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毓不再接话,规规矩矩站着。郑吒也抓住机会,飞快地脱下了夹脚的鞋子。这鞋子的大小原本刚刚好的,可惜由于长时间站着不动,现在脚肿得太厉害,小拇指都被夹出了水泡,脱鞋的动作太粗暴,挤破了水泡,水泡里的水和血一同流出来,看着有点恶心。
    教员嫌弃地看了一眼郑吒的脚,绕开他走开了。
    半个时辰过后,教员看了一眼还站得笔直的白毓,赞道:小子,不错啊,都第三晚了还能站成这样!
    他没有为难白毓,直接端了一小杯凉水过来,递到白毓手里,道:快喝,喝完了就别乱动了。
    可以给别人喝吗?白毓不想擅自行动触怒教员,于是询问道。
    教员诧异地看了白毓一眼,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在这里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有学员提出来要把水给别人喝的情况。
    硬得像寒铁的心,都有点被这圣光普照的要求软化了,教员语气软和了一点,问道:可以,你要给谁喝。
    白毓指了指郑吒,就他了。
    怀着复杂又感激的心情,郑吒一小口一小口,咂摸完了那一小杯水。
    那杯水不多,他却喝得极其缓慢,极其小心,一口一口,甘甜的水沾湿他干裂的嘴唇,像甘霖滋润旱到开裂的大地,随后划过口腔与食道,到达胃部,清清凉凉,带来久违的满足感。
    其实这种小铁杯装的水,滋味并不是很好,有时候甚至会带着些许铁锈味,郑吒却觉得,这杯混杂着铁锈味与他干裂的唇上的血腥味的水,是他短到岁月屈指可数的人生里,喝过的最好喝的水。
    那是他第一次在这个黑暗又恶心的地方,收到一份毫不掺杂别的东西的、最纯粹的善意。
    教员对白毓观感不错,巡视时路过白毓身边,扫视了一眼他毫无血肿痕迹的小腿,戏谑道:别人都肿了,就你没肿,要不再多站几天,等你肿了再放你出去?
    白毓听出来他这话里玩笑意味大于认真意味,然而他要是回复不好的话,可能玩笑就要变成真的了。脚没血肿,教员觉得没有成就感,让他再多站几天禁闭室的话,白毓觉得这个地方的教员做的出这种事。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自己面部表情,笑着回道:哪能呀?我是天生脚小,怕被别人笑话,拿鞋子的时候虚报了尺码,其实一直都是穿着偏大的鞋子。现在脚肿起来了,反而刚刚好了。
    教员也记不住白毓刚进来时鞋是不是合脚,白毓这套说辞显然更容易让人相信,于是他不再计较,点点头走开了。
    站到第四天中午时,所有人都饥肠辘辘,胃酸烧得胃疼,眼冒金星,到达了极限,感觉再站下去绝对会嗝屁。白毓倒是还好,但是他怕显得太异类,也飙演技混在大流里,不引起教员怀疑。
    行了,都坐下休息会吧,待会会有人送饭过来。教员这句话恍若天籁,所有人骨碌碌躺在了地上。
    没出息。教员笑着踢了踢他们。其实教员对学员的感情也有点复杂,一方面他们看不起这些家长与外人眼里的熊孩子,想尽办法磋磨他们,打压他们,奴役他们。而另一方面,朝夕相处下还是会有些感情的,不过也只是有些罢了。就跟喂野猫野狗喂久了也会对它们产生一点感情一样。
    这次就是给你们点教训,所以只站个三四天。终于快要能出去了,教员心情也不错,不由得对着他们多说了几句。下次再敢犯,就不止这么几天了。
    不敢不敢。众人挂着假笑,心有余悸接嘴道。现在小腿和脚还一碰就疼呢。
    很快,午饭送了过来。令众人惊喜的是,今天送过来的饭,不再是米汤了,而是小半盆粥。
    白毓心下晒然,这东漖特殊教育课所饮食还挺科学的。知道禁闭室这些学员太久没有好好进食,消化不了那冷得发硬的夹生饭,还特意换成了粥,也算是铁血手腕下难得的一点细节了。
    粥里面加了一点点糖,能咂摸出一点甜味。其余人吃得哼哧哼哧,带动得白毓也喝了一小半,剩下的在郑吒以及其余人期待的目光里,全部倒进了郑吒的盆里。
    讲实话白毓不是很习惯这种事情,不过在其他人眼里吃别人吃不完的剩饭很正常,他也只能入乡随俗。但是叫他施粥一样挨个分,一人分一点,太羞耻了,干脆全部给了最熟悉的郑吒。
    郑吒喝着甜甜的粥,眼底满是笑意。这粥真好吃,比他们每天吃的那些舍不得放盐的夹生饭好吃多了,要不是站禁闭太难,如果在禁闭室能天天喝这个粥,他愿意天天站。
    除了白毓,其他人心理活动也和郑吒差不多。白毓要是能看透他们心里的想法,一定会感慨课所手段高,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让学员产生斯德哥尔摩情结。
    众人喝完了粥,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不在受罚时间,教员不会太苛责他们。现在云销雨霁,只等着教员通知他们可以出去,离开这个让人痛苦且畏惧的地方。
    岂料,教员在传音法器里听到一句话后,匆匆对他们说了句:没我命令不许出去,今天下午就待在这里了,谁要敢踏出禁闭室一步,再加一个星期的禁闭!
    闻言所有人不禁一哆嗦,纷纷表示躺在禁闭室地面上很舒服,他们不会出去。
    嗯,你们听话,晚饭会有人送来的。几个教员这才放心地离开禁闭室,走的时候还不放心地从外面锁上了门。
    过了一小会,门被打开了,几个伤势比较明显,行动不方便的学员被推搡着送了进来,大门再次被锁上。
    疤男瘦猴骆驼三人对此见怪不怪,找了个角落驻扎下来,大咧咧躺着的同时又仿佛和其他人之间有一道鸿沟,没有其他人接近他们。
    郑吒也找了个墙角,半坐着休息,背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他已经聪明地意识到惩罚结束后教员们依旧把他们关在禁闭室里的真实目的,不再指望短时间能把他们放出来。
    白毓悄无声息地蹭到郑吒身边,小声问道:不是惩罚都结束了吗?怎么还不让我们出去,这里窗户也没有,空气怪差的。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垂和脖颈上,烫得郑吒愣了一下,随后耳垂与脖子都微微发红。这会儿郑吒开始庆幸自己皮肤比较黑,不然这会儿早被人发现他这异常的发烫发红了。
    少年的喜欢,往往只出发于某一刹那,不像成年人那般百般斟酌,你退我进的试探,磨合。而是炙热的,纯净的,冲动得恍若火山爆发,一个小小的不经意的举动,就能虏获少年活泼跳动的心。
    身边的这个少年,善良,白皙,天生一张充满亲和力的容颜,还有着谜一样的身体素质与体能,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究。
    郑吒收回自己飘散的思绪,再开口说话时,语气放柔和了许多,不像之前提点白毓时那么生硬形.式化了:应该是又有家长进来参观了,每次有家长进来参观时,他们都会把身上有明显伤口的学员关进禁闭室,避免被家长看到。
    当然,这些话声音都很小,小到只有郑吒与白毓能听清。不然被别人听到以后,举报到教员那里,不会有好果子吃。
    白毓刚进来时郑吒就教过他,在这里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包括他的话。然而此时此刻,或者说从白毓把水让给自己喝的那一刻,他就开始完全相信这个浑身是谜的少年了。少年的格局绝不会仅仅局限于这一方课所,他和那些粗鄙丑陋的人不同。
    噢,这样啊。一瞬间所有的线索都在脑中串联上了,谢雨安以家长的身份进来参观时,压根就没见到过这里面随意惩罚,学员浑身是血痂伤口的画面,家长们参观过后也觉得东漖特殊教育课所教育方式独特正规又有效。
    实际上这都是因为有家长过来参观时,教员们会从传音法器那里得到通知,提前把伤势比较重的学员集中关到禁闭室,防止家长们看到了产生怀疑。
    而且有家长来参观时,外面进行的体训也温和很多,也不像平时那般全天候体训了,而是训一会儿就带进教室,装模作样上上课,让家长以为这里面也有在辅导学员课业。
    实际上,全课所没有一个教员,认认真真钻研过如何教文化课,他们只负责把孩子驯养得温顺听话。
    禁闭室里寂寥又冷清,在没有教员监督的情况下,伤痕累累又几天几夜没合眼的学员们纷纷你靠着我我靠着你睡着了,从彼此身体上,汲取一点宝贵的温暖。
    白毓靠坐在墙边,和郑吒并排。他睡意并不浓,妖修本就没有太多睡眠的需求,不过是做人时养成的习惯罢了。这几天一熬,这会儿他反而精神异常活跃与兴奋。
    藏在头发里的耳钉收集到了不少禁闭室里见不得人的画面声音,这些都是有力的证据。他很快就能找借口出去和大家汇合了。嗯用什么借口金蝉脱壳呢?要不装病保外就医好了,装什么病比较真实
    郑吒其实困意浓浓,但身边白毓自顾自沉浸在思维里,黑眼珠灵动活动的模样实在吸引人,他靠坐着微侧着头,看着兀自埋头苦思的白毓良久。
    突然,他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小声对白毓道:等出去了,我请你看场灵影吧。
    白毓被他的声音唤回思绪。什么灵影?我也挺喜欢看的灵影的,我请你看吧。怎么能让这么小的弟弟破费。
    我进来之前就上映了的,听说口碑还不错,叫《逆》。郑吒一边说,一边观察白毓的表情。
    邀请心仪的人去看《逆》这部灵影,相当于告白的事情,不能说是人尽皆知吧,但是经常在知之之至上冲浪的人,都会了解一二。
    可惜白毓是个老干部型宅男,平时永知之之至不是更新最新章节就是看评论,最多逛逛论坛刷刷修真界要事新闻,压根没关注过娱乐版。于是在谢雨安一战滑铁卢之后,郑吒也成功失败了。
    白毓神情复杂,这部叫《逆》的灵影正是他和谢雨安在出事的那间放映厅里看的,他还因为是同性题材替选错灵影的谢雨安感到尴尬。直男和好兄弟一起看灵影时选错到同性影片上,怎么想都是社.会性死亡现场。
    至于他自己,好像除了替谢雨安尴尬,对影片里两位男主角的亲密行为似乎没有刚来到这个世界时那么排斥了?
    可是郑吒为什么莫名其妙邀请自己出去后一起看这部灵影?莫非是《逆》的宣传做的太好,铺天盖地导致人小孩对这部灵影都有印象了?自己要不要好心提醒一下郑吒,这部灵影是同性题材的,以免他像谢雨安一样尴尬?
    要不还是坦白说自己已经看过这部电影了,叫他换一部,这样更加委婉,也能更好地避免尴尬局面,白毓如是想。
    许是白毓表情太生动纠结,郑吒询问道:怎么了?你和别人看过这部灵影了吗?语气看似随意,实则紧握着的掌心已经微微有了潮意。
    嗯?嗯,对啊,我已经看过了这种题材,不太适合我们看白毓努力含蓄又委婉地拒绝郑吒,自认为这样不容易让人觉得自尊心受挫。
    开玩笑,带着年纪能做自己弟弟,对题材一无所知的郑吒去看同性灵影?光想想那个画面白毓就能脚趾抠地。
    啊好的。郑吒眼底难掩失落。也对,这么优秀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伴侣。
    啊这小孩好像真的自尊心受挫了,得哄一哄。脑回路完全分叉,不和郑吒在一条线上的白毓弥补道:别的也可以一起看嘛,还想看啥,哥请你。
    没事,没必要了。白毓感觉郑吒略化掉的壳子又冻了回去,对他的态度也回到了刚认识时的那会儿。
    白毓还想再补救几句,却见小孩脑袋一歪,沉沉睡去了,只得作罢。小男生的脸,果然就像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让人闹不明白。
    哒哒哒。白毓正靠坐在墙边发呆,突然挺到禁闭室外面的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听数量,人还不少,起码不止出去的那几个教员的数量。
    这禁闭室虽然能隔绝灵力妖力的查探,却没办法完全隔音。毕竟有空气存在的地方就能空气传声嘛,要讲究科学修妖。
    白毓凝神运功,偷听外面的动静。
    我们药修谷想做一期你们课所的特殊节目,带回去模仿你们优秀的教育方式,方便教育我们谷里那些天性顽逆的小弟子们。当然,误工费我们不会少给的,这样互利互惠的要求,不过分吧?
    方闲闹腾的声音传入白毓耳朵里,分外熟悉,甚至让被禁锢在这课所里半个多月的白毓有了久违的见老乡的亲切感。白毓在心底狂喊:方奶奶你要是能顺利把我带出去,咱俩以前的账一笔勾销!
    这前面您们随意走动拍摄了,只是最里面一间,是我们学员冥想苦修,反思自己过往错误的冥想室,实在是不方便打扰,破坏他们的冥想
    方闲竖起食指,摆了摆手指头,压低了声音道:再加一成。声音甜蜜又诱.惑,当然,诱.惑力更大的是她嘴里吐出来的数字。药修作为最富的修士,从来不会缺钱,这一点小钱她自己点腰包都能掏,甚至不用麻烦到谷里。
    都怪那猞猁,一事关他家水仙花就上头上火,在院子里转来转去闹得大家都不得安宁,还跑出去打听了别人幕后老板近几日的行踪。害得她不得不趁今天人家老板不在,过来悄悄看看人,要是顺利的话干脆一鼓作气直接把人给顺出来。
    课所的临时负责人咽了咽口水,重利之下终于松动了。反正今天大老板应邀去隔壁城市参加朋友小聚了,不会有人知道他收了钱。
    那我打开给您瞧瞧?临时负责人的手已经把到了门上,同时不忘提醒中不失威胁地对禁闭室里面的孩子们来了一句,都给我精神点坐好,是叫你们进来冥想,不是叫你们进来偷懒的!
    临时负责人这一嗓子喊得极高,禁闭室内睡得歪七扭八的孩子们顿时清醒了。灵泛一点的立马反应过来,这是有突发情况,要打开禁闭室的门了。
    这可不是小事,他们一点也不会为此喜悦,哪怕东漖特殊教育课所的肮脏勾当大白于天下,幕后老板在东漖这一亩三分地上只手遮天,也不一定会有什么大变动,最多夹着尾巴低调做事几天。
    而他们,作为让课所蒙受不白之冤的罪人,一定会受到比现在还要严厉的惩罚。
    没有人可以救自己,只能自救,被迫上课所的贼船,替他们打掩护,这也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舒坦一些。
    反应快、行动能力受影响不大的孩子们当即迅速活动起来,把那些伤势明显的学员扶到后排,伤势不明显的盘腿坐在前排,挡住后面伤痕累累的学员,防止被外来人员看出端倪。
    至于盘腿坐,就是为了把血肿的腿脚藏起来,以免被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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