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但凡上了点年纪的说书先生都听说过先帝的一桩旧事,先帝是如何的才德过人,高洁出尘,编撰史书的官员已经花了大笔文墨來描写,亦有一些朝中老臣捻须感叹先帝容止端雅,偶尔忆起一些他的良行或是衣着谈吐等细节都被传为佳话。

    唯独先帝与前朝的妖妃一段风月情事却只是流传在坊间,市井里的百姓对治国之策不感兴趣,但这些模糊的感情纠葛最能撩起人们的兴致,至于这位妖妃史书上并未记载,据说她在先帝带兵攻入西华门时纵身跃下城楼,追随前朝皇帝而去,只是民间的传说却是她本是红莲花妖,只是身死而神不灭。

    新皇为亲政而举行的祭祀大典,百姓闻讯而來,守侯在御辇必经之处,高车行近,车上帘幕间或有风掠开,倏忽一瞬间,可以窥见其中年轻帝王的身影,广袖高冠,容姿怡然,矜贵出尘。

    祭祀中的皇帝举止从容,眉宇间一抹明朗的神采,令一些幽都旧部的老臣不禁落泪,忆起先帝年少时受命燕候出城上幽鸣山祈雨的情形,危坐于高车之上,相似的面容仍清晰可见,那么明亮,似与日月齐光。

    主持仪式的皇帝也不禁悲伤了起來,只见他的启蒙先生胡老太傅起身走至他身边,用周围诸臣皆能听见的声音对皇帝说:“皇上节哀,先帝并非常人,昔日祈雨时就有高人曾说先帝乃是蓬莱仙君转世,特为庇佑我大夏而來,如今大夏昌盛,天下太平,仙君已尽其责,故而飞升,回归蓬莱,仍旧做他的仙君去了。”

    言罢转观天色,道:“看,下雨了。”

    众人举目望去,果然天上纷纷扬扬洒下一层层雨水,刚开始细如毫发,后越下越大,须臾便势如倾盆。

    “蓬莱仙君,果然是仙君……”四下人们皆惊叹,均沐雨跪下,顶礼膜拜。

    皇帝随即下旨,在全国境内为先帝遍造庙宇,奉为大夏主神,一年一度祭礼,以红莲花长相供奉,万古不绝。

    “狗屁,全是些狗屁,这下雨的功劳怎么就成了他白祉帝君的了,他历劫回來后不是把自己关在上清殿的圣湖里吗?他哪有时间來请龙王布云施雨,。”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只见在高高的皇家祖庙的屋檐上一个身穿黑衣、曲着一膝的男子在微风的吹拂下半眯着看着下面万民跪拜的景象,他旁边有一个青色鱼篓,碧色的水里一尾红色鲤鱼焦急地跳着,一边跳,一边还叫嚷着:“愚蠢,呆子……喂,景渊,你说他们蠢不蠢。”

    景渊的沉思被它打断了,皱起了眉,一张原本就冰冷的脸更冷了,随即用大手将鱼篓一罩:“别吵了,锦鲤你现在还不能多说话,我们还要赶路,你先休息一下,这里沒有,明天去幽都找。”

    “要我说咱怎么找都是白搭,明明有人就能找到红莲,他偏不找,自己躲起來装缩头乌龟。”鲤鱼沒好气地吐着泡泡。

    景渊的脸瞬间板了起來:“又胡说了,别说师父他是真的找不到,就是能找到也不能亲自跑出上清殿跑來这人间來找花妖,还有,师父好歹也救过你的命,不然你早死在那个桥姬的手里了,他怎么说也是蓬莱帝君,连天帝也不敢这么说他,你……”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别说了,真是婆婆妈妈,比桃花老头子的话还多。”锦鲤抱怨了几句,景渊果然安静了下來。

    “喂,你这次是领命來找红莲的,我只是好奇你到底是领了谁的命,表面上是王母的,但我不信,大约桃花那老头子也吩咐过你,那……那你师父白祉帝君那里他就沒说什么。”向來说话顺溜的锦鲤试探的话却突然结巴了起來。

    景渊一怔,随即瞥了一眼依旧活蹦乱跳的锦鲤,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好奇心害死鱼。”

    “你个乌鸦嘴。”锦鲤翻了翻鲤鱼眼,白了他一眼:“不过话又说回來了,其实,我觉得,咱们有一个地方应该去看一看,以前在瑶池时红莲就常常和我说起,她很喜欢郁郡那个地方……嗳,你慢点,急什么。”

    还沒等锦鲤说完景渊就拎起鱼篓一溜烟消失在风里。

    鸟鸣声阵阵传來,微风拂过枝头,时而有落英飞舞,地上粉红与草青相映,甚是美丽,似乎有许多人一起吟唱的声音,仔细辨听又似乎只有风声。

    这靠近东海的郁郡离蓬莱仙山原就不远,所以即使是普通的行人也都衣袂飘飘,像是随时能驾云飞去一般。

    走近人群才发现,方才那不是吟唱声,而是哭声,一大群身穿孝服的人围在海边的一个扎满鲜花的木筏抽泣着,木筏上一个年轻的姑娘静静躺着,脸色苍白无血色,听着四周有人低声议论着。

    “唉!又死了一个,年纪轻轻的,不过这回听说郡守大人已经请了高人守在府里,准备收了这可恶的花妖,也是怕自己的女儿遭到不测。”

    “能成吗?先前那几个道士不就被那花妖吓死了吗?”

    景渊很有礼貌地问了一个老者,才得知,郁郡最近接连不断有年轻的姑娘无故死去,颈上的动脉被挑断,手法精确,死者估计感觉不到任何疼痛,而且每个死者的身边都摆放一朵血色莲花。

    “喂,你去闻一闻,是不是红莲的味道。”锦鲤怂恿着景渊靠近那个死者。

    看着景渊皱着眉,似乎难以辨别,锦鲤不禁叫道:“闻出來沒,到底是不是,。”

    景渊若有所思道:“像,又不像是……”

    “像又不像,你的鼻子不是比狗鼻子还灵吗?”锦鲤叫道。

    景渊沒在意她的嘲讽,笃定道:“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今晚,咱们守着,等着她出來。”

    星稀雾绕,月悬墨夜,空气里似乎有淡淡的莲花清香。

    倏忽一个红色影子掠过,随即一袭黑衣追上。

    鱼篓里的锦鲤兴奋地几乎跳了出來:“沒错,是红莲,快追。”

    两人一路尾随着那影子來到了郡守府门外,眼见着红莲已经进去,锦鲤急忙道:“郡守不是请了高人吗?她恐怕有危险。”

    云雾摇曳,白色的月光里,一抹玄纹云袖划过,手指修长莹白,轻点窗户,立于窗前静观屋里的情形的人大半个侧面被头发挡着,但锦鲤还是结巴着叫道:“白……白祉帝君,他不是在上清殿闭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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