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丽姿沒有回答,转身唤了那孩子一声,那孩子此刻才从慕容倾雪的身边离开,他小心翼翼的走到了沈丽姿身边,纤指指着那孩子身样,比划了一下高度,她道,“若是沒有死,应该会比他高那么一点吧……也会更加好看的。”

    她目光如丝绕了院中,似乎落在了慕容倾雪身上,又落在慕容倾煜身上,“无论是你们谁的,应该……都会很漂亮吧。”最后,落在了男孩子的脸上,她抚摸了男孩的脸颊,“去,给慕容王爷和慕容……二公子倒酒。”

    她手中的酒给了慕容倾雪,男孩则端着托盘,金壶就金杯,绕着院子依次给席上唯一的两位客人端了酒,然后跑了回來,给了夜离影一杯,沈丽姿接过酒壶夸了句乖,然后自己端了一杯,笑道,“这杯酒大家一起喝吧,算是可怜我这个死了孩子和父亲的女人……”她朝了慕容王爷的方向,“也是可怜王爷您沒有机会出世的孙儿……”

    慕容王爷眉目早就成川,正欲发作,听她如是说了,微微动容,端了酒水喝下,慕容倾煜亦是如此。

    夜离影虽然苦涩的早已喝不下了,却仍旧喝尽杯底,侧眸的慕容倾雪微微抿了一口,泛白的手指攥着酒杯,“丽姿,什么时候,你怀了孩子的,为什么你从來不曾告诉我?”

    “世子,若是我告诉你,你会留下它吗?”沈丽姿幽幽说,他僵住了,她看着,笑了,“我知道,若是真的有了,你会的,因为你和我不一样,和我们不一样,即便那个孩子有可能根本不是你的,即便那孩子会同云锦世子妃的孩子争世子的爵位,你也真的不会忍心不要它的,但是,你又不愿意除了云锦孩子以为的人承了世子的爵位……”

    “所以啊,你应该也一直暗自庆幸我沒有怀上孩子吧,这也是世子妃死后,你找了无数的女子,最后找了这个女人,装着亲密无间,不愿给我一份温存,不肯给我机会的缘由。”

    慕容倾雪沒有否认,她道,“可是,你知道吗?你这样有多残忍吗?……你知道你们这样,对我有多残忍吗?”她看着他,又看了看慕容倾煜,唇上染着笑,兰花指的手戳了下自己的心口,似乎那处又痛了,“……你知道我这几天都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我这一生到底算什么呢?倾雪……”她终于叫出了这个在心里叫过好多回儿的名字了,柔情似水的嗓音,她朝慕容倾雪,笑的朦胧,“你可知道,其实,我也是爱过你的,因为你的好……我想你一定知道我嫁给你,是为了别人的,心里也是装着别人的,那时候啊,我一心只想的就是怎么才能不著痕迹的弄死你呢?这样就能哄我爱的人开心了,那时候我一想着要和你同床共枕的,就恶心,看着你和云锦在一起恩恩爱爱的,就更加的恶心。”

    “我父亲,左相大人,他自从死了儿子,眼中就再也看不见别人了,什么女儿,在他心中恐怕连狗都不如……”沈丽姿想着一条狗尚且可以摇头摆尾的自由行走,不高心了还能咬人乱吠,而自己和姐姐呢,只能被困一件黑屋子里,守着那四方窗棂的小小天空,是啊,也就是在那一方窗棂前,她遇见了那个比女孩还漂亮的紫衣少年,他挑着眉毛,朝她笑,陪她说话,她清清楚楚的记得那天,在她记忆里,沒有哪一天比那一天更叫人难忘了,水色湛蓝的天空下,少年斜斜的坐在窗棂上,侧着脸同她讲话,烂漫的阳光勾勒了他的脸庞,那眼睛在妩媚的光芒中绽开着一朵朵的迷人的桃花,那紫衣如同一只只蝴蝶翩翩起舞,她多么想变成他朵朵桃花的花心,只只紫蝶的翅膀啊……

    认识慕容倾煜的那天,真的是她自打被关起來以后,这世上她最媳的一天了,他那日同她讲的话,也是自那以后比任何人的都软、都好、都多、都动听了……她也是受了他的蛊惑了,时隔多年,她终究知道那样的妩媚,那样的亲近,只是为了利用她,要她为他甘心情愿的嫁给他哥哥。

    “那时候,我和我姐姐,也就是皇上曾经最爱妃的妃子--婉妃……”她笑了,这样的一个称谓,现在看來,也成了讽刺了,谁不晓得那只是皇家的一场的交易,皇上为了笼络父亲,父亲为了监视皇上,最后,父亲获了罪,姐姐不是一样被赐了死吗?

    “为了讨父亲的欢心,为了叫父亲记起还有我们这样的女儿,我们努力的让自己变得出色,美貌过人,聪慧伶俐,能歌善舞,多才多艺……小小年纪就成了名动天下的美人,最后,我们终于如愿以偿了,父亲终于想到了我们,虽说只是利用,也算是想到了啊,姐姐呢?就嫁给了皇上,而我,就嫁给了慕容世子。”

    “说完了吗?”慕容王爷深沉严厉的声音响起。

    众人朝他看去,敞大的袍袖一甩,瓷白小盆的珊瑚红花,碎碎而落,他站起了身,居高临下的俯视沈丽姿,“今日,是倾雪大喜之日,我才容你一再放肆,再说下去,就耽误了吉时,本王不想叫人带你下去,你自己退下。”

    沈丽姿摇了摇头,朝慕容王爷福了福身,“媳怕现在不说,以后就沒机会了,请王爷见谅。”

    “放肆!”

    “父亲,让她说完。”慕容倾雪在王爷发怒时,望了王爷的方向,张口请求了,沒有听到回应,他知道父亲是答应了,又朝夜离影道,“对不起,阿离,今日是你我的婚礼,现在大概已经不能再完美了。”

    夜离影扶着他的胳膊,一手扣着他的双手,他大手掌心满满的都是虚汗,她知道他从昨晚就一直沒有歇息过,站了这样久,是很费力的,现在的慕容倾雪仿佛真的就和他的名字一样了,是白雪,含着春天明媚的笑容,却明明受不了那样的热烈,每每看着他的脸,剔透着,她真的会担心,她的下一个眨眼,他就成了一颗水珠,从那盎然翠绿的枝头滴落,她却毫无知觉,或者成了一丝轻风,从那勃勃生机的湖面拂过,再也寻不见踪迹……

    她深深的叹息,握紧了他的手,“沒关心,只要与你一起就好。”

    沈丽姿望着两人缠绵交扣的十指,心中的悲怆愤恨再也抑制不住,滚滚而出,她猛地砸掉了手中的金杯,一脚又踢倒了金壶,晶莹的酒花,四溅开來,融入红红的毯子,化开了一片胭脂泪,她的身子开始椅了,“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可以这样的幸福,为什么天下的人都可以那么幸福,而我,却只有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被人欺骗,被人利用!”

    嫁入慕容世子府,无数个夜晚,沈丽姿醒來,发现自己一个人孤单的睡着一张偌大华美的床上,发现屋中空空的,只有影子与她相依相伴,她就不禁想着这个问題……

    电闪雷鸣时刻,无数的雨滴砸在芭蕉叶上,啪啪作响,她不由自主的跟着那啪啪声,数着自己落寞的心跳,想着那粉衣挽着白衣依偎而行的温馨,想着一人抚琴一人捣乱的俏皮,想着自己的寂寥,数着自己的孤单,然后,她惊愕的发现自己居然泪流满面,原來,少年的情意不能永久,含着杂质的爱情不能永久,暮然回首,那紫衣少年的轮廓渐渐模糊,她寻求的桃花、蝴蝶慢慢消失在了记忆深处……

    她多么希望挽着白衣人手的是自己,多么希望那并肩而行的笑颜是自己,多么希望那样真心的温存是自己,而这样是永远不可能的,因为她无比清晰的知道,他对着自己的时候,那样目光里的情绪,仅仅只只是可怜,任她仔仔细细的看了千万遍,仍旧只是可怜……

    是啊,她对他沒有真心,又怎么能要求他的真心呢?可欺,可笑,就在她亲手给他下毒的时候,她告诉自己爱上了他,就在她同那紫衣人夜夜肢体缠|绵的时候,她居然说自己爱上了他,呵……

    沈丽姿仰面大笑着,凤冠上的珠玉流苏在风中椅扎眼,“好不容易,我终于可以不孤单了,我有了孩子,你们谁都不知道我有多高心,是真的真的高兴,因为……我终于不再只是一个人了……”她忽然痛苦了脸色,似哭似笑,几乎癫狂,“可是,我又害怕了,因为我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是谁?我居然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为谁生孩子,我问我自己,要是这个孩子是慕容倾雪的,怎么办?……等这个孩子长大了,我要怎么告诉他,是杀他的父亲,他的父亲是因我而死……但是,我又想,这个孩子是慕容倾煜的又该怎么办呢?我怎么能够这样做呢,我到底有多下|贱肮|脏呢?嫁给了哥哥,却怀着弟弟的孩子,而那个我深爱的男人其实一直一直只是利用我?……这样想着我就无比痛恨自己怀了孩子,我一点都不想要他了……”

    “所以你就打掉了孩子!”慕容王爷突兀的说,音调中隐含着悲伤,毕竟曾经那是他的孙儿,无论是谁的孩子,他都不忍……

    沈丽姿沒有看高高在上的王爷,也沒有回话,近乎本能的朝着某处看了一眼,那一眼的瞳孔只有那人,可那人却是脸庞笑然、紫衣翩然,这宁她一步一步的朝慕容倾雪走近了……

    不知是可怜亦或是别的,这一刻,夜离影什么也沒有做,反倒觉得自己多余了,沈丽姿扶着慕容倾雪的肩头,缓缓的俯下头,朝着他耳蜗,忽然的,暧昧的,吹了一口气,慕容倾雪脸色泛红了,正要退开,她却低低的笑了,“慕容倾雪,你知不知道,其实,这个孩子是在云锦之前怀上的,我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若是我当真生了下來,又是个男孩,只怕这世子的爵位,一定他的。”

    慕容倾雪默默无声了,当然如此,本朝嫡长子继承的律法同左相的双重压力都不会叫他将位子给别人……若说是悲伤、更多的是同情,“既然如此,那么,你为什么还要打掉他,若是他活着……”他缓缓侧过脸,并不知道那张脸近的几乎印上了沈丽姿的红唇,她却在瞬间莫名的闪开了,他颤抖着声线,“若是他生下來,若是我愿意他当这世子,你是不是就不会杀了云锦?”

    沈丽姿紧紧的捏住了自己的拳头,就着这样的,慕容倾雪的心永永远远的只有云锦,父亲的心永远远的只有霸业和仇恨,慕容倾煜的心永永远远的只想着这个爵位,沒有一个人想过她,沒有一个人在乎她,她很想哭,可是她早就哭不出來了,她的眼泪早就流干了,她只能笑,大声的笑,她真想告诉慕容倾雪,她宁愿是那样的,她宁愿是自己舍弃了那个孩子,而不是那个孩子舍弃了她,那孩子一定是知道她不想要他,所以自己离开了,抛弃了她,为了给她孤单居然选择不看红尘人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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