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听见这个消息,贾家真正的领袖从此真正的落幕了,她沉吟一会对着莺儿说:“按着规制叫人送奠仪去,你就说正日子的时候,我得闲了就去送老太太一程。”宝钗想想又补充着说:“可以加厚一些,省的别人说咱们凉薄的很,连着娘家的一份也出了就是了,现在妈妈他们已经到了山东了,叫人送信和妈妈说一声,叫她放心,京城的人情我打点好了。不要担心了。”莺儿忙着答应一声转身出去吩咐办事不提。

    屋子里安静的很,宝钗坐在南窗下的炕上心神却飞到很远的地方去了,若是论起来贾家的上下人等,真正有筹划的有见识的便是这位老太太了。可惜她到底是上年纪了,放纵子孙,成了今天的样子。其实仔细想想贾母何尝一点也不知道她的儿孙们在外面做了些什么,只是大厦将倾,她还能怎么样呢。也不过是抓紧享乐罢了。也不知道贾家是个情况,凤姐刚刚生产,自然不能出来理事的,王夫人和甄氏自身难保了,可怜老太太一辈子却是落得了如此下场,真叫人心生感慨了。

    贾母逝世的消息传来,皇帝也没为难,只说按着贾母的品级办丧事,还叫礼部的官员去吊唁,赏赐了些银钱。群臣们看着皇帝的态度暧昧不明,都在心里盘算着是该和贾家亲近些呢,还是接着和他们划清界限呢。

    倒是宝钗没有这些速算计,依旧是只叫人去贾家吊唁,叫莺儿带着丰厚的礼物去看凤姐。这天是贾母出殡的日子,上午的时候宝钗正在处理家里的事情,忽然小丫头进来:“陈家大奶奶来了。”黛玉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贾母是黛玉的外孙女,黛玉还是要亲自送送外祖母的。可是按着时辰算起来,她不是应该还在贾家么?

    “快请!”宝钗站起来亲自出去迎接。黛玉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裳,带着一群丫头婆子进来了。宝钗看着黛玉的脸上似乎有些泪痕,黛玉是贾母的外孙女,贾母自然是真心疼爱,忽然出事,黛玉也是伤心地。她上前拉着黛玉说:“我知道你的心里难受,本想着我去看看,可是事情多一时难以走开。更有我家爷的事情你是知道的,若是我去了,大家的脸上难看怪没意思的。你这个时候来是从那边直接过来的。”说着宝钗和黛玉进屋坐下来,丫头们献上茶果。

    “你们打水来给陈家大奶奶洗脸。”宝钗看着黛玉脸上泪痕未干,忙着叫人取来自己的妆奁等物给黛玉:“仔细着风吹了皴脸,还是梳洗一下。”

    黛玉道:“你是个专门为人着想的,多谢你体谅我的心情。”说着丫头们端着水盆捧着镜子毛巾,莺儿亲自拿来宝钗的妆奁笑道:“奶奶别嫌弃,这是我们奶奶的。”说着打开一个紫檀的妆奁匣子里面放着脂粉等物。黛玉身边的丫头上来给她拿着大毛巾掩上衣襟,卷起袖子伺候着黛玉洗脸。宝钗见着黛玉身边的丫头全都换了人,以前的雪雁和紫鹃全不见了。

    宝钗知道雪雁年前已经嫁出去了,倒是紫鹃一直跟着伺候,可是怎么也不见了?正在宝钗暗地观察黛玉身边的丫头的时候,黛玉已经洗了脸,匀净脂粉笑道:“这个香脂倒是很好用,我看着不是宫里的,更不像是外面卖的东西。宝姐姐你是哪里得来的这样好东西?”

    “是岭南那边得来的,拿着什么一种花熏蒸出来里面的精华,配上些东西制出来,我用起来比咱们常用的倒是更轻薄,在脸上怪舒服的。你要是喜欢我这里好些呢,给你带哦去一大瓶子。”水瑛回来闹回来不少的私货,当然大军出征凯旋而归,大家都大大的发财了。水瑛身为监军自然是见者有份,家里的好东西不少。只是这个是水瑛是亲自带着回来的,当成个宝贝似地献宝。“这个鲜花是我早上亲自摘下来的,趁着上面露珠未干的时候叫人熏蒸出来,你看看如何?”水瑛拿出来个大大的瓶子对着宝钗献宝。

    看着和酒瓮似地瓶子宝钗哭笑不得:“谁家的香脂拿着酒瓮装呢,我的脸倒是没那么大的。”

    水瑛则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这些花都是我亲自摘下来的,就制出来这些。只装成个小瓶子岂不是白费我的心血了。奶奶若是用不了送人情也好的。”说着一个硕大的瓶子蹲在宝钗的面前,双喜在一边插嘴说:“爷吩咐了不准撒了打坏了。奴才是一路上抱着回来的。为了采花 ,爷三更天就起来了,趁着五更天的时候摘了人家园子里的全部花呢。”

    黛玉缓和了心情,笑道:“宝姐姐的心我领了,只是这个东西一定是安郡王特特给你拿来的,东西虽然小可是情义深着呢,我冒冒失失的拿了,指不定背后如何被人说呢。你的爱物我可是不敢销售的,没得被人家酸死了。”

    宝钗见着黛玉的心情平复下来,随口问道:“紫鹃如何不见?她一家人都在那边,今天你去给他们府上,怎么不带着紫鹃去?”

    听着宝钗的话黛玉一脸的黯然:“紫鹃如今伤心的不行,她的家人都被发卖了,等着知道了消息,我叫人去赎,谁知已经被买走了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了。今天她若是跟着我过去了,指不定要伤心成什么样子。外祖母家真是零落的不成样子。外祖母的丧事若非不是皇上过问了,还不定是什么样子呢。凤姐姐如今不能理事,大舅母是个万事不管的,只是二舅母和宝玉的媳妇操持,真是寒酸的很了。好在大多东西都是以前预备下来的,还算过得去。”

    黛玉说了贾母丧事排场如何,贾母一死贾家整个算是散架了,贾赦和家政立刻请来族里的长辈主持着分家。大观园和整个荣国府是官产,贾家没有继承权。贾赦的世袭爵位没了,偌大的府邸和园子都要交出去。加上以前贾母已经分了家产,因此这次分家看起来很简单。但是账房把账目清算出来,贾赦顿时炸了。庄园田地已经卖了七零八落了,京城里面只有些小房子,城外好的田庄早就没了。

    贾赦对着贾政道:“你当的好家,你媳妇整天算计,把持着家业多少年了,把好好地一个家败落成什么样子了。你们二房要拿出来自己那一份填补亏空,你们贪污的银子都要吐出来!”

    贾政以前总是清高的很,一向视金钱如粪土,可是形势不同,他身上还背着几十万两银子的亏空呢。还不出来别说官职了,可是抄家发卖,全家跟着倒霉的。贾政早就算计着能分到多少的家产好去添还亏空,谁知一算下来分到的家产连着田地算起来也不够啊。那里还能听着贾赦的话,也跟着哥哥翻脸了:“大哥你的话太偏颇了,什么叫我把持着家业,你难道没话公中的钱不成?再者大头是为了修剪大观园,预备着给娘娘省亲的。都是一家人你得了便宜,现在倒要分清楚了。”

    贾赦越想越生气,自己虽然是继承了爵位,可是家务事一直都是二房把持着,什么叫自己也花了,他是大老爷用这个家的钱名正言顺。而且他们只花费月例银子,这些年算下来有多少?贾赦冷笑一声:“我倒是不知道我在这个家难不成还吃不得饭喝不成水了,我们大房花的什么钱?难不成我们领月例银子还是偷来的?你是什么意思,你不过是个次子,还想把我这个大哥赶出去自己独霸家产不成?”

    总之贾赦和贾政两个兄弟闹的天翻地覆,就差动手了。最后族里的长辈看着没法子了,好说歹说,二一添作五,平分家产。贾赦觉得自己被欺负了,分家的当天就气呼呼的闹着搬出去。

    这下可是热闹了,贾家散了,家下的奴才们用不了那么多,都发卖出去了。紫鹃的家人也是那个时候被卖掉的。因为外面的人牙子给的钱比京城的给的多,贾家不少的下人都被卖到了外面。“鸳鸯不愿意被卖出去,自己碰死了。没想到也不知是谁在二舅母耳边吹风说鸳鸯跟着老太太这些年,一定是知道老太太还藏着什么体己,鸳鸯虽然死了,还要逼问着她的家人交出来。鸳鸯的爹娘都没了,她的哥哥嫂子被逼催着交出东西,气的要去告官呢。我去的时候正遇见鸳鸯的哥嫂来吵闹,说他们妹妹服侍老太太一场还要被逼死了。”黛玉说起来混乱的场面一阵叹息。

    “这样的事情我看除了宝玉的媳妇别人是做不出来的。你想,那边大老爷已经搬出去了,虽然大老爷和大太太那样的人品,也不会立刻做出来这样没脸的事情。咱们京城中的人家,伺候父母的奴婢比一般主子都尊贵些。老太太前面没了,后面就催逼母亲身边的侍婢,被人说出去还不成了不孝的罪证了。大老爷喜欢钱不假 ,眼前急着用钱的却是二老爷家里。只是可怜鸳鸯那样的一个人了。”宝钗听着鸳鸯的结局忍不住伤心。

    “好在二舅舅忽然明白了,就说是鸳鸯是殉主的,好生的妆奁和外祖母一起发丧了。凤姐姐搬去了梨香院,等着满月就搬出去了。倒是二舅舅那边,还是没动静。我听着爹爹说二舅舅的亏空可是很大呢。可是宝玉身边一个人也没少,大嫂子带着兰儿也走了。”说起来荣国府都的境况,黛玉很是感伤。偌大的一座府邸变得萧条的厉害,贾母的丧事十分冷清,黛玉进去的时候贾母的灵堂前只剩下几个家人在那里烧纸,请来的和尚道士尼姑半死不活的念经做法事。一阵冷风吹过来,纸灰漫天连着天空都成了灰蒙蒙的了。

    宝钗当然知道贾家现在的情形,她想起来探春和迎春问道:“老太太出殡的大日子二姐姐和三妹妹也来了?”

    “二姐姐来了,可惜被二舅妈一顿冷嘲热讽的气的回去了。三妹妹也不能做主,只叫人送了奠仪来。四妹妹的情形我倒是听说了,她一辈子怕是不能出宫了。不过总好过那边珍大嫂子的日子。听说东边的女眷们明天就要发卖了。珍大嫂子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下场。听说那个贾雨村十分可恶,当初他跟着我进京城,和外祖家攀上了宗亲,他这几年升迁都是靠着两个舅舅们推举的。谁知道他现在竟然落井下石,到处的罗织罪名。真的叫人心寒齿冷。我听见说因为尤三姐撺掇的,她被东边的珍大爷给了贾雨村,如今尤三姐倒是在贾雨村的内宅里面作威作福的。贾雨村原先的夫人据说是你哥哥岳家的丫头,出身低微没什么见识的。现在被压制的不能抬头。听说三姐把贾夫人从正房撵出去,整个家里乌烟瘴气的。”黛玉依旧是富有诗意的女子,但是她现在也是个当家奶奶和孩子的妈妈了。作为正妻们似乎对着小妾有着天然的芥蒂和歧视 。

    “这也是命该如此,这个贾雨村我听说虽然是有些学识的,奈何立身不正。当初他受了我嫂子父亲的恩惠,可是在金陵我们家和人牙子为了我嫂子的事情打官司的时候也没想着把她脱出苦海。后来他屡次升迁听说都是钻营出来的,我看这样的人,虽然表面上道德文章的,其实是个小人。心不正,做出来的事情还能有规矩么?他现在宠妾灭妻也是情理之中的。这样的人多行不义必自毙,总有报应的时候。”宝钗知道贾雨村一贯的小人行径,对着他十分不齿。

    黛玉和宝钗感慨一番贾家的沉浮,忽然外面人声嘈杂,碧柳出去呵斥了底下人她进来说:“不得了了,皇上把贾贵妃的封号给褫夺了。”还真是祸不单行,贾母刚去世,已经过世的元春也被褫夺了身后的哀荣。

    “可是为什么?皇上的旨意没说么?”宝钗心里似乎察觉到什么,和黛玉交换着狐疑的眼神。

    “并没什么,只是说贾妃生前对宫人刻薄,不足以宣德于下。剩下的也没什么了。”碧柳上前回话,黛玉则是若有所思。

    等着把丫头们遣出去,黛玉悄悄地说:“我倒是知道些风声,好像是大姐姐宫里的嫔御有孕的皆是小产,有风声说是她嫉妒,暗地里下药叫宫人坠胎的。她当初在的时候还能遮掩着,现在她没了,好些事情无法遮掩了。身为宫妃谁不盼着能有个子嗣,但是她这样叫人想不明白。大姐姐是老太太教导出来的,怎么会想不出来,她即便是没有生育,她宫里低等的嫔御们生了皇子皇女的,她养在身边也是和亲生的差不多了。她做哪些伤阴鸷的事情,得不偿失。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宝钗知道黛玉的丈夫陈朗晋升了太常寺卿,皇家的一切事情都知道的。“深宫之内有多少事情咱们也不好妄自揣测,虽然大姐姐是老太太养大的,奈何二太太还是她亲生的母亲啊。皇上恩典准许后宫家属进谏请安,还不都是二太太过去呢?”宝钗别有深意的看看黛玉,和她暗示着什么。

    “多谢宝姐姐提醒,我要回去了。”黛玉立刻明白了宝钗的含义,她感激的握住宝钗的手起身告辞了。

    晚上水瑛回家,他看看宝钗的脸色似乎有些心事,他对着身边的丫头们道:“你们今天谁惹了奶奶生气了?怎么奶奶看着一脸心事的样子!”

    宝钗出来笑道:“和他们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觉得有些累了。今天陈家大奶奶过来说了一会话,我只是累了。”

    “原来是她,岳母一家回了老家,你一个人难免孤单,陈家和咱们家一向亲厚,多多来往也是好的,等着咱们自己搬出去,也是各立门户,也要有些亲朋好友的互相来往才好呢。”听着水瑛的话,宝钗顿时眼睛看着水瑛。他们现在虽然家里的银钱等物都是分开的,但是水瑛和宝钗依旧是住着王府的偏院。

    “皇上说的我也经历了好些事情了,也不是长不大的孩子还要跟着爹娘住在一起。皇上已经叫太仆寺给咱们选府邸呢。等着这些事情过去,也该自己搬出去。那个时候你便是正经的当家王妃,喜欢做什么都能按着自己的喜好办事了。”水瑛说着捏一下宝钗的耳坠子,宝钗的心里忽然有种轻松地感觉。

    尽管王妃是难得好婆婆,宝钗和邱氏两个相处的也好。但是宝钗是个从小按着妇德教育出来的,尽管王妃不太看重规矩,可是王府里面规矩本来就是森严的。做媳妇的不仅要晨昏定省,一言一行都要格外小心的。王妃执掌王府这些年,忠顺王爷只有两个嫡出的儿子,虽然也有些姬妾可是都和隐形一般,成了摆设了。可想而知王妃的手段和耳目有多少了。宝钗即便是和水瑛感情融洽,一就是要小心谨慎不敢走错一步。忽然水瑛说搬出去自立门户,宝钗如何不高兴呢?!可是宝钗不知怎么的想去来上辈子,被王夫人折磨和宝玉相敬如冰,一辈子也没几天舒心的日子过。两下比较起来,难免有些伤感。她更加感慨着,女人嫁人简直和第二次投胎一样,稍有不慎真是粉身碎骨了。

    这下子好了,好好地喜事你怎么还沉着脸了?水瑛看着宝钗的脸色变幻,忙着拉着宝钗在灯下仔细端详。被水瑛看的脸上发烧,宝钗嗔怪的说:“我是有些不舍得母亲和大嫂子,以后也不能天天见面了。”邱氏心里没什么城府,王妃随着时间的推移对着宝钗很是疼爱,尽管在一起要注意很多事情,但是真的分开了还有些不舍得。

    “这有什么呢,反正都在一个城里面。你想过来就过来。好了吃饭!”说着丫头们调开桌案,水瑛和宝钗吃晚饭。

    “怎么是大观园呢?”听着王妃的话宝钗有些傻眼了,“不叫大观园了,荣国府的府邸已经收回来了,他们已经按着郡王府规制在修建了,那个园子一分为二,一边给你们一边皇上赏赐给了陈朗了。你和他们家的奶奶是从小的闺中密友,这下可好了,只是我这个老婆子倒是可怜了。你们小媳妇整天一起说笑,我被忘在脑后了。”王妃笑眯眯的打趣着宝钗,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是蒸蒸日上,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水瑛的府邸竟然是以前的荣国府,和半个大观园,宝钗的心里顿时五味陈杂,那个园子里面藏着太多的记忆了。

    作者有话要说:宝姐姐终于回到了园子里面了,蘅芜院,很有回忆的地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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