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延延的细雨,如帘幕一般笼罩的天地,从天际的这边一直连到最彼端的海岸线春梦奈何变旧梦。

    已是立冬的时节,但空气中依稀能够嗅到那般温和湿润。路边沿途耸立着风格复古的尖顶式哥特建筑。最常见的大约就是举着旗帜的导游领着肤色各异的人群,向着那些慕名而来的游客介绍着这个被意大利大文豪但丁所赞美的“世界上最美的回教城市”——palemo(巴勒莫)。

    因由西西里岛全年温和湿润的气候,所以几乎在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在下雨,但这完全不影响它的繁华,大量的诺尔曼人将油橄榄,柠檬等西西里盛产的物品通过港湾送往世界各地,由之换来的是大量的金钱。

    当然,除了以上所描述的一些土特产外,这个美丽富饶的地方还有一样闻名世界的东西,那就是——黑手党。

    他们遍布了这个城市所有的阴影处,在谈笑间指挥着这个城市至少三分之二的资金流动方向,掌控了太多人的生死,有时候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有数百吨的白粉,枪械流入或者流出这个城市某个港口,其中伴随着鲜血与火的交织。

    放下手中的报纸,将自己窝在绵软的沙发中,深深的陷了下去,然后任由放空的双眼毫无焦距地看着爬满了细密纹路的天花板。

    ——她本以为自己在三年前的离开后,再也不会回到这里。

    ——她本以为自己能够把记忆连带着那些蒙着灰尘的时光一起埋葬。

    ——她本以为自己的这些本以为都不会出现。

    ………………

    透明的玻璃茶几映不出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幽静的小区偶尔在门口传来几声犬吠,然后立刻恢复了寂静。手边的咖啡杯里的热度也在缓缓消散,杯边散落的是一个个圆形小巧的奶精盒和一叠糖包的外壳,可想而知这杯咖啡里的苦味已经被中和的几乎不剩下什么了。

    麻生由香里放空的双眼慢慢地恢复了神采,一手撑着,然后将自己深陷沙发的身体□。

    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那杯已经完全冷却的咖啡,毫无犹豫地举杯,一饮而尽,任由那些冰冷的液体一路划过自己的咽喉食道,沾染了她的体温,然后在胃袋里慢慢沉淀,恢复平静。

    微微蹙眉,感觉到胃部受到咖啡的刺激,微微抽搐了一阵,但是和往常一样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看到杯底残留了一些褐色的液体,麻生由香里持杯进了厨房,拧开水龙头,冰冷的自来水解开了束缚一泻而下,流过她同样冰冷的双手,带着那些被遗弃了的褐色,一起消失在黑洞洞的下水道里。

    满意地看到瓷杯恢复到原来的亮白无暇,麻生由香里浅碧色的眸子里闪过温和,轻轻的把杯子放在了厨房的壁橱里,引起几声清脆的瓷器碰撞声。

    拿上一把放在门口的伞,带上随身的挎包,然后顺手理了理自己那后的那头浓密的亚麻色长发,掏出包里的小镜子,对着照了照,镜中的女人二十五六的模样,点着淡妆,普通的五官,却因由那双狭长而魅惑的桃花眼瞬间鲜活了起来,沾染了几分魅色。

    抬手勾起椅背上的外套,穿在身上,然后再次巡视了一下屋内,发现没有什么遗漏的东西之后,在门外轻轻推手,伴随着一声“咔嚓”轻微的门锁响动,掩去了门外那个人影。

    茶几上的报纸依旧静静地躺着,上面最显眼的头条——加勒摩大教堂昨晚顺利举行巴勒莫高层商业交流会,配着的大幅照片占据了三分之一的报纸版面,右上角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是一个有着棕褐色温暖色调头发的青年男子的背影,似乎正打算转过身来的样子,露出小半张白皙精致的面孔,亚洲特征的肤色和五官,让他在一大帮西欧立体式深邃五官的西西里人中间稍显突兀,常年身居高位让他周身的气场也同样凛冽,但却奇迹般地不让人觉得他锋芒毕露。

    ——有些东西终究是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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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色的大衣,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一手撑伞,麻生由香里走在弥漫着浓浓古意的巴勒莫街上,穿过喧闹浮华,然后拐过曲曲折折犹如鱼肠一般的小巷,然后脚步在街角的一家小面包店停了下来。

    面包店灰色斑驳的墙,毫不起眼地被融入到这个繁荣喧闹而暗藏危机的城市中。

    似乎是有一瞬的犹豫,但最后麻生由香里还是一咬唇,推开门,伴着风铃声收了伞,进了门。

    面包店里飘散着浓郁的香味,吧台后的是一个抹着浓妆,金发蓝眸,身材凹凸有致呃妖艳女人,火红色的短裙,边上绣着细细的白绒,米白色的厚毛线围巾上方是一点朱唇,女人身上不论哪一点都和这个优雅温馨的环境格格不入,或许唯一有点关联的,就是女人手上戴着的,厚厚的烤箱手套。

    看到麻生由香里,女人显然是惊异的,一声“欢迎光临”被生生压回了肚子,取而代之的是满满被喜悦占据的脸孔。

    “克丽丝,好久不见。”顿了顿,站在门口的麻生由香里接着自己上面的话继续说,“我回来了。”

    红唇被弯起,勾出撩人的弧度:“欢迎回来,yukai。”

    “啊。”淡淡的嗓音,看似波澜不惊,却轻易让人的心湖起了涟漪。

    屋外的细雨似乎压根就没有要停住的意思,淅淅沥沥持续的时间过长,把西西里本身所蕴含的那份温和悄悄驱散,多了一分冷意。

    热腾腾的可可被端了上来,两人在店内的角落里的小木桌旁坐了下来。

    “什么时候回来的?”克丽丝·斯蒂芬随意脱掉手套,露出了涂着鲜红的丹蔻,莹白的十指纤细柔弱,看上去很符合一个柔弱女子的形象。

    先端起可可喝了口,暖了暖因为刚刚在外面行走时微冷的身躯,麻生由香里回答道:“回来不久,也就两天前。”

    “两天前?”挑了挑眉,克丽丝双手抱胸,“我原来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踏上这片土地。”

    “我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回来。”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麻生由香里应道。

    “他们知道了么?”不顾对面人露出的那脸疲惫,克丽丝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的核心。

    摇摇头否定她的猜测,麻生由香里轻缓的声音里带着意味不明的情愫,“我这次回来,也不过时因为公司中的公事罢了,三个月后就回英国,我已经和他们处在了两个世界,我现在所求的,只是不再有交集。”

    “哦?没想到你居然会进公司,成为一个正经八百儿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真让人难以置信。”凤眸一眯,克丽丝惊讶道。

    “这样的生活,三年前的我,根本连想都不敢想,可是现在却毫无欺瞒性地发生。”嘴角露出祥和的笑容,同样微微眯着眼眸的麻生由香里不经意间流露出一股媚态,下意识地拨了拨胸口三年前就挂上的银色十字架,“这是上帝赐予我的奇迹。”

    “哧——”忍不住笑出声来,克丽丝满眼的不屑和轻蔑。“你什么时候改了信仰,投入耶稣的怀抱了?”

    “不长,也就是三年前。”淡淡开口,顺手将十字架整进了衣服里,被领子遮掩。

    默默在心底发笑,麻生由香里的表情稍微显得有些怪异。

    ——自己又何曾想过,那种如同被蚂蚁啃啮的背叛之痛会在自己身上绵延三年之久,一无所有的,当时的自己,连街边的乞丐都不忍再看一眼。她不是没去求过她,她几乎是放下了自己最珍爱的骄傲与自尊,放下了所谓的自傲,把自己坦诚在他面前,奉上自己的所有,却只唤回了他象征性的伸手,不过浮于表面的做作罢了。

    ——后来的她懂了,不再卑微地乞怜,不再妄想着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有谁能够无条件地对她好。她开始着手,自己试着努力改变自己想要改变的东西,只是那个时候已经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她只能绝望的看着那些现在看来是历史,是过去的东西一点点发生。

    ——终于看清了事实的自己,选择离开,选择懦弱地逃避,离开这里,离开那些人,离开悲伤,妄图寻求所谓的安详,却在离开后依旧夜夜噩梦,直至那天的自己游荡至正在做弥撒的一家教堂。

    ——在忏悔室里一一陈述自己罪行,发泄郁郁的自己如同找到了闸口的洪水,心中那股汹涌澎湃的负面情绪在时间的治疗下慢慢平静。

    诡异的沉默一点点蔓延在这个香气扑鼻的面包店里,良久之后,麻生由香里才听到克丽丝幽幽的嗓音,带着恍若隔世的渺远。

    ——“你这次回来,还见他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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