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的后院,是个修剪整齐的小花圃,并未见到王意林的灵牌。萧宫颜将苏言带到了花圃中一棵一人高的小树跟前。这棵小树光秃秃的,只在顶部有几缕刚刚抽芽的小枝。现在已是入秋,花圃中的花草都到了败季,只有这棵小树逆季生长。

    苏言疑惑的看向萧宫颜,萧宫颜微微一笑,抚摸着小树光洁的树干,眼中透着如水的温柔。

    “前辈,这就是意林。我利用百媚门的密术,让意林的生命以另一种方式延续,所以意林没有灵牌,他现在还活着。”

    苏言将目光移向萧宫颜,盯了她一会,无声的叹息。

    “前辈何故双眉紧锁,其实这样也好,这样意林就能一直在我身边,也比往日两人相隔异地好上了百倍,相信意林与我一样,也会珍惜人生在世,能够与爱人在一起的时光。”萧宫颜将额间的碎发拢到耳后,那双恬淡的眸子里流动着一种让人怜惜的满足感。

    这时,刘月荷静静的走了过来,将手中的水壶递给了萧宫颜,然后又转身退出了小院,将说话的空间留给三人,在走之前,她还偷偷瞟了一眼苏言,灵动的双眸中带着一缕好奇和疑惑。

    萧宫颜看了眼刘月荷离开的方向,然后对苏言说道:“过些时日,这里也不能再待下去了,我会带着意林和月荷一起离开。”

    “我在落马村待了二十多年,容貌却未有多许变化,长此以往,惹人怀疑。”萧宫颜顿了顿,双眼看向苏言:“月荷会跟我一同离去,前辈同意吗?”

    苏言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她是我故人的子孙,你愿意带她,我并未有何不放心。”

    一丝笑意从萧宫颜的眸中溢出,“刘家那里,我会解决,前辈既然如此放心我,我一定将毕生所学,尽数授予月荷,好让她在将来会有机会能够助前辈一臂之力。”

    闻言,苏言抬眸,视线与萧宫颜相对时,只看到她眸中透着恭敬,以及一闪而过的示弱。

    苏言看了她一眼,然后大手一翻,淡淡的光华褪去苏言的手中出现了一块淡青色的玉简,苏言将玉简交予萧宫颜。“我看她的水系法术不错,嗯,我身上并没有水系法宝,这块玉简你就传给她吧,让她早日筑基。”

    其实,苏言身上还有一把诸葛城的天水十二剑,可惜当日参加诸葛城法宝认主大会的修士众多,若是将这法宝交给刘月荷,只会给她和萧宫颜带来麻烦。所以苏言是想以后将天水十二剑重炼一遍,再交给刘月荷。

    萧宫颜接过,将玉简放在额头一探,当《寒冰筑基诀》的内容送入脑海中后,萧宫颜神色微变,随即轻轻一笑,将玉简收了起来。

    “我代月荷谢过前辈。”

    萧宫颜双腿微微弯曲,行了个凡世的妇人之礼。苏言观她方才的言语举止,知道她已经将刘月荷视为亲人,定会好生照顾。而他当初答应刘大的事情,也已经做到。

    苏言给小树浇了水,权作对王意林的祭拜,之后,就携着百里牧卿离开了夕阳之下的落马村。

    身后的小村落渐行渐远,此时日落西山,将一片青山绿水晕染上了一层暗金色的流彩。七彩云舟上,苏言握着百里牧卿的手,在他们的前方,是半落的夕阳以及灿灿红霞,七彩云舟疾驰而过,转瞬就化为黑点,消失在晚霞之中。

    高空罡风凛冽的吹过,却没有吹动七彩云舟上二人的一片衣角。

    “如果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若是过了今日再反悔,就是绑我也得把你绑着去吴国。”苏言抓着百里牧卿的手一紧,立刻引得他微微侧目。

    百里牧卿看了他一眼,而后淡淡的回道:“自然要去。”

    苏言观他神情自若,一点也不担心无极道长会一口回绝,眼中染满了笑意。

    ***

    吴国中部

    时近十月中旬,深秋之后便迎来了寒冷的严冬。

    人们开始忙着筹集过冬的物资,官道上来往的客商无数,其后都载满了各种物资,长长的商队、十来辆货车,来自东部的商人们带着货物浩浩荡荡的朝着中部的城市而去。

    商人脸上洋溢着惬意的神态,东部通往中部的官道每隔五里地就会有朝廷安置的驿站,不怕会出现盗贼,除了过关要交点商税,不过这点钱对于一些大商人来说倒真算不上什么。这些商人们也都是经常在东部与中部之间跑商的,各路都已门清儿,一个个悠闲的或骑马或坐马车里睡觉,只等着到了目的地,大赚一笔后好回家过年。

    在官道中,除了商队,多数都是些私家马车,而这其中,有一辆簇新的青油马车,马车行驶时,风吹起了薄薄的车帘,虽然只一瞬就又遮住了车内的光景,但仍旧给临近那辆马车的几个骑着高马的锦衣青年看到了,立刻引来了那几人调戏的笑声。

    直到马车随着一个商队进入了青竹城,那几个青年仍旧跟在马车周围,嬉笑怒骂,言语愈加下流,饶是百里牧卿修养再好,此刻也铁青着脸,想要教训这几个纨绔子弟。

    苏言抬眸看了他一眼,突然说道:“牧卿,愿意听我讲讲我小时候的事吗?”

    百里牧卿看着他,脸色也舒缓了下来,点了点头,像等待着吃糖的小孩般期许看着苏言。听着苏言将他小时候的故事娓娓道来,车外的声音也渐渐被淹没……

    等到苏言讲完了,马车也适时停了下来,原先围在马车周围的青年也因为无趣而早已散开。车外传来了车夫的声音,说是已经到了苏府。

    如今的苏府规模比苏言离开时要大了两倍,可见他离开的这三百年来,苏家着实辉煌了一阵,可“大富不过三代”,是自古流传的警言,眼前的苏府规模虽大,可是如今却门可罗雀,两旁的石狮子上染满灰尘,漆红的苏府大门也太过陈旧,门前的枯叶落了一地,竟也无人打扫。就连门上的牌匾,也似乎晃晃悠悠,下一刻就要掉下来一样。

    这时,车夫叹了口气,说道:“苏家以前在青竹城可是首屈一指的大户,听城里的老人说苏家往上数两辈,还出了一个榜眼,可惜因得罪了朝中的大官,丢了官后连性命都不保,气急攻心生了场大病,在回乡的途中啊,死了!也是在这以后,苏家生意上也出了状况,一直赔到了现在,只留下一个空壳子了,真是可怜见的,昔日的大族没落成这样。”

    百年后,故地重游,苏言仍旧依稀记得他离开苏府时,身后是无数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可是眼前的苏府只剩下一地凄凉。果真,在时间的铮铮马蹄之下,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怅然感油然而生,苏言沉了沉气,将一锭银子递给车夫,让他留着买酒喝。

    车夫感念苏言出手大方,好心的提醒道:“两位公子,您是有远房亲戚在苏家?苏家这几年欠债累累,过不了多久,这里的房子都会被收走了。”

    车夫以为苏言是来探亲,否则谁没事的会来苏家。苏家现在早已是空有其表,只怕过不了多久老房都要被追债的收走,车夫见二人口音不似本地人,穿着华贵也不似平民,车夫也不想让苏言白做功夫,这才出言提醒。

    车夫见苏言不为所动,也不再多说,走到那扇陈旧的漆红大门前,扣动门环,敲了半晌,这才有人来开门。

    开门的是个打着哈且的老头儿,灰蓬蓬的头发、皱巴巴的蓝布粗衣,因为午睡被打搅而十分不满,当他看见车夫身后的苏言和百里牧卿后,睡意也就醒了三分,忙小心翼翼的问道:“两位找谁?”

    苏言见他年近七旬,老迈不堪仍旧做着门房,可见现今府上的光景果真如车夫所言。于是双眉微蹙,说道:“带我去见你们的家主,就说是府上昔日的故人来访。”

    老头儿听了,连忙将苏言和百里牧卿请了进去。进了苏府大门,里面更是陈旧,又有一个小儿正在倚着游廊午睡,老头儿紧忙跑过去,将小儿叫醒,小声道:“老爷去了李府借银子,你赶快去找老爷,就说有贵客到府。”

    小儿不过十岁年纪,揉着惺忪的睡眼,听了爷爷的话连忙点头,撒开两条小腿就跑了出去。

    老头儿就将二人迎进了待客的前厅,然后自己去煮茶,让二人稍候。苏言一路走来,入目都是荒凉的景象,院内的杂草无人照管,已经长到了小腿高度,被风一吹,摇摇曳曳的有如凄凉的浮萍。

    老头儿前脚刚离开,苏言就出了前厅,沿着记忆中的路径来到了苏家的祠堂。祠堂还是他印象中的样子,只是从装修的迹象可以看出,在过往的三百年间,苏家的祠堂经过了多次翻修与扩大。

    在那面排放苏家历代祖先牌位的墙壁上,密密麻麻的一片,苏言并未找到他的母亲和自己的。再想到昔日苏家大夫人的秉性,也就不难猜出这其中的缘故。

    祠堂中没有供奉着牌位,就说明苏家根本不承认他和他母亲的存在。

    苏言对此并无太大反应,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的那位大娘是何性格是何手段,他最清楚。

    苏言突然大笑几声,放肆的笑声在寂静的祠堂中无比刺耳。仿佛在发泄着心中积藏许久的情绪,苏言看着祠堂中上百面的灵牌,笑声越来越大。

    百里牧卿有些担忧的看着他,但却没有上前阻拦。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苏言心中对苏家的这份执念不剔除,将来结婴时,必成祸端,所以百里牧卿袖手旁观,静默的看着苏言的所作所为。

    当见到苏言几近成狂的样子后,百里牧卿的心中蓦然一痛,一种酸涩的情绪冲上了心底。他是孤儿,可是在无极山上却有师傅和师兄的照顾。苏言有家,却不能归,到最后连家族祠堂都没有一席之位,整个人就如浮萍,在这世间随水逐流。

    苏言蓦地停住了大笑,右手一翻,一块十七、八寸长的黑玉石出现在手中,苏言一手拿着玉石,另一只手则快速的在玉石上写了一个名字,他手指如剑,所过之处,硬生生的将玉石削出了一个指头的深度。

    手指嗖嗖的划了几下,三个闪着金光的字出现在黑玉石上,苏言看向那面墙上的最高处,倏地一道灵光闪过,灵力所化的巨剑插到了那面墙上,巨大的声响震动的其下的灵牌堪堪欲落。

    苏言将手中的黑玉石抛向巨剑,黑玉石所做的灵牌稳稳的立在巨剑之上。稍后,苏言又取出三箱黄金,这些金子的重量将奉桌压的哐当一声坍塌在地,激起了扬尘纷纷。

    这些金子都是苏言昔日在西部时,购买玉石所剩下的。对于修仙者,俗世的金银有如草屑,但这些对于凡人来说,却胜过性命。

    祠堂之内,愈显寂静,上百个灵魂都好似被苏言的气势的镇压,枯寂之中,苏言将祠堂的四面扫了一圈,然后将目光定格在某个灵牌上。

    嘴角一勾,一向神色平静的苏言却露出了阴阴的笑容。

    “苏家往后五百年的荣辉,皆系我一人所为,我不入苏家祠堂,但我母理当受苏家子嗣世代供奉,居你苏家之首位,天道如此。”

    说完,仰天大笑一声,身子已经疾驰而去。

    百里牧卿回头看了眼那块灵牌,双唇微抿,也跟着出了祠堂。

    苏府老头儿回到前厅,却不见苏言和百里牧卿,还以为二人走了,恰在这时,苏家现任家主苏蔚然已经回来,追问之时,听老头儿说那人已离去,苏蔚然一阵恍惚。

    这时,又有一个婢子说祠堂出了事,苏蔚然神色一滞,连忙带人赶到了祠堂,当他看到祠堂摆放灵牌的那面墙上一把闪着白光的巨剑之上,矗立着一块黑玉制成的牌位后,尤其是看到上面那三个金色大字后,神色惨白,双腿一颤,两眼一翻,人就晕了过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秋童鞋的地雷~

    谢谢安琪莉可.柯蕾特童鞋的地雷~

    嗯,昨天说今天给福利,结果没给成,明天一定有,捶地!五一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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