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候脑海中盘旋的,就只有一句话——瑙度师叔其实非常犀利。

    三元师兄明显受了伤,挪着小碎步离开了饭桌,乖乖地面对着客栈的墙壁,活像只找不到家的大猪。

    而他仍不忘,回头狠狠地瞪我一眼。

    我和瑙度师叔吃完饭之后,一个蓝衣侍卫缓步走来,看见我时眼里闪过古怪的神色。

    他将瑙度师叔拉到一旁,在他旁边耳语了几句,瑙度师叔登时道:“这是为何?”

    那蓝衣侍卫继续低声,我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瑙度师叔身材高大,是个中气比较足的人,声音就算压到再小也能听出些苗头:“不行,贫僧必须带他去,这是贫僧住持师兄特意交代的,此番带他出来就是想让他看看风景开阔心境,如此便对他的病情有好处。”

    那蓝衣侍卫还要再说,瑙度师叔打断:“宗护卫若是不让念舟随贫僧前往,那贫僧便带着他们两个师侄回寺院吧。”

    那蓝衣侍卫连连道:“是我失礼了。”

    我坐到了马车上,那是一辆非常豪华的马车,不知怎么心情有些凌乱而抑郁,三元师兄却是时不时朝我发出一声轻哼。

    马车走了一段距离之后他忽然凑过来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把你弄伤的,你不是失去了记忆吗?”

    我朝他笑:“师兄不生我的气啦?”

    三元师兄孔雀开屏般又转过头去,半晌都不搭理我。

    我也不去触他的晦气,眼睛凝神望向窗外看,天空广袤无垠,如同无边无际的草原,而天上游走的几抹白色,就是草色青荣的原野上,无人看管,自在徐奔的绵羊。

    视线往下,碧绿草丛里开着几朵粉色的小花,迎风招展着,瓣上浅淡的经络像是潺潺而动的细流,四面八方涌动着,将袭人的芬芳集汇在蕊上,汲完蜜的蝴蝶徜徉在花朵周遭,空气中蝶翼翕动的声音温软如同孩童的呓语。

    我有些安定下来。

    师兄又转过头来:“你没看见师兄正在生气吗?你都不说些话求得师兄的原谅吗?”

    我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甚是滑稽,想笑又怕他更生气于是强忍住,刻意坐直身子,用无比真诚的眼神看着他,说了句:“师兄对不起。”

    他自然地勾住我的肩膀:“好啦,看着你这么认真的份上,师兄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勉为其难原谅你吧。”

    我咳了一声,复笑:“师兄果然好度量。”

    “对了,说说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打过你的?”

    我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小纸条,拿给他看,他看后用力朝我后背一拍:“你小子挺有心机的啊。”

    我痛得龇牙咧嘴,“啊”的大叫了一声。

    正处于沉睡状态的师叔猛然醒过来,许是看到我脸上痛苦到有些夸张的表情,便恶狠狠地对三元师兄道:“说了要你别欺负师弟,看我回寺里怎么收拾你。”

    三元师兄捧住我的脸,委屈地呈给师叔看:“这家伙一看就是装的啊。”

    师叔想是被吵醒了有些起床气,便语气不悦地对着三元师兄道:“念舟哪里和你一样,人多俊秀一孩子,怎么可能骗人?”他的话好像没什么逻辑,而我却别过脸,裂开嘴笑了笑。

    因为我能想象到三元师兄此时的表情。

    他不满地嘀咕了声:“师叔你怎么能以貌取人呢,这臭小子明显就是一讨好卖乖的货!我才是内心纯良的好人啊。”

    我偷笑望向窗外,一望,时间竟然从正午转至为傍晚。

    眼前是一片开阔的景色,连绵的芦苇延宕至远处的天边,天地相连,在黄昏中挑起一袭瑰丽纱衣。在芦苇丛中起跃的飞鸟,周身浅浅的麦黄色,两翼的边缘有一圈乌黑的羽毛,两只小爪子泛着淡红,像是天边柔和的晚霞。

    我微微地笑起来。

    此时,外面有人在唤:“高僧,咱们孟府到了。”

    我也随着下车来。

    泥浆色的袈裟扫过马车的横架,眼前的高宅大院旁边种上了成行的柳树,我深纳一口气,呼吸间是带着淡淡莲花香的余韵。

    我只觉得这花香分外好闻,怀有些轻松愉悦的心情踏入了他们所说的孟府。

    “贫僧法号念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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