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你这孩子实在是胡闹!”听靳宜安提出要将大走,常老太太顿时瞪了她一眼,摇着头说,“不行,这怎么可以!我知道你放不下她,可有我在呢,你还怕谁敢给她气受不成?”

    靳宜安就知道想要说服老祖宗是要费一番力气的,这不,她才刚一开口,就被严词拒绝了。

    不过,她的视线却被常老太太手中的那枚白玉环吸引住了。色泽温润,玉白通透没有半丝瑕疵,看上面系着的那截红绸子,怕是有段年岁的东西了。

    这就是当初郑家交换给靳家的信物吧?

    想到这个,靳宜安是笃定了要带走大姨娘的决心,同时,她的心里也忍不住冷笑起来,既然不稀罕,又为何要将那信物珍而重之的带在身上?

    察觉到靳宜安的视线,常老太太才惊觉自己竟然忘记将玉环收起来,可现在收起来未免又有些太唐突,转而淡笑道:“怎么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个?这是我以前一个老姐妹送的,可不能再被你硬要了去。”

    “宜安只是觉得这枚玉环非常别致。”靳宜安收回了视线,从贴身的荷包里取出一块小小的赤金长命锁来,笑盈盈的说,“您看,宜安前不久才得了这块长命锁,花样实在少见又精致,一眼就让人爱上了。”

    看到那块赤金长命锁,常老太太惊住了,虽然近三十年不见·可还是那么熟悉,仿佛闭着眼睛都能描画出上面的纹样来。宜安怎么会拿到的!是羽华给她的?不,不可能,她让人找了很久,从来就不曾在羽华那里找到过。难不成是李氏?是宜安找到了李氏吧?当初急急的把李氏发卖,也忘记问她长命锁的下落,后来无论她如何问羽华,如何搜羽华·却始终不见那块作为信物的长命锁,那时就怀疑会不会是被李氏带走了。

    可宜安是如何找到李氏的?那日李氏一现身,她紧接着就让人去找李氏,可却是一无所获·宜安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又怎么能找得到?可若不是找到李氏,宜安怎么可能会有这块长命锁,这个时候拿给她看,必是另有深意吧。

    “老祖宗,您这是怎么了?这可是一位长辈赠予宜安的,哪怕您相中了,宜安也不敢孝敬给您呢。”看着常老太太极力压制下的震惊·靳宜安唇畔的笑意越来越浓,“听说这块长命锁还有个极长的故事,您想不想听?”

    常老太太没说话,她脑海里还在飞快的转着主意。

    “那位长辈告诉宜安,这块长命锁原本是两家定亲的信物,只是世事无常,一家突然败落了,而另一家却接连高升。”靳宜安语气温和得仿佛在讲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所以呢,高升的那家就渐渐和败落的那一家断了关系,并且打算另寻一门亲事。可败落的那家并不清楚·还以为两家关系极好,自家又有恩于对方,所以亲事已定会成的。终于,败落的这家只剩下了一位才几岁大的小姐,小姐的奶娘不得已只好带着小姐去寻高升的那家。可谁知世事无常也就罢了,人心也是难测啊,高升的那家翻脸不认,把小姐留下,转而将奶娘发卖了,这就是所谓的忘恩负义吧。后来……”

    “够了!”常老太太再也听不下去·那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双双带着嘲讽的眼睛,盯着她,看着她,让她无地自容。

    这么详细的往事,宜安不可能是从羽华那里听来的,定是李氏告诉了她。常老太太攥紧了拳·却被掌心里那枚玉环硌得生疼。

    靳宜安故作不解的问:“您不想听了吗,其实那些都是前文,后面的更精彩呢。”

    “我说够了!我不想听!”常老太太怒视着靳宜安,“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知道什么?这个故事的结局吗?宜安当然知道了,否则还怎么和您讲故事呢?”靳宜安说着看了一眼旁边极力掩饰诧异与好奇的司芳和雨润,“您也听过这个故事吗?可我还没有讲完呢,翦芳姐姐和雨润姐姐都没听过结局……”

    “翦芳,雨润,你们两个带人出去,没我的话,谁也不许进来。”毕竟是经历过多年风雨的老人,常老太太已经恢复了镇静。

    转眼间,在场的只有靳宜安和常老太太祖孙两人,连草儿都随着翦芳等一起退了出去。

    “是李氏告诉你的?”

    “您是说李嬷嬷?确实是呢。”靳宜安坦然承认,“回府那日,李嬷嬷在门口拦车,听她对着我喊‘华姐儿,,就觉得有些古怪,便恳求袁二公子出手寻到了她。”

    “袁二公子?他肯帮你寻人?”常老太太实在觉得意外,虽说宜安和袁二公子订亲,可他们并没有见过几面才对,宜安如何会驱使得动袁子?

    靳宜安含笑点头:“就是他帮我寻到了李嬷嬷,这块长命锁就是李嬷嬷昨日才交给我的。”说着,她将长命锁递到常老太太眼前,轻轻摩挲着上面的花纹,让常老太太看得更清楚一些。

    “想不到······终究还是让你知道了……”常老太太没有再去看那块长命锁,而是将手中玉环缓缓收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好后,她才继续说道:“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会再矢口否认的。确实,你父亲当初和郑家定了亲,就是定的你姨娘,可谁知郑家很快就败落了,从此也就慢慢没了音讯。宜安,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你自己想想,倘若没有悔婚,没有给你父亲另娶的话,你如今还会是堂堂国子祭酒大人府上的小姐么?如果没有助力的话,你父亲能高升的这么快么?更何况,当初我也是不放心李氏带着你姨娘流落在外,才会把你姨娘留在府中,无论如何,哪怕是做个姨娘,靳府里的日子也比在外面好上许多。”

    听常老太太说出这样的话来,靳宜安忍不住笑起来,笑得自己心里一片酸涩,她的生母当初也是官家小姐啊,就因为这个理由,所以就成了一个妾侍?本该做正妻的她,只能在靳府里伺候丈夫的正妻,还要处处忍气吞声。她和姨娘是不是还要感激老祖宗的恩赐?

    “宜安,你还小,很多事情你还不明白。”常老太太被靳宜安笑得不自在起来,避开靳宜安的目光说道,“人都是有私心的,尤其是做了母亲,一颗心更是全都挖给了子女们,虽说我也心疼你姨娘,可和你父亲比起来,她就要靠后了不是么?”

    “您疼爱父亲没有错,可您为何要让我姨娘受苦呢?您想给父亲寻一条捷径,又怕让我姨娘流落在外愧对恩人,所以就留下我姨娘,让她做父亲的妾侍?还是说,您怕她会知道当初的事情,所以要把她留在眼皮底下?”靳宜安摇着头,“到现在为止,她也不知道当初的事情,现在告诉她也只是徒惹她难过而已,过去的是是非非我也不想再多提,我只想求您让她离开这里。”

    常老太太被靳宜安的质问问得无可解释,宜安说的没错,她一方面是心疼羽华,一方面也是怕羽华知道两家的亲事,毕竟虽然羽华年纪小,可还有一个李氏在呢。但听到靳宜安要求带走大姨娘,她仍旧是摇头:“她已经是你父亲的姨娘,怎么可以离开靳府,你如今已经是忠信伯府的人了,就不要再操心这些事情了。有我在这里,谁也不敢欺负你姨娘的,你大可放心就是。”

    “老祖宗,今天我既然来了,就打算把话全都摊开。说句不孝的话,您能护着我姨娘一辈子吗?我现在可是夫人的眼中钉。若是有哪一天,您又不想护着我姨娘了呢?多年的交情和救命的恩情都可以不顾,您的话实在让我无法相信。”

    “你——放肆!”常老太太怒喝道,“我是你祖母!”

    靳宜安飞快的答道:“可那是我生母。”

    常老太太一窒,再次摇头:“好了,你走吧,我是不会同意的。”

    还是不肯么······靳宜安垂下了眼帘,手指紧紧扣住了掌心。

    半晌,她看向常老太太说道:“我本不想说出来的,可我现在不得不说了。老祖宗,父亲身为国子祭酒,当为天下士子表率,若是被人参一本忘恩负义,悔婚另娶,他的官位还坐的稳吗?他的官声还会那么清明吗?您既说了一切都是为了父亲,现在,您自己考虑考虑吧。”

    “宜安,那可是你父亲!”常老太太咬了咬牙,她没想到靳宜安竟然连父女天伦都不顾了。

    “是,他是我的父亲,可那是我的母亲。”靳宜安幽幽的说道,“可我只能称我的母亲为姨娘,她原本不应该是姨娘的啊。我难过时,受伤时,被人欺负时,守在我身边的从来只有母亲没有父亲。如果我带走母亲,父亲还是父亲,还是那个一身正气的国子祭酒,失去一个无足轻重的姨娘对父亲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事,可如果把我母亲留在府里,我却很可能会失去母亲。”

    “你究竟想怎么样?不要忘了,你是你父亲的女儿,倘若你父亲失了官位和名声,你也是要受影响的。”

    靳宜安摇了摇头:“袁二公子人很好,即使他真为此而对我有什么想法,我也认了,至少这样可以保证我母亲不会被杨氏加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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