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女所里,如今孟云心的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的背后,依仗的是谁,但凡有点眼色心思的都心知肚明。没有人敢说多她一个字,敢再支使她做些什么。除了,赵素仪。

    可自从孟云心从宫女所里消失了十几日,再次出现在宫女所中时,就连赵素仪也不敢用鼻孔瞅她了。只是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与戒备。

    在经过初考事件后,庆安郡主便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半月后的复考,由着病愈的莞嫔主考。其过程很顺利,如今进了甲院壹字间的便是孟云心与赵素仪两人。而后天,也就是终考之日。将在这一天,决出一人,进女官所。

    因为进入了甲院壹字间,竟味着不久的将来这里将会有一位女官出现,所以,孟云心与赵素仪有了一项特权——不用做宫中活计,只留在屋内安心备考。壹字间里只有她们两人。一个无意说话,一个有意回避,各做各的事儿。直到夕阳的余晖照在窗棱,孟云心方才合上书本,毫无形象地伸了一个懒腰,眼角瞥见赵素仪,不知何时已经躺在榻上睡着了。

    孟云心轻声的关上门,往宫女所外的小树林走去。今早回宫女所时,遇到抬着脏衣蒌的阿秋。她见到孟云心后十分激动,因着外人不好说话,只低声与她约好,晚上在树林边相见,有要事!

    正值多事之秋,孟云心也不敢独自贸然行为。又担心阿秋遇到什么事,临出宫女所时,去寻了陆嬷嬷。偏巧陆嬷嬷不在,孟云心便与陆嬷嬷的心腹一个叫小喜儿的宫女留了话。

    好在那遍小树林就在宫女所的东侧,站在院门口就可以一眼望过去。倒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可为了安全起见,孟云心临出宫女所院门时还是与守在那里侍卫有意无意地说了自己的去处。

    春夜微凉,夜风吹得树叶沙沙的响。孟云心背朝着小树林站着,不时地往通向小树林的青石小径上张望。等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仍不见阿秋过来。孟云心的心底隐隐有些不安。想到阿秋与她相约时的神情,她决定再等阿秋一会儿。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急促的呼吸中,时不时地带着脚步趔趄的低呼声。

    孟云心寻声望过去,天色已暗,不见人影,她向前紧走几步,唤道:“是阿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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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霞宫。

    御医将脉诊了又诊,沉吟了片刻,在嘉庆帝的凌利的目光下,不得不硬着头皮写下药方。唉,没病怎么写药方呢?结果,处方上开了一堆补气开胃的滋补药。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留下了点安神的药,熬下去喝了后,云妃也安静了些,不再那么由着性子折腾。

    窗外一缕银白色月光透过花树,千回百转照进来,嘉庆帝倚靠在窗前的长榻上,一夜未合眼,在这寂寂深宫中,在太子故去,在皇后幽禁,在儿子逆谋后……他第一次感到了孤寂,感到岁月流逝得那么快。意识到他们孩子们都已经等不及他退位了。

    嘉庆帝想到了当年,他夺皇位的那一夜,在生死存亡的前一刻,他也曾这般莫名的孤寂过。只是,那种孤寂只是短短的一瞬存在。而如今……

    天明时,窗前一抹明澈而蓬勃的阳光照射进来,云妃悠悠醒了过来。看见嘉庆帝躺在自己身侧,并没离开,陪了她一宿,心中很是得意。

    嘉庆帝似有所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云妃立刻退去得意之色,佯装疲倦的笑了笑,喃喃道:“皇上,有您在身边……臣妾的病已是好了大半了。”

    嘉庆帝笑了笑,探手抚了抚那张珠圆玉润的娇颜,沉默半晌道:“朕的身子大不如从前,不知还能这样陪你多久。你入宫多年,又无子嗣傍身。只怕朕大限之后,你的日子不会那么好过。”

    云妃惊得纤指一伸,轻捂住他的嘴,“皇上正值千秋,岂能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说话间,身子已是半侧过来,锦被半滑□子,露出丰盈的胸乳,颤颤而立。

    嘉庆帝的眼中闪过一丝嘲弄,明明“病”着,还不曾忘记这些。他伸手覆上左侧的丰盈揉搓了几下,云妃已是半软了身子,娇喘吁吁。

    嘉庆帝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嘴唇吮着她细腻如瓷的脖颈,换得她声声呻吟,“……朕也舍不得你。你当知道,在这后宫,朕最宠爱的是谁……”

    云妃抬了双腿交缠在他的腰上,“嗯,嗯……啊……是,可是臣妾?”

    嘉庆帝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扯开夹缠在两人之间的被子,一路湿吻向下……

    “咳……皇上,该早朝了。”李安站在门外低咳了一声。

    云妃心中不快,却不敢表露。嘉庆帝也还算是个勤勉的皇帝。除却龙体不适,从未间断过早朝。

    云妃亲自服侍嘉庆帝更衣,忽听他问道:“你有个庶妹也在宫中?”

    云妃一怔,转尔笑道:“是新进宫女。正在宫女所受训。皇上,您……”

    “哦,朕只是随便问问。四皇子逆谋案中,她可是立了大功的。”嘉庆帝状似无意地掸掸袖口,抬头见她怔在原地发呆,一笑,“好了,你回去歇息。”

    云妃目送着嘉庆帝离开,脑子空空的。她竟从不知晓,四皇子的逆谋案中,会有孟云心的手笔在其中。方才嘉庆帝看似无意的提及,却是大有深意。她立刻想到了瑞王,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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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盆冰凉的井水泼在了孟云心的脸上,激得她立时醒了过来。她挣扎着起身,头有些眩晕。晨光照在宫女所偌大的院内,四处明晃晃的。

    “将她扶起来!”陆嬷嬷道。

    孟云心被人搀扶了起来,转眼便看到了身侧方才曾与她并排躺在地上的人。

    是阿秋,毫无血色的一张脸。直挺挺地仰躺着。面部被划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就目测来看,至少有十一二刀,伤口主要分布在两颊和下颌,额头上只染了血迹,却并没有伤。

    昨晚的那一幕浮现在眼前,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孟云心紧走几步,在陆嬷嬷面前复又跪下,“奴婢冤枉,请嬷嬷明察!”

    陆嬷嬷亲自上前将她扶起,两人目光相遇,孟云心看到她眼中满满的不赞成。她知道,自己又惹事了。

    “我自是信你,否则,也不会让你起来。你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云心便将昨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你听到有响动,便寻声过去。被人用浸了迷药的帕子弄晕了?”

    孟云心点头。

    陆嬷嬷叹气,“就算这人不是你杀的。你可知道,各处所的宫女私下不得相见。这是最基本的规矩,你都不记得了?还是你以为有瑞王作倚仗,便可眼中无人,更无规矩?”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只因为这是陆嬷嬷,若换成了别人,这些话就说得有些多余了,最直接的后果,便是一个死字。

    孟云心再次跪下,“奴婢不敢。是阿秋说,有要事找奴婢。奴婢这才……”

    陆嬷嬷沉默半晌,“云心,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这件事儿发生得太过蹊跷。偏偏又闹得人尽皆知,我已无法再偏袒于你。触犯宫规,你就已经失去了晋升女官的资格。”

    孟云心苦笑,这件事怪不得别人。

    “你先随小喜儿下去吧。”

    做不成女官,就只有当宫女的份儿。这当宫女也有讲究,像她这般摊了这么多事儿的人,还有哪个宫殿敢要?

    小喜儿带她去了宫女所最偏僻的一处厢房。

    “你不要怪嬷嬷。这事儿闹得忒大,嬷嬷也无能为力。你先暂住在这里,不要乱走。有什么需要只管对我说。”

    对于孟云心,小喜儿心存愧疚,若昨晚将她拦着,也就不会发生这些事儿了。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小喜儿走后。孟云心一个人在房里寻了张纸笔,涂画。

    她没有时间发呆,更没有时间去考虑自身的安危。在她得知她当不了女官的那一刻,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的脑海里全部都是阿秋那俱冰冷的尸体。

    阿秋死了,被谁杀的?她死前急急地约自己出来相见,想要告诉她什么?

    正这么想着,就听见外头房门被敲响,她打开门,见着外面站的离天晔,因为背光,没发现他脸上些许异色,错身让他进去,口中笑道:“看来这事儿确实闹得挺大,连您都已经知晓了。”

    小七守在门外,见她还能嘻皮笑脸的说话,很是诧异。这女人,难道还不晓自己的处境?

    离天晔反关上门,往里走,“做什么呢?”

    孟云心敛了脸上的笑,指着桌上的涂画得满满的几页纸,“我在想着阿秋的死。”

    离天晔点了下头,走到桌前拿起来仔细地看了。越看,眉毛皱得越紧。

    紧接着她的手,就被他紧握住。

    孟云心一惊,轻轻挣扎,却被他握得更紧。

    “瑞王?”

    正想着是不是自己惹了事,让他生怒,就听他硬邦邦地一句:“你这多管闲事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孟云心动作僵了僵,耐着性子解释:“不是我多管闲事,是正好碰上了,眼瞅着她有要事,我能不管吗?”

    “她与你什么关系?你们才认识多久?她惹了事,是她自作自受,不必你来心软。”离天晔冷声道。

    孟云心是敏感的,听出他话里的轻嘲,扭过头,看着他,皱眉道:“我怎么就心软了,这深宫之中,她也是个可怜人。若非她遇到难事,她也不会找我。是做人的基本道义,我要帮忙是我的事——”

    “嘭”一声重响,成功地让孟云心闭了嘴,她怔着眼睛,顺着离天晔的手臂向下看,那桌上原有一杯自己尚未喝完的茶水,他重重压在案上的茶杯,他袖口同她裙摆处,是被溅上的茶水晕染成别的颜色。

    她脑子有点发蒙,尽管从没见他如此,还是知道他对她发了脾气,手摊在裙面上揪了揪,压下从心口腾起来的无措,眨眨眼睛,抬起头,尽量让脸色不显得慌乱,轻声道:“你怎么了,是不是遇上什么烦心事?”

    他烦燥地松开了她的手。

    她不问他还好,一问,心里腾地起了一把无名之火。

    她是故意地吗?故意在装傻?

    离天晔看着她,也不说话,只是捏着杯子的手又用了力,若不是他不会武功,那脆弱的杯子只怕不堪重负,应声而碎了。

    离天晔抿了抿唇,见她发白的脸色,眼中掠过一抹懊色,道:“无事。对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

    “我想知道是谁杀了阿秋?既然能把我与她一起扔在小树林里,想必那人是知道我要与阿秋相见的。最重要的是……”

    离天晔接过话,“最重要的是,那人并没有杀你。”

    孟云心点头。这是重点!

    “所以,”孟云心犹豫了一下,最后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我想验尸!”

    “你说什么?”离天晔起身过猛,茶杯落在地上,碎裂声乍响。

    小七飞快地闯了进来。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验尸?我知你懂医术,却不知你有胆量去验尸!”

    孟云心轻哼了一声,“验尸与胆量无关,是与本事有关吧?”

    离天晔被她气笑了,“那你还真有这个本事了?好,好。我会寻机会让你去看看的。”

    “我没有时间等那个机会,就今天吧。我担心,尸体置放太久,不好查验。”

    孟云心虽不是法医,却是骨科专家。但凡活人、死人的骨头也是摸个遍的。如若这么草草地将阿秋扔出去埋了,她不甘心。

    是夜,孟云心被小七偷偷带出了宫女所。

    阿秋的尸体是不能留在宫中的,一早地就被弄出宫去。没有人会去追查一个低贱宫女的死因,即使她是被谋杀的。

    小七带孟云心出了宫门,天色阴沉得发黄,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落雨。沿着护城河行进,不大一会儿,就到了京衙的停尸房门前。

    门前的一条巷子里停了两辆马车,孟云心猜测离天晔可能也到了,随着小七走到停尸房的大门,还未及张口询问,衙役便问道,“可是来验尸的仵作?”

    “正是。”小七替作男子装扮的孟云心道。

    跟在后面的孟云心心中惊疑,她原以为是去无人住的空屋里查验。却没想到居然来到了衙门的停尸房。既然被人认成了仵作,孟云心只好闭紧嘴巴,随着小七从侧门进去。

    停尸房中特有的腐尸气味隐隐浮动,天空上的阴云压得极低,闷热而潮湿,让人心里觉得不安,孟云心这才觉得有些害怕,一边不停脚的跟在小七身后,一边警惕的往四周打量。

    衙役将两人引领到一间停尸房门前,“就是这里了。”

    说罢,头也不回的往回走。孟云心看着他那被鬼追似的模样,心底既有些鄙视,又有些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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