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婚礼虽然草率了些,不过向来不甚讲究的龙八也十分满意了,他觉得遇上如此人生大事,总得自己对自己优待些,于是并不再急着赶回京城去过必须摸黑起床的苦日子灭天虫师。反正有玄青呢,想必玄青应该能体谅他新婚蜜月的心情嘛。

    而面对如此生米做成熟饭的事,不管家长们心里有什么样的感想,在沉默一阵之后果然只有接受现实。反正在龙八看来,敖峻的老爹后来还给他补送了一份厚礼,说了些好听话,就算是他认同这件事了,才不去管人家是不是不得已呢。

    众妖仙们在敖峻的酒宴上齐聚一堂喝过酒,酒酣耳热之时也曾不分彼此地交杯换盏过,再想打架就有些抹不开面子下不去狠手了。更有甚者还结为知已,大有相见恨晚之势的。一来二去的,聚众闹事的妖仙们也就渐渐散了,一场风波也化解于无形。

    于是敖峻有了更多的时间与空闲,整日里带着龙八游山玩水,哄得小八开心不已的同时,敖峻也遂意了好多次,那个山窝里的荷花池子,两龙更是不知在里头扑腾了数回,而龙八年纪尚幼玩心更重,又尝到了甜头,就也这么顺水推舟地在北海小住了下来。

    这一小住再一小住的,就足足住了三四年。直住到收到玄青的来信,得知世间已然改朝换代山河变色。老庄果真当了皇帝,大庄却在朝堂争斗之中丢了性命,老庄膝下无子,把大庄的儿子过继过来,追封了大庄谥号,勉强也算是应了他的命数,这些都是后话。

    却说玄青顶着龙八的脸在宫里冒充皇帝虽然让他百般不情愿,不过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借着皇帝这个身份,时时刁难欺侮老庄。玄青那厮能耐没多大,那些折腾人的花样手段却有不少,也弄出不少荒唐行事。一来二去的叫众臣看在眼里,加上他这个皇帝本来就颇有些得位不正,他有时安分老实倒二罢了,这么扑腾自然授人与柄,两三年来也有不少动乱,玄青又不能使出自己作为神兽的本领,最后终于把自己从皇帝位子上折腾下来了。至于其中过程复杂,信里三信两语也说不清楚。

    当然借假死遁走不用再假扮皇帝这很合玄青的心意,不过那护国神他却不能不做就是了。而且他看老庄不顺眼,处处与之为难,时间久了老庄对他自然也没什么好印象。后来虽得知玄青的真实身份,那份天长日久积累起来的蒂芥却始终还在,这一人一龙之间,只怕是数代以来最为别扭的一对组合。

    玄青也很不满老庄对他的大不敬甚至怒目相向,在信里唠唠叨叨,抱怨龙八这一去就没了踪影,唤他回去。

    龙八这才记起自己似乎还有个假冒皇帝的身份来着。虽说现在他这个假皇帝已然派不上什么用声,不过本着做事有头有尾善始善终的原则,龙八还是心虚地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一趟,怎么着也得看上一看。

    玄青见了龙八自然跳着脚一通乱骂。龙八和敖峻成亲那事还闹腾得挺大的,玄青当然也知道了,玄青伤心了这么久,到如今却也没别的念头了,只管把龙八一通埋怨,怪他一去就这么长时间,把他一个人丢在京城里给那讨厌的老庄做什么护国神。

    龙八也知道自己这一趟去得久了,有点心虚地嘿嘿道:“我这不是收到信就来了么,马不停蹄的呢,都飞了好几天了,水都没顾得上喝。再说了,我们蜜月嘛!”

    玄青翻了翻白眼,不吃他这一套:“我这些年都给你写了多少信了,从来不见你回一封,你还好意思说一收到信就回来的?你还蜜月呢,这都蜜年了好吧!”

    龙八想一想自己这一走还真就上年头了,摸着头嘿嘿干笑:“没有啊?我就收到过这一封,我还说咱们也算是朋友一场,我成亲你还连封贺信都没写来呢,太不够意思啦!”他说着往一旁的敖峻看了看,敖峻面色平静,正对着使劲瞪他的玄青微微点头,脸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的客气微笑。

    龙八和敖峻这一起小住的几年毕竟不是白给的,多少也有那么点儿心有灵犀的感应。敖峻又向来和玄青不怎么对付,便知道那些信想来是半路上被敖峻截去了,是以一封也没有到自己手里。

    龙八想了想,觉得当着玄青的面,自己总还是应该站在敖峻这边的,扭过头对着玄青道:“哦,那个……北海风大,信也许是被风吹跑啦,反正我们没收到。对吧?峻哥哥。”

    敖峻摸了摸他的头,敛下眉眼温和笑道:“对,一封都没有见着过。”

    这般一唱一和,直瞧得玄青额头直跳,哼一声酸溜溜扭过头去。

    龙八自知这理由有些牵强,忙东扯西拉的,把话题岔了开去。

    接着又去看望了常洙姚三等等老朋友,叙旧送礼忙得不亦乐乎。见京城在新皇治理下,却也欣欣向荣,倒也感概一番。

    京城繁华热闹,龙八过了几年清淡的日子也习惯了,但见了这种热闹还是喜欢得很。他天生就是那种喜人多爱热闹的,比起北海地广人稀,长年累月跟山中野兽作伴为伍,还是京城这种有说有笑好吃好喝的市井气息更讨他欢心。

    敖峻倒是挺干脆的,索性把北海的所有事情全推给下面弟弟,给自己和龙八在渭河附近邻近京城处谋了条小江小河容身,干脆利落地带着龙八留在京城地面上去做河神了。常洙不做护国神之后在附近霸了条大河,念在姚三跟了他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又给姚三寻了个山头做山神,正好也在龙八他们家附近,几人比邻而居,时不时走动聊个天什么的也十分方便,玄青常常来寻人诉苦讲述他和新皇帝之间种种相看两相厌,顺便蹭饭吃,日子那是悠闲又热闹。

    敖峻勤勉,虽是在这样的小地方窝着,份内的事他倒也不曾偷懒,就连龙八名义上所辖的那条河域内的所有事务,他也给搅过来照看,反正一条河是巡,两条河也是逛,见常洙懒洋洋的不管事,反正三条都要汇在一处,敖峻也就巡河时也就顺道帮他看着点。再有来姚三的山神庙中许愿上香的,有些事姚三能力有限做不了,求到敖峻头上来,合情合理的敖峻也就给他办过一两次。倒使得那山神庙颇为灵验,一年到头烧香供奉不断,龙八每次去,都能分到不少果子吃。看着小龙眉开眼笑的,姚三再有什么请求,敖峻答应得也就爽快很多。

    反正这些个小地方事情也不多,敖峻一个人干四个人份内的活,令方圆百里风调雨顺发生安乐,非但不觉得累,反而觉得生活十分充实。

    敖峻主外,而龙八当仁不让的就负责起照看家里事务。小龙虽然老实耿直,做事却是踏踏实实,扫地洗衣种花,把家里家外收拾得妥妥贴贴干净清爽。从前是敖峻煮面给他吃,如今龙八越来越懂事,做饭这种事也慢慢接了过去。他这些吃得多了也积累下不少经验,如今做饭菜点心的手艺虽比不得顶尖的大厨,却要比姚三常洙甚至敖峻都强得多。

    龙八还在院外开了几块荒地栽瓜种果,瓜果熟时龙八便搬了躺椅去树下守,多半是守着守着便睡了过去的。这地方除了时不时需要赶赶鸟雀,倒不用防着有人来偷瓜果,龙八这几年过得满足,从前那护嘴的毛病也改掉了不少,每每吃不完的时候,龙八还会拿些去送给两岸的村民。

    敖峻喜欢的是每次都能在树下捞着摊开手脚呼咻呼咻打小呼噜的龙八。小龙睡得迷迷糊糊毫无防备,软得面团似的搓扁捏圆悉听尊便,任凭他摸来摸去可以有,亲来亲去也可以有,而且小龙本能的还会回应回应他,比起清醒时羞羞怯怯又别有一番风味。

    再说瓜田李下白日宣那啥的,本来就十分惊险分外刺激九键。更何况这完全是随便他想吃肉就吃肉,想啃骨头就啃骨头,哪怕是想喝汤,小龙也会乖乖的任凭他给炖了。

    于是敖峻觉得这日子真是美死了。

    山里这样清静的日子,偶尔有邻居来访,并不觉无聊。

    转世的皇帝如今也有四岁,倒是长得虎头虎脑,机灵可爱,很会讨好人。常洙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收了他做小徒弟,依然给他取名风荷,又把那出尘脱俗的世外高人架子四平八稳地端了起来。可还别说,那小毛孩子还就吃这一套,不管在别人面前怎么皮,见了常洙总是老老实实服服帖帖的,那小眼神里都是闪亮闪亮得跟点了灯似的。

    既然是世外高人,常洙老龙想当然的不会去做洗衣做饭等等一应杂事。龙八如今做饭做点心的手艺不错,两家又离得近,那么常洙每到饭点便拖家带口地上门来蹭饭就成了题中应有之意。就连他家徒弟的衣服,也是丢给姚三要么龙八去洗。

    好在风荷惹人喜爱,龙八便把当年读书不成被罚不给吃饭的旧仇抛在脑后,每日便是常洙不来也要自己去把他抱过来玩耍,至于给玩具洗洗衣服什么的,龙八倒也没有什么怨言。他有点知觉,虽然现在挺喜欢风荷,却也没有那个肥胆去想要认风荷做儿子,干儿子也不成。常洙老龙在那儿笑眯眯地侯着呢。

    不过从前敖峻说起可以从兄弟叔伯家过继条小龙来养,如今龙八便把这话记起来了,三天两头地就黏着敖峻嘀咕这事。

    每每和敖峻说也想要抱只小龙啊什么的来养。敖峻听得多了也不得不表个态应付龙八,知道他不过是想养着玩,倒也不是真想要儿子的,嘴上答应着,也慢慢去张罗着这件事。不过敖峻也知道小龙可不是地里的大白菜,要多少有多少还可以挑挑拣拣讨价还价,虽说不是每条小龙都被当作心肝宝贝掌上明珠,可像龙八那样野生放养的也实在突进见,没有随随便便送人还是送去给养着玩的道理,一时半会那里有你想有就有现成的?

    敖峻因此对这件事也不抱什么希望,只是敷衍敷衍龙八而已,没怎么当一回事。

    龙八倒是整天念念不望地惦记着。

    这几日敖峻又出去办事。回来时正是末时,这几日天气燥热,院中大榕树枝繁叶茂微风习习,却意外地没在树下见到龙八歪在躺椅上午睡的身影。

    上次小龙被拐走的事实在让敖峻印象深刻,忙在屋里屋外找了一圈,最后在北屋里找龙八。

    龙八摊在床上睡觉,难为这么热的天气了他还把被子严严实实地盖在身上。常洙家的那小毛孩子也一同睡在龙入臂弯里。小家伙嫌热,踢开半边被子半趴半躺地枕在龙八身上。而另一边胳膊下的被子也显得鼓鼓囊囊的,像是盖着个什么东西。

    敖峻也没有多想,看龙八捂得脸红通通的,一头一身的汗,不由得失笑。

    他一手支在被子上,俯身要去扯龙八的被子:“这么热的天……”

    谁知被下不知压到了什么,只听喀嚓一声轻响,似是有什么东西给压碎了,被子也瘪了下去。

    龙八也被弄醒了,从被子里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来揉眼睛,揉到一半似是想起了什么,‘啊’地惨叫了一声,倒把敖峻吓了一大跳。

    还没等敖峻问道怎么了,龙八已经掀被坐起,把睡在被子上的风荷掀了个跟头,龙八也顾不得这许多了,急急忙忙地伸手往被子里摸了摸,那脸色刷地就垮下来了,垂头丧气地道:“又压坏了……”

    风荷睡得好端端的,无由来地被龙八推了个跟头,脑袋撞在床栏上,瘪着嘴要哭。敖峻一边把他抱起来哄,一边探头过去看了看。只见床上不知是什么东西的蛋,看起来挺大的一个,如今蛋壳碎了,里头的蛋清蛋黄全流了出来,弄得床单上黏乎乎湿答答的狼籍不堪,就连龙八手上也抹了一把大鼻涕似的蛋清。

    敖峻看得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道:“你这是在做什么?这么热的天,你不去井里湃西瓜吃,反而在被窝里捂荷包蛋么?也不怕捂出痱子来!”

    龙八的情绪依旧很沮丧,代低地回答了一句不是的。被敖峻这么一说,他也觉得背上像是当真痒了起来,却也顾不得挠,收拾了脏污的床单,换了干净的被褥,把被子拍得软软的,又不知从什么角落里抱出一个小西瓜大小的花皮蛋,轻轻地放在被子里,然后龙八小心翼翼地躺下,挪过去把蛋抱在怀里,再拉了被子盖上。

    敖峻看得莫名其妙,失笑道:“小八,你这是干嘛?”

    风荷已经被哄住了,这时抹了抹眼泪,插嘴道:“孵蛋……”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改口说:“……在孵弟弟,”

    敖峻窘了,再看龙八,龙八有点不大好意思,脸微微有点红,却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了风荷的话。

    风荷这时候脑门已经不疼了,他挣扎起来,想从敖峻手里下去,要到床上去玩。

    敖峻便放了他,自己在床边坐下来,瞧着床上盘着身子像只老母鸡似的龙八,只觉好气又好笑,真想不明白龙八是怎么想出这么个举动来的。一时也不知该说他什么才好。

    这一世的风荷精力过人,活泼好动,在床上扑腾不休,他把裹着被子的龙八当做滑梯来爬,爬上去又滑下来,再爬上去再滑下来,自己乐得喀喀笑。

    而龙八挺担心风荷把蛋再压坏了,再加上敖峻出去这一趟有两天时间了,他心里也有点想的,就裹着被子挪过去睡在床边上,伸出一只手去轻轻拉了拉敖峻的手,叫了一声峻哥哥。

    敖峻这时候也还没往深里想,只当龙八一时兴起,任由着他孵上两天想必也就没有兴趣了,又觉得这样小心翼翼抱着个蛋仰着头看自己的龙八也挺可爱,若不是当着风荷这个小灯泡,都要恨不能凑上去在他脸蛋上咬上一口了。只不过从前自己出门回来,龙八便殷勤地上前端茶送水捏肩膀捶腿,可现在龙八只顾着孵蛋,连水也没给自己端上一杯。从前龙八摊平了任由品尝,现在团团捂着那蛋连白肚皮也摸不到,敖峻心里还是有点酸溜溜的不是滋味的。

    敖峻毕竟是有见识的,也不好把自己这种小心眼的水快表现出来,只好强自忍耐。他伸在龙八头上摸摸,又悄悄地捏了捏龙八的手心,故意传递一点点温柔的暧昧。又笑着道:“你要孵蛋做什么?”

    风荷又拱了过来,涨红着小脸十分兴奋地嚷嚷道:“孵弟弟孵弟弟!”

    敖峻伸手在他脑门上轻轻一推,把他推倒在床上。莞尔道:“你又听谁胡说八道!姚三说的么?蛋里怎么能孵得出弟弟来。”

    床铺上软软的摔上去一点也不疼,风荷很喜欢别人这样子和他玩,笑得喀喀喀地,又爬起来过去缠着敖峻要他和自己玩,一面很认真地叫道:“我没胡说。风荷就是从鸡蛋里孵出来的。我师父就这么说的!我师父是绝对不会错的!”

    龙八他自己就是从蛋里面孵出来的,因此任凭风荷发表见解也不吭声。

    敖峻能想像出常洙老龙笑眯眯地作和蔼状,然后云淡风清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番话来哄徒弟的样子,再看如今风荷深信不疑的样子,不禁满头黑线暗暗滴汗。不过他既不想去置疑常洙那格外与众不同的教育方式是否适当,也不想去挑战风荷小毛孩那种盲目的坚信不疑。因此敖峻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转头去看龙八。

    所幸龙八好歹不是白长了这么多年,智商毕竟和风荷这个年纪的孩童是有差距的,对于常洙这种骗人的鬼话是不会相信的。不过他现在正在做着孵蛋这种看起来挺没有说服力的事,所以对着敖峻探究又暗藏着隐隐笑意的目光,龙八就有些赫然,他吭吭地哼唧了两声,然后就接着道:“我听说,一直用灵力来培养的话,以后蛋里孵出来的天生就开了灵智会化作人形,我们孵一个小妖来养吧!好不好?”说着一边用亮闪闪的眼睛很是期待地看着敖峻,又小小声道:“我们俩换着孵吧,你小心点儿,别弄坏了,不然又要从头开始……”

    敖峻对这样的无稽之谈当然是完全不屑一顾的,不过看龙八这般兴致高昂,也就没必要立即泼他冷水,反正这种事情只需等龙八兴趣过去,也就不了了之。因此他对此不置可否,笑了笑随口问道:“那要孵多久?”

    龙八听了,就从被子里伸出爪子来掰着算:“……听说,听说是七七……七七四十九……四十九……”

    敖峻见他吞吞吐吐,微笑道:“……日?”

    风荷又凑了过来,脆生生地道:“不是日,是年!”

    ?!敖峻反应过来,顿时惊怒了!

    他几乎是从床沿上一跃而起:“日!”

    风荷仰着脑袋,不解地看着敖峻,再次纠正道:“是‘年’,不是‘日’!四十九年!叔叔说的!”

    敖峻心道我日!

    他顾不上理会风荷,在屋子里转了两圈,还是觉得十分愤怒!孵上七七四十九年?那洗衣做饭的事谁来干?哪啥啥的事要怎么干?拿这话诓人的那厮编个七七四十九天还算了!七七四十九年?这几近半百之数,是可忍孰不可忍?是条龙也不能忍了!

    敖峻摩拳擦掌撸袖子,对着龙八道:“九涯那杀千刀的狗贼又来过啦?”

    龙八眨了眨眼,困惑不解地道:“你怎么知道九涯哥哥来过啦?”

    作者有话要说:嘛,番外都是乱七八糟的无厘头,无质量与剧情保证,慎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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