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竹禀报皇贵妃求见的时候陆向东的心情正差,不过也还是放下周铭的折子吩咐道,“传。”文尤和许多穿越女一样有着自己的矜持,况且她还是一个相当聪明的女子,陆向东虽然对她不能产生好感,但对于她的理智还是很欣赏的。

    因为已经贵为皇贵妃,文尤这一次并没有在服装上下心思,她还是很清楚这个世界制度的森严,也明白此刻她身在皇宫。“皇上。”面容姣好的少女微微福身,陆向东抬起眼淡淡道,“免礼。”文尤心里虽然对皇帝此刻的冷淡有些不满,但终究是知道她没资格去抱怨。

    “贵妃求见朕,有何要事?”陆向东开门见山,甚至没给文尤做开场白的时间。文尤的身子几乎是侧对着陆向东,视线微微上抬就能让年轻的皇帝看到她优美的脖颈。“皇上,臣妾……”

    文尤的眼睛红红的,直勾勾地盯着陆向东看,可惜此刻心情不佳的皇帝对此并不感兴趣,“想必贵妃在宫外就已经听过朕爱美人的传言吧?”年轻的帝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看着她,文尤看着皇帝有些病态的苍白的面容心突然漏了一拍,不过她还是很聪明地没有回答。

    陆向东轻轻笑了笑,从案几前起身走到窗前,“你是聪明人。”文尤的眼神仍旧是一片迷茫,好似她真的听不懂他的话一样,陆向东突然想他的皇后看看,什么才是“不懂”。和文尤比起来,宴春枝的脸越发普通起来,但除了陆向东没人敢如此说。

    美人迷茫无措的表情,皇帝只是转过头去轻笑,并不说话,文尤也知道有些事情太过了并不好,于是道,“皇上,过几日太后大寿,臣妾想为太后准备一份特别的礼物。”文尤的声音很轻,却不会让人听不清楚,只会让人心生好感。

    陆向东终于回头看她,“只要不会太过惊喜,朕都准了。”皇帝的语气有着明显的不耐烦,而文尤却像不知道一样疑惑道,“皇上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年轻的帝王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她,文尤觉得自己的腿有些软,这里不是那个人人平等的世界,如果面前这个男人愿意,她随时可能丢掉自己的命。

    “如果有,文贵妃你难道是想要为朕分忧吗?”年轻的帝王狭长的丹凤眼微眯,让她看不出他真正的想法,可是想想自己后面一系列的计划只好硬着头皮道,“臣妾不敢,只是想让皇上您更轻松一些。”

    陆向东勾起嘴角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一样,或许是笑得太过火了,陆向东剧烈咳嗽起来,文尤有些急上前想要拍拍皇帝的背,却被他挥开了手,“臣妾该死。”文尤是一个聪明人,真是不枉陆向东对她的评价,只在注意到他眼里的不耐烦后立马就跪了下去,果真是能伸能屈。

    只是不知道这样有胆色的女子,真的会安分地呆在他的后院吗?陆向东用手捶锤自己的胸口,对这个问题充满了好奇。眼角瞥到案几上那个已经空了的药碗,看来他亲爱的母后真的是已经等不及了呢。

    “贵妃,武国始终是姓陆的。”陆向东记得当初他亲爱的舅舅鼓动群臣上谏太后垂帘听政,文太后推辞了一番后状似不情不愿地答应了。那个时候他还天真地觉得自己虽然生理年龄小但脑子却是够用的,可是他的母后告诉他,她不希望他过得那么辛苦。

    或许这句话当初她的确是真心的,可是当一个掌握了从未感受过的权利,她真的会愿意放下这份权利吗?答案是否定的,陆向东看向那个空碗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凌厉。文尤觉得自己的背在出汗,可是她却连腰都不能直起来,只能低着头猜测着喜怒无端的帝王的想法。

    “退下吧,朕累了。”年轻的帝王疲惫的声音从头上传来,文尤颤抖着起身慢慢退下,陆向东的视线看向窗外被月光照的通亮的宫廷,吩咐道,“福竹,摆驾咸福宫。”

    福竹跟在皇帝身后,心里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主子已经很长一段时间连续召皇后侍寝,连一开始似乎颇得圣心的文贵妃到现在连一次都还没有被召见过。想到那边的传话和皇帝最近对自己的警告,福竹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

    今晚的月色很好,陆向东到咸福宫的时候皇后正在绣一个荷包,陆向东站在门口看到她的时候想,他的皇后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有文尤那种文学修养了,“皇上?”虽然皇帝最近经常来自己这儿,但这种没有通报的临时兴起还是第一次,所以她的意外陆向东觉得自己可以原谅。

    “今晚月色很好,陪朕在园子里逛逛吧。”皇帝的心情不算好,周铭的折子上提到的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和涉及到的人,陆向东的火气就忍不住上冒。“皇上,晚风凉,不如我们回去吧。”宴春枝小小声建议,皇帝不喜欢□预,但是他现在的脸色真的有些不好。

    白皙苍白的脸虽然很俊美,可是那种病态连皇帝的威严都没有掩盖住,她可以想象他到底是有多不舒服。“皇后,你害不害怕?”帝王突然停下脚步这样问道,没有料到他会问出这样一句话的宴春枝愣了两秒才道,“臣妾应该害怕什么呢?”明明都是迷茫,文尤给人的感觉是无措惹人怜惜,他的皇后却只会给人愚木的印象。

    不知道该怕什么是么?陆向东轻轻笑了笑,“这样便好。”陆向东突然想到白日他去长乐宫请安文太后的话,“一个皇帝的作为决不能仅仅以个人无端的喜好来决定。”文太后说这话时是在他面前前所未有的义正言辞。“回去吧。”

    半夜,陆向东是被噩梦惊醒的,醒来时额头上、背上全是汗,而宴春枝的脸突然出现在视线里,“皇上?”宴春枝不知道皇帝到底是做了什么样的梦,只从他的反应猜想这大概不是什么好梦。年轻的帝王虚弱地朝她笑笑,“朕很好。”宴春枝下床唤人拿来一盆凉水,拧了毛巾半蹲在床边有些手足无措地替陆向东擦拭。陆向东眨眨眼突然觉得很累,“是不是觉得朕很可怜?”

    感觉到额上的动作微微一滞,陆向东继续道,“不回答也没关系。”他睁开眼抬起手指指案几,“朕的案几上,就是在那个位置,每日都会放一碗药。”他突然笑了笑,“朕从几岁喝到现在。”宴春枝依旧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虽然不明白皇帝到底想要说什么,但她至少知道这个时候她只要倾听就够了。

    “那可是母后口中的补药呢。”陆向东闭上眼喃喃道,他记得第一次喝这个药是在他来到这个世界不久后,那个时候他刚刚经历了明南王,也就是他的皇叔的兵变。刚才梦里出现的最后一幕就是皇叔被砍下头的那一幕。

    在那之前他曾经认为除了他在这个世界的母亲文太后,明南王是他唯一可以相信的人,可是到最后他的皇叔用鲜血和杀戮告诉他,帝王之家,信任永远都是一件奢侈品。而他身为帝王,更不应该去奢望。

    可是他真的不甘心一个人。

    陆向东伸出手握住仍旧在他脸上擦拭的宴春枝的手腕,因为没有防备她就这样倒在他胸口,年轻的帝王用一种充满杀意的声音在她耳边道,“说你是我的。”他没有用“朕”,这是第一次,宴春枝想要道这样不合规矩,可是腰上的手收的很紧,她直觉自己要是这样讲,皇帝或许会掐死自己也不一定,“我是你的。”

    几日过后文太后寿辰,虽然文太后已经说过不要太铺张,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下面想要讨好她的人可不在乎他们在乎的是有这么一个机会。太后的寿辰贺礼自然是不需要送给皇帝过目,但陆向东却特意让人暗地里记下了那些官员,哪些世家送了些什么贺礼。皇帝知道药他已经不能再继续喝下去了,所以他必须加快收网的速度。

    陆向东坐在上位,文太后在一旁带着淡淡的笑容看下面言笑晏晏的场面,“不知母后对这个寿辰可还满意?”皇帝的声音传到太后耳里,文太后皱了皱眉头,“皇帝,你醉了。”

    陆向东轻轻笑了笑,“或许吧。”转过头看舞台中央正在舞动腰肢的文贵妃,文尤很美,不仅仅是从外表上,更是从气质,这一点陆向东从不否认。但她最近频繁的动作却无一不让他反感。

    他们同来自那个倡导人人平等的世界,可是这并不代表着他会容忍她想要成为武国史册上第一位女帝。“皇后觉得文贵妃跳得如何?”坐在他左下侧的宴春枝虽然不懂刚才文尤那支舞精髓何在,但仅仅以视觉效果而言她也是觉得很美的,“回皇上,臣妾觉得很美。”

    “母后,儿臣有些头晕,先告退了。”陆向东放下酒杯道,文太后点点头,“皇帝可要多保重身体。”年轻的帝王朝他的母后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回头看皇后时却是平和的微笑,“皇后陪朕走走吧。”已经换好衣服的文尤这时候回到座位上,看到这个状况,虽然有些心有不甘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帝和皇后一道离开。

    文太后瞥了一眼文尤,她的视线仍旧看向皇帝离开的方向,“要能忍。”听到这话文尤回过神朝太后看了看,垂下头道,“是。”表面顺从,她心里却是不屑的,在文尤看来文太后当年要不是有一个儿子的话,现在也轮不到她当太后,毕竟当年先皇可是想过让明南王继位的。

    陆向东走在前面,而宴春枝隔他大概半米走在他身后,他故意放慢脚步让她慢慢跟上来,“皇上,不如臣妾陪您回去吧。”宴春枝显然不懂皇帝的举动,明明说头痛要回去休息,可是他现在却拉着自己在园子里散步。晚风一向凉,宴春枝有些担忧地看了看皇帝一向苍白的脸色。

    因为太惊讶了,宴春枝差点叫出声来,幸好她很快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皇帝的手心凉凉的,而她的手却带着一些温热,宴春枝悄悄抬头看皇帝,却只看到皇帝的侧脸,她有些失望地低下头去。

    两个人的手藏在龙袍宽大的衣袖里,在后面跟随的侍从看来,两个人只不过是靠得有些近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个世界的女子没有裹脚的习惯,只是一些大家族会用这样子的“密法”来培养女孩子,以期选秀的时候能让皇帝倾心。宴春枝出身不高,她的父亲南源县丞也不是一个有远见的人,从未裹脚。所以即使在身高上和陆向东的距离差很多,她也可以努力跟上。

    “皇上,冷吗?”少女嘴里突然蹦出这样一句话,声音很小,可是却清晰地传进了陆向东的耳里,他继续放慢脚步低下头看她,“皇后觉得冷?”他没有回答,却这样反问她。宴春枝露出一个笑容回道,“不冷。”少女的皮肤不算好,笑的时候总让他觉得很好看,其实也不能说是漂亮,可是陆向东就是觉得莫名的熟悉。“很好,朕也不冷。”

    两个人在有些朦胧的月光下并肩而行,身后五米外跟着随行的侍从,可是这些都不重要,宴春枝偶尔会抬头悄悄看皇帝的侧脸,虽然依旧是没有表情,依旧是冷漠淡薄的样子,可是她的心总在这种时候觉得满满的,好像某种东西都快溢出来了。

    少女还记得她曾经听母亲讲过的,一个良人不是像话本里讲的那种拯救世人的英雄,而是在最艰难的时候依旧愿意愿意牵着你的手一起往前走。母亲说这番话的时候总是站在窗口,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进宫前一晚对她讲,身为皇帝的女人之一,绝不能对皇帝有任何不该有的期待。

    宴春枝看着地上两个人交缠的黑色倒影,心突然跳得很快,“皇上,”她停住脚步抬头看向皇帝,脸上的表情严肃认真得让人觉得有些滑稽,“臣妾以后会努力做一个好皇后的。”她是他的皇后,是唯一可以和他并肩行走的人,现在她想更加靠近这个男人。

    第一次,宴春枝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对不应该期待的东西,有了奢望。她踮起脚尖勾下帝王的头,在他凉凉的嘴唇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明少女的脸庞因为害羞因为紧张而染上红晕,陆向东朝她轻轻地笑,然后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明是那样平凡的脸庞,明明是那样普通的一个人,却让年轻的帝王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以后或许会不那么孤单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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