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行歌穿着龙袍,踏着祥云靴,终于登上了这九五之尊的宝座,他双手扶着座椅,看着下面臣服的满朝文武,听着他们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这场景多么熟悉,曾几何时,他望着自己母妃惨死之时,在这偌大的皇宫被人嘲笑有娘生没娘养时,几次险些死于其他得宠的皇子那些顽劣的趣味之下时,他都曾幻想过这一幕。

    万物苍生,此时都在这宝座之下,那些曾经不把他看在眼里的朝臣,如今正在用害怕,不,不只是害怕,还有敬畏、恐惧、对,那深入骨髓的恐惧一般望着他。

    他不会处置他们的,他要让这种恐惧一直停留在他们身上,然后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折磨掉他们的身心。

    “如果没有什么事,今日早朝就到这里吧。”

    退朝——

    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云行歌转身离开,今日他的心难得不在这朝堂之上。

    他去了曲栾殿。殿里的宫女见到他忙要跪地高呼,“嘘。”他拦住下跪的宫女,挥退周身的人,独自一人悄然走进曲栾殿。

    他执起已经滑落到地上的狐裘给那显然带着惊慌入睡的女子盖上。

    女子长得很美,但并不是那种魅惑众生的美,她美得是那一身的气度与风华。

    云行歌静静地望着她,觉得一颗心就如同微风拂面一般,静好一片。

    女子的睫毛眨了眨,随即,惊醒一般坐直。

    “怎么醒了,不再多睡一会?”

    “皇上。”

    “封后大典就在后日了,那天是个黄道吉日,昨儿我让礼官呈报给你的折子可有过目,你可还有什么需要的,拒说与朕听,朕再让他们去弄。”

    “没有。”

    “阿芷……”

    “我累了。”宁芷看着他,微微一笑,只是那笑不曾到达眼底,不知为何,心中一片凌乱。

    她爱他吗?不知,她是真不知道。

    此刻只觉得内心一片混乱,这混乱不知源于哪里,但却很难安下心来,似乎有什么……有什么总在那儿跳动着。

    他说:“人生得意须径。”

    他说:“小娘子,你看我怎么样?”

    他说:“阿芷,你注定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他……

    “怎么了?要不要朕找个太医给你瞧瞧。”云行歌看着脸色难看的宁芷道。

    “没事。只是这几日没睡好,你怎么样了?身体没……什么不适吧?”

    云行歌的毒若是再找不到那五张图……

    “我没事。”他笑,依然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

    “今日是初几了?”

    “大年初三。”

    “那你再次毒发的日子……”宁芷突然离开椅子站了起来。她曾亲眼目睹过云行歌毒发时的样子,那真是万箭穿骨一般的痛,那痛根本不是凡人所能承受的,然而硬是被他一次次挺了过来。

    “我不碍事的。”云行歌嘴角依然挂着一丝笑,目光中蓄积着仿佛沉淀万年的深情。

    宁芷别开头,无法再望向这样的他。

    “你是不是累了,若是累了。就进去躺在榻上好好睡一觉。那封后大典上很多繁复的步骤我已命礼官通通废去。只是最后的祭天仪式不能省,那是向我们大庆的祖先证明。证明从此以后,你便是朕的皇后。唯一的帝后。”

    宁芷在听到那句“朕的皇后”时,心猛然一痛。她猝然捂住胸口,只觉得难以支撑。

    “你这是怎么了?来人……去叫太医。”

    “不……不用……我只是……”宁芷看向云行歌,几度欲开口的话不知为何在对上他那双眼时竟没了继续的勇气。

    云行歌在望着她,当看到她眼中的迷茫和一抹惊痛时,他的心猛然一跳,随即扯开唇角。“我想你定是累了。我先回去。你好好歇歇,有什么事就拒吩咐他们。”说完转身便走,那步伐与来时不同,竟带着几分躲避什么的仓皇。

    嘉城永安六年。月华照亮这肃穆而庄严的神州大地。

    宁芷一袭大红色衣袍,上面用金丝纹线绣着一朵灼灼生辉的富贵牡丹。她头戴着由八宝玲珑珠,梵香玉共同装饰而成的凤冠。走起路来,可谓步步生莲。让人望而生叹。

    此时早有礼官准备好一切,庆国的国乐大奏。顿时一片歌舞升平,举国同庆。

    宁芷被侍女搀扶着。缓缓向最高位走去。那里云行歌早已一袭华服站在上面。他眉宇俊朗,眼若浩渺,难得的是嘴角挂着的那一抹真实的笑。那样璀璨,仿若点亮了整个世间的灰暗。

    宁芷站在那里,淡淡地望向周遭,似乎每个人脸上都在浮着笑意。

    是啊,大庆内乱平定,人人赞颂的前太子重新执掌朝政,又在隔日连下三道圣旨,均是为了体恤万民,抚慰百姓之疾苦而立。

    这样的措施,这样的胸怀,如何让久在沙漠中的人不觉得遇到了甘露。

    他们欣喜,他们崇敬,像是仰视内心的神灵一样望着那至高台上的人。

    多少姑娘家羞红了脸,又有多少姑娘家从此便失了心,只因这一睹。

    他们把所有羡慕的目光都投在了宁芷身上,投在了这一袭凤冠霞帔,尊荣无限的女子身上。

    云行歌看见宁芷似恍了神一般不动,便主动向她迎来。

    “皇上对皇后可真是深情。”

    “自然是的,你没看朝局刚刚稳定,皇上就下令,力排众议封那已为人妇过的女子为后。当时朝臣反对之声如云,更是有人说那妇人曾去过南楚,甚至进过王庭。”

    “啊?王庭。那岂不是……”

    “反正也不是处子之身了,还在乎那些作甚?”说完妇人脸上露出嘲讽的神情。

    “唉,可不论怎样,这妇人也算是奇女子了。曾经龙池大会上,天下四公子不是都纷纷求取于她,甚至不惜举国为聘。而这妇人一袭蓝衣,一展风姿,也着实惊艳了万里江山,当时那些围观的男子、女子无不替她叫好,而咱们的曲大将军更是当场一口血喷在了地上。这……”

    “哼,咱们的帝王,莫非还配她不上不成?”

    言语诺诺的妇人听到此话不禁抬起头看了一眼高台之上的云行歌,此时正好一阵风吹来,把他那身锦绣华服吹得蹁跹而舞,倒真是好风姿,“这人,好似画中一般……确实是配得上的。”

    此时礼乐齐鸣,十里锦红铺就热闹非凡的长平街。不论老少妇孺,皆踮脚向往。很怕错过哪怕是皇上云行歌与皇后宁芷的一举一动。

    大庆,好久不曾这般热闹过了……

    此时谁也不曾注意到,就在这两位妇人相距不远的地方,一个身穿黑衣带着斗笠的男子驻足在那里,他把斗笠压得很低,整个人都隐在暗处,但他那双眼却是出奇得亮,一瞬不瞬地盯着高台上凤冠霞帔的女子。

    那……曾是他的妻……

    他的拳头一点一点地握紧。忽然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使得他弯下膝来。最后一口黑血吐出,狼狈地咳嗽了几下,重新站起来,最后深深、深深地忘了高台上一身红衣的女子一眼,这一眼,似要把她刻入骨血一般。

    随即,转身,毅然决然地离去,直到身影没入到人群之中,再也看不到踪迹。

    原本喜庆欢快的礼乐之声陡然高亢起来,庆国负责封后大典的司仪,此时端着一个做工精美的金盘走了上来,那盘中装满了水。是早早就开始准备的露水。据说异常甘洌纯澈。

    就在仪式即将开启之际。突然一声煞为好听的声音传来。口气中带着一抹戏谑。

    “你这身衣裳真是太俗气了,不符你的气质。还是跟我去闲游野鹤的好。”说完一个纵身上前,扛着宁芷就往外奔。

    所有人都被他这举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住了。一时没缓过神来。就连云行歌也是,等到他去追时,宁芷已被花离笙用花家独门的轻功步伐速度抗到了当初相遇的竹林里。

    “放我下来。”

    “你当真想嫁?”

    ……

    “我问你,宁氏阿芷,你,当真,想嫁?”花离笙,放下她,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宁芷只觉得他那眼那般黑,如同一座望不到底的清泉,不,不是清的。是有着什么说不清的东西把他们弄脏了。黑漆漆,雾蒙蒙的一片,她想要伸手去把那层脏东西抹掉。却在抬起的瞬间,想到了什么。

    于是,那手就定在咫尺相对的二人中间。

    最后,缓缓地……以着有点扭曲的姿态放下。

    “嗯。”她小声喏道。

    花离笙在那声嗯后,倒退了一步,很快又收敛了情绪,再次提起脚步,把她扛起,快速向竹林深处走去。

    而此时,云行歌已率领众人紧紧跟在后面,浩浩荡荡的御林军此时布满了整座竹林。

    “竟在朕封后之日劫走了朕的皇后。花公子,是当朕的大庆什么都不是吗?若是在一盏香的时辰之内花公子把朕的皇后交出来,朕就当花公子只是来跟朕和朕的皇后开个玩笑,若是超过一炷香……”他顿了顿,难得那从来都温润雅致的声音中充满了无法诉说的狠戾与阴霾,“朕定把你斩于大庆。”

    声音是用独特的内功心法传出去的,即使紫竹林很大,但任凭任何一个小小的角落,都是可以清晰听到的。

    “花离笙,放我回去。”

    “不放。”

    “你若是再不放我,我就要大喊了。”

    “随便。”

    “你……”

    “我怎样?”他突然低头,唇刚好跟她因为仰头而递交上的嘴唇相碰。

    冰冰凉凉的触感,透着一种让人心悸的荡漾和迷离。

    “去看看那边有人没?”

    就在这时一群御林军匆匆行了过来。花离笙闻声,连忙抱起宁芷向另一方而去,然而那边突然出现了一小众人马,为首之人竟是云行歌。

    花离笙再调转方向,却见那边黑压压的全是武装着的御林军。

    最后他望了一眼后方的悬崖,除了此处,他竟别无去处。

    “放下朕的皇后,朕依然待你如上宾。”云行歌见他已无法逃脱,而后方更是死路,便停下步伐,淡然道。

    “呵呵,放下?若是放不下又该如何?”

    “花公子乃堂堂南陵花府的人,又是六国闻名的第一名士,何必对朕的皇后如此执着?”

    “你的皇后?她还未与你行完礼,何来‘你的’之称?”

    云行歌不语,只是那双眼半眯了起来,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花离笙,又在瞥见他扛着宁芷的另一只手紧紧贴着她的香肩时,越发眯了起来。

    他冷笑。随即举起双手。就在后方的御林军准备冲上去之际。赫然多出一个老者来。

    只见他老者浑身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穿着虽然简单,却没有任何人敢轻视。

    他丝毫无惧后面那黑压压的御林军,侧过头,看向花离笙肩头扛着的宁芷。

    一双眼里透着像是饿狼看见猎物一样的精光。

    “小辈,老夫今日不想与你为难,速速交出来那名女子,老夫自当护你周全。”

    花离笙左手不知不觉抚上了腰间的剑,他从这老者身上感到一股嗜血的冰冷。

    “怎么?不信老夫的话。你这小辈。哼。那就休怪老夫无情了……”说完,白发老者欲上前。却被一声长啸阻断。

    “邢名,两个小辈竟然也轮到你出手,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不知何时又出现一名状似弥勒佛一般模样的秃头老者。

    “我们南疆的事还轮不到你这老秃驴来发话。”被叫做刑名的老者看到来人后,嘴角不知觉间抽了抽。

    “呵呵,若你今日胆敢破坏当日约定对小辈出手,那我自是不会袖手旁观。相信其他几人也绝不容忍此事发生。”

    “哼,那几个老不死是生是死还不知呢,我看这些年了,从没有过任何消息,八层在哪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化作一堆白骨了。”

    “放屁,你个老布衣,宁语一定活着。”

    “我说你这秃驴非得与我们南疆作对是不是?”

    老头长得廋骨嶙峋,一身衣裳简单得很,只不过走起路来,让人听不到丝毫声音,仿佛他就不存在于这世间一般,由此可断此人内力定是非凡了得。

    宁芷实在不知,这样的人怎么会盯上她。

    但无论如何她也知道,自己是万万不能落入他手中的,不知为何她会有这般想法,或许是因为她的直觉,或许是她胸口那块玉,那块玉此时正发着惊人一般的炙热,仿佛在向她传递着危险的讯息。

    宁芷不由得紧紧握住了胸口那块玉。抬起头,清冷地目光直视着对方。

    “不知前辈为何人,为何如此执着于晚辈。依照前辈的风范和功力,自是不该与区区小女子过意不去。”

    “呵呵,不妨告诉你,你身上的灵血是我们南疆一直在寻找的,已经找了整整几十年,此次说什么,老夫也要把你带回去。”

    灵血?

    宁芷皱了皱眉,这个词,她以前曾听清灵提及过。她说,她是被南疆选中的巫女,他们说她身上具有灵血。只不过比较稀薄。但即便如此,也每每在躁动之时折磨得她生不如死,但不知为何,每次只要在她身边,就会觉得异常的宁静平和,似没再发作一次。因此清灵很喜欢她,总是靠在她身边打盹休憩。

    “带不带回去,恐怕不是你说了算。”花离笙更加抱紧了宁芷,脚步又往后挪了一步。只这一步,便离那万丈悬崖只有一步之遥。

    “不要……”一身耀眼喜服的云行歌脸色痛苦道。随即他转过身,冷声对着那南疆的老者道。

    “前辈虽武功非凡,但这毕竟是庆国的地盘,若是在此有人敢动朕的皇后分毫。朕……定让他尸骨不存。”

    “呵呵,笑话,就凭你们几个娃娃还想让我尸骨不存,就是守护你们大庆的师祖出手,也未必能伤我分毫。”

    “倾国之兵力,如何?”云行歌看着他,捂着不时阵痛的胸口上前一步,浑身散发着寒气,迫向他,“倾我大庆所有兵力,以数十万血肉之躯迎战,又如何?”

    “你疯了。”老者唇齿发白。

    云行歌不语,只是定定地,渗着刺骨的寒意与杀气地望着他。

    老者仿佛陷入沉思,半晌,却突然狂笑起来,“你这娃娃,不要以为区区几句话就能吓倒本尊,本尊来之时早已听闻过你的事,你这种人,是断然不会为了一个女子毁了你好不容易登上的宝座的。”

    话还未落,他便趁着所有人都不曾注意之际陡然出手。

    而花离笙看了宁芷一眼,又微微挪动了几下脚步,便一个纵身跳下了悬崖。

    “不要——”云行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急忙上前去抓,却只留一手空余。

    而那两名突然出现的老者显然也愣住了。.

    “这是疯了……”秃头老者喃喃道,说完拿起手中的念珠,南无阿弥陀佛起来。

    而白发老者则睁大双目,眼中充满了懊恼、惊惧、狠戾、和……癫狂。

    “陛下……”

    后方的人接住云行歌往后倒去的身体,“朕……朕不碍事……去替朕下去看看……活要见人……死……”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死……要见尸。”

    说完他阴狠地看向那个白发老者。“还有将这个人赶出我庆国国土,永不许其踏入一步,哪怕……哪怕倾我庆国举国兵力,也在所不惜。”

    “诺。”

    所有御林军均拔出羽箭,对准那悬崖边上的白发老者。

    “真是一群蝼蚁,一群疯了的蝼蚁。老夫不跟你们玩了。”说着一个纵身,便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而旁边的光头老者也紧随其后消失在空地之上。

    此番之后,云行歌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

    当他醒来之后,更是不顾众人反对亲自下崖底去寻人,寻了五天五夜之后再次被人抬了回来。

    最后终于病倒。久卧于床榻之侧。

    但始终,未曾见到二人尸体。

    “没有尸体便意味着没死……朕相信,朕的阿芷一定还活着。她在等着朕娶她。朕要为她建一座最奢华的宫殿。殿前的院子里种满会开花的槐树。咳咳……咳咳。”

    又过了十几日,依然没有找到。

    接着又过了五日……

    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云行歌猛然睁开双眼,大喊道。

    “来人。”

    “臣在。”

    “去给朕更衣。”

    “皇上……”太监跪倒在地,“还请皇上保重龙体。”

    “朕说了,给朕更衣。”

    老太监无奈,站了起来,拿过龙袍和祥云靴。

    待穿戴整齐之后,云行歌再次带着一批御林军去那紫竹林。只是这次,他并没有带人在崖底寻人,而是站在当初花离笙跳崖的地方。驻足而立,良久,良久,他方道:“快,快命人去拿草藤。缠在那棵大树上。你,你,还有你们都给朕沿着这壁沿搜寻,看看可有风化形成的洞口。”

    “诺。”

    三三两两的人开始在腰间缠上草藤。他们浑身发抖,却由于皇命在身不得不做。

    不知是第几个人下去了。突然一声大呼传来,“这里有个洞。”

    “把朕放下去。”

    “还请皇上保重龙体,这太危险了。皇上现在的身体不适宜做这种事,还是让微臣来吧。”说话的是新任命的都指挥使。

    “不,朕要亲自去。”说完便把那名御林军拉了上来,改由云行歌亲自下去。

    只是此时他身上缠绕的不仅仅是一个草藤,而是足足有三个又粗又结实的布绳。

    当云行歌抓着它们缓缓放下去时,他的心里突然悸动起来,仿佛终日的阴霾终得散去。

    仿佛天下的十二分春色,终于又有了颜色。他们不再是灰蒙蒙的一片

    他站定后,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望向那浩渺的天空。那悬空飞翔的可是雄鹰,还是那传说中佛祖座下的大鹏鸟。

    第一次,他觉得,原来人生除了那万里江山之外,也当是美人在侧才有意义。这时他已经透过洞中的缝隙看到两个闭着眼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人。

    他顿了半晌,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儿,然后再次眺望向远方。

    其实他一直都知……知她心中那一人,不是他。只是他不想醒。醒了便注定帝王之路终究要失去她,又或许,他从来就未曾得到过她。

    ——

    那日之后,他们的帝王就再不曾去过紫竹林,也收了兵,不再寻找。

    只不过听当日之人说起,他们的帝王,曾在那里待了一天一夜,并最终只留下一个拽绳子的人。那人最后竟暴病身亡。这段帝王之爱便成了这片神圣大地上的一段传奇与秘辛。

    若干年后……

    禁中夜半,似是寒冬将近的时节,凉意也起得有些格外早。间或有宫中禁军的稳健步声响起,给秋日里的深宫平添了一份凉意,在夜色下显得更为寂静,远处不复白日宏伟的雄伟宫殿隐匿在暗中,如同一头狰狞巨兽,择人而噬。

    禁中尽头,东直门内侧墙下有着几间低矮瓦房,此刻虽然有着夜色遮掩,但瓦房仍旧还是和宫中动辄就奢华雄伟到极致的宫殿群格格不入。房中一盏不甚敞亮的油灯,燃烧的灯芯在浑浊的灯油里噼啪作响,挣扎着透出微弱火苗,不时有人用铜针轻拨灯芯,透过窗外,在窗纸上摇曳欲坠,寒碜至极。这便是禁中东侧的夜值场,平时晚间除了两个守夜的太监,就是在东直门宵禁的禁卫才会过来间休。

    “呲……”年月已久的木门拉出一连串的刺耳声音被打开,门外鱼贯走入两个身材颇为魁梧的禁军大汉,房中本就浑浊的油灯在牵扯下,显得更为黯淡。落在后头的壮汉反身勾住房门猛的踹上,也不顾惊慌间被灯油溅到手的年老太监在那里跳脚骂娘,信手摘下佩刀和头盔扔在桌上,其中一个较为年长的禁军拉过手边的茶壶便往口里猛灌起来,灌了两口。

    年老太监看着已是六旬左右的年纪,脸上褶皱显得格外干瘦,披着一件洗刷到有些过分的灰白太监服,布满老茧的手不断把浑浊灯油里的异物往外拨出,总算是让油灯敞亮了点,不过嘴上依旧数落着那个年长禁军。大概是和老太监熟识的关系,大汉看他依旧在那里絮絮叨叨,也不管他,把茶壶递给边上的年轻同僚,走到床前看到床头还缩着一个披着被子坐起的小太监,在他稍显稚嫩的清秀脸庞上捏了一把,随手抓起一床缝补痕迹明显的棉被,倒在床上开始睡了起来。

    老太监起身猛的踹了中年禁军几脚,奈何年岁大了,又没用多少力道,汉子躺床上也不理会。一旁和小太监年岁差不多的年轻禁军放下水壶用袖口擦了擦嘴,看到不由笑道:“老何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袁叔什么德性,何必理会。”老太监摇摇头,走到桌边坐下,把外袍又裹紧了点,有着一张娃娃脸的禁军递过一杯刚倒好的热茶,也围在桌边坐下,不理会袁姓禁军鼾声如雷,泯了泯嘴,开口问道:“何头,昨天你讲当今皇上讲到哪了?接着讲讲呗,我和嗅子反正闲着也无聊。”说完对着床头的小太监眨了眨眼,名为嗅子的清秀太监也跟着笑了起来。

    何太监回头瞪了下对着眨眼傻笑的小太监一眼,终究挨不过年轻禁军的再三央求开始讲了起来。何太监在宫里做了将近四十来年的太监,算是宫里的老人,虽然不能和宫中那些一手遮天的权宦近侍相较,也在东直门掌管着一些年轻的值夜太监,和袁刚在内的东直门守将都颇为熟稔,平时也喜欢讲些宫中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加上没有架子和娃娃脸在内的年轻禁军都算是相熟。

    “那是宣德十四年,发生兵变的第二个年头。”老太监喝了口茶水,开始讲了起来。声音不似外间所传的尖锐刺耳,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有些低沉。

    宣德十四年秋,大庆除却京官在内的地方大员,几近全部入京。尤为引人注目是在帝国北地新立军功已晋郡王爵位的齐笑在这次兵变之后首次入京,声势和前些时日刚从南方升调禁军都指挥使的前青州节度使陈庭针锋相对。原来皇后一党的人在此番机会下被全部拿掉。而睿王之人也彻底被肃清,在浩浩荡荡的清君侧之后,皇上彻底大权在握。而原本在两朝都委以重任的曲将军则突然称病。不久,竟传来病逝的消息,皇上甚为伤心,亲自在其墓碑上提字,‘忠君之臣’四字。并久立其碑前,不肯离去。

    “那曲卿臣不是先皇提拔的大将军吗?而且一直是睿王一党的人,当年更是为了与睿王走得更加紧密,与左相赢季龙成了亲家,更是……更是废了七年的发妻。那发妻……那发妻……”小太监显然有些紧张,四处望了望,见没人,才继续小声道:“那发妻就是咱们大庆唯一的皇后,当年陛下是娶了一个空牌位。冥婚……”

    “说什么呢。”老太监一张脸因为绷得太紧,那皱纹便裂了开来,像是陈年老树皮,让人看着有些发憷。

    虽是如此呵斥,但老何头也有些心痒,这段宫中秘闻,可是被传了很久,哪个宫人太监不好奇的。

    “我跟你说,那曲将军一直是皇上的人,只不过是忍辱负重而已。据说他是耶律家的人,从古时起就是云行歌母系一族的死士。没想到吧,皇上当年那被废掉的母后原来竟是被先帝覆灭的元朝的遗珠。”

    “那你说,他休掉自己的发妻可曾后悔?”

    “这我不知……但应当是后悔的,我听闻,他在死前一直默念着她的名字。还在听闻她掉落悬崖时一夜白了发。”

    “唉。既然如此,当初何必放手呢?虽然要掩人耳目,忍辱负重,但没有必要一定要娶左相的女儿啊。”

    “这我也不知,但据说是为了保护她,至于各种缘由又怎么会是你我能够知道的。”

    “嗯。我想他也应当是爱她的,连我们这么英武的皇帝都爱的女人,定是不凡的。”将脚搭在桌上仰靠在后倾椅子上的娃娃脸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弄得木椅“吱呀呀”作响,看到老何头脸色又要转阴,赶忙放下双脚,不料木椅太过后倾弄得险些摔倒。老何头手忙脚乱稳住身形,也顾不上理会床头上嗅子看着自己出丑在那傻笑,连忙岔开话题。

    “这算什么。当年啊。可真是风光无限呢,那一袭蓝衣不知迷了多少人的眼。现在北燕被认为有史以来最绕勇善战的单于可是咱们已故皇后的奴隶。”

    看着娃娃脸吃惊的表情,老何头顿时兴致高涨,“那被命名为北燕之鹰的赫连仓隼在得知她坠崖的消息时曾单枪匹马杀来过我大庆的皇宫,说是要问个究竟。后与当今皇上闭关畅谈整整一夜之后,才又离去,离去之后短短一年便杀了其兄,兼并了其余部落,成了北燕真正实权的掌握者。只不过很奇怪的是,他每次兼并一个部落总喜欢看看那里有没有陌生的男女。好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嗯,你说,咱们皇上有多爱那位?”娃娃脸努了努嘴,比了比东方,那是云行歌为其立的墓碑,上面刻着四个大字,“挚爱吾妻。”“好了,今日就说到这吧,这眼看着中秋月圆之日便要到了。我们也该好好准备准备了。”

    两个人的声音渐行渐远。

    而他们没有说的却都留在史书上。

    十年之间,东庆武帝精于练兵。亲率二十万大军出动。挺进南疆。

    激战正酣时,北燕、南楚也突然各派十万精髓支援。仅仅三日,便灭了那一直以邪术闻名天下的南疆。

    大庆历,咸通五年九月,一白发老者被拖尸入城,悬于午门三日三夜,史书记载大庆再屠南疆部落二十一,割首十万。——分割线——

    热闹而又清寂的皇宫中,难得的月空皎洁,浩瀚无比。只是那余晖映照着整个曲栾殿寒光澈澈。

    最是无情帝王家。

    这月圆之夜,这喧嚣繁闹的背后又有多少是家是真正的人长久,共婵娟。

    云行歌仍然穿着一身白衣,站在这无人而空荡的曲栾殿里。

    “阿芷,我们来喝酒?”

    说着他用手执起一个杯子,去撞击另一个。

    清脆的青铜声,在这寂静之下竟显得有几分刺耳。随后是男人略带沙哑的咳嗽声。

    “今天是月圆之夜,你看这月亮,真是……”他想了想,脑海中忽然浮现琼华宫里,宁芷指着外面的老槐树,笑道,“真是又枯又粗。”彼时,他很不喜欢这种直白的叙述,如今在这高处不胜寒时,却再难听到这样的声音。

    “这月……真是又大又圆……咳咳……”

    他一边喝着酒,一边笑着,那一夜,他说了很多话,很多很多,不能说与他人的话。

    烛火重重,似梦非梦,似醒非醒。

    ——

    “陛下今夜又去了那里?”

    “这还用问吗,每逢特殊节日陛下必是要去那里的,更何况今天是元宵佳节。”

    “陛下是我见过天下间最痴情的皇上。”鞋女刚来不久,对着那开疆拓土,平荡其他势力的帝王有着深深的敬仰。

    “唉,你说如今后宫佳丽无数,有的是使节送来和亲的,有的是选秀上来的,不过只有极少数受到过宠幸,大多如同摆设一般。”

    “说到这我就好奇了,你说已故的宁皇后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听说她曾嫁过一次人?”

    “嘘,这话你也敢说,莫不怕被人拖出去……”年长一些的女人一脸害怕的看看四周,发现没旁的人后才安了下心,但仍是狠狠地瞪了一眼旁边的女孩。

    “那又怎样?她是我们东庆的传说,只不过那时我还没入宫,只是听说,那一年,她在擂台上一展风采,令万人倾慕,当时六国,三大势力的使臣都被她折服,其中安国公,当时在西乾还只是侯爷,更是倾国相聘。”

    “哇,安国公啊,传说中的安国公竟也……”

    “还有北燕如今的单于更是缔结了主仆盟约,还是以草原之主的名义起义。”

    鞋女两眼已经无法用发光来形容了,此时晚风拂拂,这些人物在她听来,就如同传说一般。她真希望自己再早生几年好有幸目睹那一日的风采。

    “那杨姑姑呢……?”

    说到这,年长的宫女一脸肃穆,甚至还带着一丝哀伤。

    “她是一个好女人。”

    “我进宫前曾听说北燕的单于曾派使臣过来你向皇上讨过她,说是要娶过去……当阏氏的……”

    “是啊,说是要娶过去当阏氏的,当时很多人都傻了,一个奴籍女人,竟然要风光大娶,并予以北燕国最高的女人地位,这真是……真是太荒唐了。”

    “是够荒唐的,呵呵,看来定是很爱杨姑姑的。你说是吗?”

    “很爱吗……?”女人似呓语一般。

    当时,北燕单于来东庆时,她曾和杨烟一起在后院巧遇到迷路的他的,他是那样的伟岸与气度不凡,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他,可是他看她的眼神没有任何不同,反而是在见到杨烟时,整张英武的脸变得不一样起来。

    只不过,那又怎样,她们不过是奴婢,他是堂堂北燕之主。

    但接下来的一切让众人诧异,他竟然同意皇上开出的条件,只不过有一个要求,便是要娶一个女人。

    哦,不,是一个奴婢。

    若不是他在北燕那高于一切的威严和震慑,怕是要炸开了锅的。但即便如此,北燕的几大长老也连夜派人送书过来。请他务必斟酌。

    但没想到,年轻的北燕之鹰,异常的坚持。更没想到的是,皇上在得知那个人的名字时竟然拒绝了。一个女人换一座城池,真是捡了大便宜的事,但皇上竟……

    杨烟的名字一下子在这偌大的皇宫传开。那时,她还记得她稚嫩的脸上有多明媚动人,可让人想不透的是,皇上从未临幸过她分毫……

    有一次,她实在忍不住去问了麝姑姑,麝姑姑是宫里的老人,也是皇上的心腹,跟她算是有点远房亲戚的关系,因此一直多有照顾。虽然麝姑姑总是板着脸,严肃得吓人。但却是个心软的,她知道。

    姑姑耐不住她的一再追问,终是哀叹了一句。

    她长得很像那个人……

    那个人是哪个人?那时候她一头雾水,后来想着想着就明白了,还能是谁?

    原来是像已故的皇后,难怪……

    后来好些次,她在琼华宫见到杨烟在给那棵不开花的梧桐浇水。她说她刚到那宫殿的时候就特别喜欢给它浇水,她第一次见到皇上时也是在这棵树下。那时皇上还对她笑了笑,连一旁的麝月都很是吃惊,她兴奋极了。可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后来她才知,原来,他不是在对她笑,他只是透过她,在对着某人笑。

    那人,是她心尖上的人,即使死了。也占据了他的心,带走了他的心。

    从此之后,无人能入。从此之后。便只一颗帝孤寂王之心。

    她心疼他。也心疼一直心疼着他的自己。但命运如此,便又能如何。

    “好了,哪那么多废话,今夜皇上必是又要大醉的,你我还是早些回到殿前等着侍候吧。”

    “哦。”鞋女应了一声,不过显然这回答并不是她所期待的。

    ——

    建筑好的碧羽宫,恢弘无比。却也同样空寂无比。

    一袭白衣的帝王静静坐在那里。

    一坐就是一整晚。他对着摆好一双碗筷的对面说了一夜的话。最终,嗓音沙哑,竟是再说不出口。

    呵呵,他低笑起来,最后这声越来越大,直到,他刚举起手中的酒杯,将它狠狠砸碎。罢了,他脚步凌乱,浑身酒味地走向天台之处。那里放着一架古琴,那琴曾是宁芷在琼华宫时抚过的。

    他望着那琴,愣葱良久,缓缓抬起手,整座空寂的殿里,只听那似是哀歌的声音。

    “南山一桂树,上有双鸳鸯。千年长交颈,欢爱不相忘。朕的阿芷可曾爱国朕……”

    琴音断断续续,最终,男人倒地,是睡着了,又或者是醉过去了。没人知道。

    只有那琴弦上沾着血,因为用力过猛而绷断琴弦的血……

    白日太阳照常升起,云行歌浑浑噩噩地醒来,睁了睁眼,似是不太适应外面那过于耀眼的阳光。他恍惚地站起来,步履蹒跚地向外面走去。

    走那走了无数次的帝王路。

    忽然有清脆而稚嫩的声音传来。

    “云叔叔……”

    “羽儿来了。怎么这么早就赶来见云叔叔了。”云行歌笑着抱起小女孩,望着这神似某人的脸,眼中溢着温柔。

    “羽儿听说你昨儿又去了那里,想着肯定脾气又坏上好久,羽儿担心你气坏了身子,就早早赶来逗你开心。”

    “呵呵,见到羽儿,朕就什么气都没有了。羽儿来跟朕说说,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羽儿最近在学女红,就想着给云叔叔绣个,你看,这个就是。”小丫头说着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那上面绣了一坨东西。

    “这是……?”

    “牡丹啊。”小女孩皱皱鼻子,“云叔叔定是喝多了,就然连牡丹都认不出来了。羞羞。”小女孩不高兴嘟着嘴。

    两旁的宫女忍不住别过脸去偷笑,那一坨东西,别说是他们的皇上,恐怕连任何人都认不出来那是牡丹。

    “是牡丹,云叔叔老了。眼睛不好使了。”

    “云叔叔才不老呢,云叔叔是天下第……二好看的男子。”

    小女孩想了想,最终道。

    “哦……?那天下第一是?”

    “是易哥哥。易哥哥最好看了。羽儿将来长大要嫁给易哥哥的。”

    两旁的宫女瞬间瞪大了眼。

    云行歌看了他们一眼,又转过头,像是确认一般地问了一下小女孩,“朕的小羽儿爱得是云易那臭小子?”

    “是啊,是啊。不过易哥哥最好了。易哥哥才不臭呢。”

    云行歌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抱着她一路走了老远,直到到了上早朝的地方,才让两个宫女把小女孩带回去。

    他走向大殿,颁了一道圣旨,那圣旨如是写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皇三子,聪敏笃学、南风斯玄。

    今册封皇三子,云易为大庆太子,立为储君。

    钦赐

    一时之间朝野震荡,太子一位一直空悬,三皇子与皇六子均背景强大,两党羽翼最丰,不相上下,而帝心更是一直深不可测。却不想今日早朝,突然颁布这道立储的圣旨,众大臣在惊愕之际,也唯有跪地领旨。

    后宫之中,贵妃娘娘笑着看着云易,“看来你父皇心还是在你身上。我就说,你那父皇还是更喜你多一些。”

    云易蹙眉,他不觉得事实如此,父皇之心深入沧海,没人能够揣透。而他待几个儿子更是不分厚薄。唯独对她……

    那个六岁时便被带到皇宫的小女孩。她似乎夺走了所有孩子的父爱。

    而他第一次见到父皇也可以流露出那般慈爱的神情。多少年来,第一次。

    似乎是打那时起,他就开始厌恶她,他憎恨她的天真,嘲笑她的愚蠢。可,不论他怎样欺她,辱她,刁难她,她依然笑脸相对。

    他想,早晚有一天,他要撕破她那份天真,在这嗜血的帝王深宫中,怎么会有这样的天真。

    他嫉妒她。

    正在他沉思之际,蹬蹬蹬的脚步声传来。小女孩笑呵呵地奔了进来,外面负责通报的宫女忙追了进来。但看来为时已晚。

    小丫头一个熊抱,抱住俊秀的男子。

    “听说易哥哥被立为储君了。这样真好,那将来有一天羽儿就是易哥哥的皇后了。我们一起让这大庆变得越来越好。呵呵。呵呵……”银铃般的笑声在这偌大的宫宇中回荡。

    小女孩笑语如嫣,那眉目越发秀气,可以想象长大之后定是个美人。

    而繁华的皇宫外,一处迷阵之内,仿若世外桃源一般。

    两名已然不年轻的夫妻相互依偎在一起。

    “你说羽儿现在可好?”

    “他待她应该是极好的。你若是担心,等嫣儿、尘儿再大些,咱们带上羽儿一起去寻你的娘亲。”

    “嗯。”妇人轻声道。说着眺望向远方。

    耳边依稀传来当日那熟悉的声音。

    他说:“好,朕答应你们,但朕只有一个要求。朕要你们的女儿。朕要她在六岁时便入宫。你放心,朕会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并把她许配给朕最出色的儿子,将朕这万里河山赠予给她……”

    那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或许那又是一段传奇,说与后人听……

    全剧终

    ------题外话------

    ps1:向大家伙致个歉。这文的更新,实在。汗颜。

    ps2:最后这大结局似乎只能以这种方式写了,中间定然有些没交代清楚的,你们且说说,我拎着写出来,成独立番外的模式。目前已写了一个单章,是针对花离笙和宁芷的。

    ps3:还是感恩吧……谢谢大家陪我走上这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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