心中有鬼,看见我不舒服?”方氏虽然被吓得不清。可脑子里却再没了旁的念头,一心只想着韩子俊拜师的事情。

    老夫人脸上隐约有了怒容,大抵未曾想到方氏这样的人也会对她这般冷嘲热讽,半响说不上话来。

    方氏点了点地上双颊青紫却依旧不停在扇耳光的巧果,放大了胆子。直视着孟老夫人道:“这个丫头不过是个替罪羊。老夫人使的这点伎俩,骗骗荣瑾和时骞还绰绰有余。想要蒙过我的眼,只怕不能。”

    “你。”孟老夫人未开口,便听得方氏又接着道:“老夫人若是不信,我便说几个我的想法来听听。若是高兴,您便允了我,若是不高兴,您就当我胡言乱语。”方氏说着,微微低头,忽而又笑着压低的声音道,“可我这嘴保不准儿什么时候就说给瑾哥儿和时骞听了。”

    孟老夫人一双凤目霎时凌厉的转向方氏,方氏虽怕,但借着方才的劲儿楞是没有退却道:“您也别生气,我这人虽然生得不中用,可这张嘴里说出来的话,应是没一个人不信的。我呀就只有一个心愿。你说这一命抵一命,是不错。可地上这个粗鄙丫鬟的命哪里能和我们荣瑾的命相比呢!”

    室内无人回应,只剩巧果响亮的巴掌声。啪啪啪的,让人心底生寒。

    老夫人的目光如猎豹紧紧盯着进入自己狩猎领域的方氏,目光矍铄里隐约带着刀锋一样的肃杀,方氏撑着笑,心里却生了退意。若是老夫人一不做二不休,查了荣瑾嫁过来之前的过往,那该如何?又或者老夫人一句话将京都官盐交给别家办,又该如何?

    方氏这时心里怕极了,顿时悔不当初。

    半响,那尖锐的目光慢慢移开,老夫人脸上带了笑道:“既然已经是亲家,韩夫人有什么心愿,孟家自然都得帮衬着。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方氏松一口气,心中放下一块大石,赔笑着道:“府里出了这样的事情,说到底还是瑾哥儿立威不足,那下人才敢犯上。可老夫人也知道,我们府上就是做小买卖的人。官字地下两个嘴,就是再贫再贱,也比我们这种只懂做生意的买卖人厉害。韩家先代祖上庇荫,也曾是朝中大员,如今家里几个孩子教得也是孔孟之道。不说别人,我这俊哥儿,你也是看在眼里的。人品才学一点不差,我只想着能入了大师门下,过几年在朝中荐个好职位,也算是为家门争光。再者,荣瑾在京城好歹有个依靠。那些个下人也不至于太放肆。”

    老夫人微笑颔首,忽而皱眉道:“只是。。。。”这只是后面又没了下文,方氏刚放下的一颗心又悬在了半空中。似是故意吊着方氏一般,老夫人顿了许久,才略有为难道:“韩夫人,拜师这事儿是不难,可就算是入了师门,没有个路子,京官儿难做啊。子俊,在京都只有我孟家一个亲眷。就算是出了事情,恐怕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帮着。”

    方氏想了想,也觉得老夫人说得有道理,可心里还是不想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翻过来想了想,顿时有了主意,两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缝道:“老夫人,你看我们瑾哥儿生得可好?”

    老夫人点点头,赞道:“模样端庄,礼教贤淑,自然是上佳。”

    方氏心想既然你满意这就好办,便王婆卖瓜般自夸道:“您别说,我们韩府别的倒是少,就是姑娘生得多。但是府上未出嫁的姑娘还有五六个,且旁系里也有几个模样生得好的。您若是不嫌弃,我一回去便让人给送过来。您给做主,都许了。省得外边总说,妹妹都出嫁了,姐姐还留在家里。”

    老夫人面露难色道:“这怕是不大好吧。”

    方氏笑成一朵花道:“您千万放心,有孟夫人这样好的媒人,她们笑都来不及。您就放心的看,看得上眼的就给许个四家名门,若是看不上眼的,哪怕是蓬门小户,她们也自然是愿意的。您瞧着可好?”

    方氏热情,老夫人为难的沉默了一阵,以商讨的语气道:“都是韩姓的女儿,一味的叫孟府来做媒,恐人说闲话。非说府上没有人,不如您看这般。过了年,开春里就是四家会,过了四家会,朝中人事调动,到时候我便让老爷给子俊安个职位在京都。再者三月里有个百花会,里面公子哥也多,朝中大臣皆来参加。几位姑娘等过了年,便来,四家会和百花会都是几个大家物色媳妇的大会事。几个小姐既然有孟府的依靠,想必也能有个好亲事。您看如何?”

    方氏自然满口答应,心里得意洋洋。全凭了她,府上几个丫头才能有天大的福气,进孟府教养,还能去百花会四家会选夫婿。这回回去,她就是要好好挑一挑,挑几个样貌端正,又性子好的丫头,握在手里头,以后就算是出去了,也能时刻记着她的好。到时候她在家中的地位也稳固了。

    方氏得了好处,大冬天却是满面春色,连连说了老夫人一番好话,将老夫人赞得是天上地下的,就差没拿尊莲花座把她给供起来了。

    送走了方氏,老夫人低头看了看尚跪在地上,掴掌的巧果,一张脸早已肿得不成样子,只是微微低声说了句什么。巧果听了,身子剧烈一颤,旋即双拳握紧。张妈妈将巧果给带了下去,不过半个时辰,张妈妈又回来了,低声在老夫人身边耳语几句。

    老夫人睁开凤目,开口顿了半响最后才道:“去房里取二十两银子来,一并给她的家里送去吧。其他的按她的话办吧,也算是不亏待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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