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听着那孙家少爷孙绍组为人十分荒唐,想着王熙凤的话,只怕坏了自己名声,倒也着急,即让小丫鬟我请琏二奶奶过来。去查问孙绍祖底细的,原是王熙凤的主意,王善保家的得了信岂有不来告诉王熙凤的道理,是一小丫鬟到王熙凤处时,王熙凤早拿捏了主意,听着小丫鬟的话,也就向平儿裕儿等笑道:“这回子太太叫我过去,必是有事商议的。你们看着二爷回来,请他在房里宽坐,只说我有事要请他拿主意呢。”平儿等答应,王熙凤只携带了小红一个摇摇摆摆就到了荣禧堂正房,见着邢夫人就要问安,叫邢夫人一把扯着了,走到塌边坐了,把那潘又安打听来的事同王熙凤说了回,又唉声叹气道:“我的儿!亏得你想得周到!若是贸贸然将你二妹妹嫁过去,只怕就要叫人说我欺负没娘的孩子了!”王熙凤听着邢夫人的话就道:“太太这话说的,我母亲早亡,父亲虽有几个姬妾,也是不成样的,亏得到了家里,母亲拿着我当亲女儿一样,所以太太有什么事没想到的,我帮着想了,也是一点孝心,哪里就值得太太这样夸了。如今即知道孙家不好,总要和老爷说一声,若是能回了这门亲事便是最好。”

    邢夫人听说,却是叹息了一声道:“只是你老爷性子执拗,若是他看好了孙家,轻易也不能打动他。我这里倒是没了主意。”王熙凤听说,低眉想了想,就道:“我这里有个主意,也不知道使得使不得。”邢夫人就问底细,王熙凤方斟酌着道:“老爷虽然执拗了些,也疼爱儿子女儿的,只不过一时脸面上下不来罢了,若是有人拿着软语细言私下悄悄劝解,或许老爷就能听得进去。”邢夫人听说,就把眉头一皱:“我的儿,我也知道你一心为我,也是真疼二丫头,只是你也知道我的为人,最是方正不过,那等子狐媚之事,我可做不来。”

    王熙凤早知邢夫人为人木讷古板,不为贾赦所喜,心上早想定了人选,看着邢夫人皱眉,就加着小心道:“太太若是不嫌弃我多事,我倒是能举荐一个人,或能成事。”邢夫人听着王熙凤说这些,也就明白必然是要借重贾赦诸多姬妾里的一个。邢夫人畏惧贾赦,不敢拦阻贾赦纳妾,心内不平也是有的,这回看着还要借助她们,脸上就带出不悦来。王熙凤见话已说到这样,也不好收回的,只得往下说去,脸上陪着笑道:“太太最是贤惠方正,自然瞧不上那些狐媚魇道的做派。只是如今之事,也只好着落在那些人身上。太太,我这里倒是有个主意呢,那孙家不好的事,且不要同人说去,若事不能谐,倒是白叫二妹妹耽心,若是能求得老爷回绝了那孙家,再告诉二妹妹太太为她费了多少心,也好叫二妹妹记得太太的恩情。”

    邢夫人听了,脸上这才就露出笑来,点头答应。因问王熙凤找哪个去同贾赦说去,王熙凤想了想道:“老爷如今怜惜喜鸾多些,她也不是个轻狂的人,只消太太委了她,她哪里敢不答应。”邢夫人点头答应,即着人叫喜鸾来。喜鸾是贾赦纳的新姨娘,生得娇媚温柔,进门才两三个月贾母就亡故了。贾赦嫡长子为生母服丧,正要守三年,是以虽在新鲜头上,也不好挨近喜鸾。喜鸾也不是个蠢笨的,知道贾赦虽如今对自己还有些情分,谁知道三年丧后又有什么变故,正要奉承邢夫人同王熙凤,听着邢夫人那些话立时就应承了下来。

    也是凑巧,这日晚间贾赦到了喜鸾房中同喜鸾说话,喜鸾看着贾赦正是喜欢的时候,半是撒娇半是撒痴地把言语探问迎春婚事。贾赦果然颇为看重孙家,喜鸾想着邢夫人同王熙凤的话,就做个疑惑的姿态道:“老爷说的这家,我仿佛听过呢。可是从前兵部的?”贾赦听着这话,就把喜鸾的纤腰一拉,在喜鸾脸上香了香,笑道:“这家从前也是大户,怪道你知道。”喜鸾抬了眼,把贾赦看了看,又做个欲言又止的模样,把嘴唇儿一咬,低了头不做声。贾赦心中疑问大起,又看着喜鸾脸上带着委屈的模样,就喜鸾问究竟,喜鸾待得贾赦逼问了三回方做个垂泪的模样,把同邢夫人王熙凤商议好的话说与了贾赦知道。只说是她有个表姐因家里贫困,卖进了孙府做丫鬟,因她早就定了亲事,所以卖的是活契,不想那孙家少爷是个好色的,强占了表姐的身子,表姐羞愤自尽了。一行说一行拿着眼角瞟着贾赦,又把帕子捂着脸,呜呜咽咽哭几声,又故意道:“许孙少爷那时年轻不懂事,如今改过了也是有的。老爷万不可为了这个耽误了二姑娘的亲事。”

    也是王熙凤算准了贾赦为人,是从小叫贾代善,史太君,贾政打压惯的,如今翻身做主,格外任性,若是喜鸾一味只说着孙绍组不好,贾赦只怕以为喜鸾听了谁的教唆,从中离间,加了不叫坏了迎春亲事这样的话,贾赦反倒肯听。贾赦听着这样的话,果然就迟疑起来,想了想就道:“你歇着,我明儿再来瞧你。”说了抬脚出去,叫了赖大进来,要他去打听孙绍组为人。这一打听,自然把孙绍组种种荒悖行径问了个仔细。

    这一世上荣国公府不曾造那起子劳民伤财的大观园,也不曾把大注银子来供给贾元春花费,更有一桩,如今贾赦承继了荣国府也要看重些体面,明知是个祸端子再把女儿嫁过去,日后在朝堂之上只怕也不能立足,所以就回绝了孙绍组家的提亲。消息传在了邢夫人王熙凤处,邢夫人还罢了,王熙凤便是搬去了心头一块大石一般。

    贾琏见王熙凤这番做派,暗自诧异,悄悄地就问王熙凤道:“我倒瞧不出你竟这样疼惜二丫头,撺掇着太太去查那孙绍组底细,好在太太疼你,事事依从。不然走漏风声,仔细老爷恼你。”王熙凤哪里敢同贾琏说是怕迎春再蹈覆辙,只把宁姐儿扯了来说话,因道:“二爷,我原本也不想问这事,只是看着二妹妹太怯弱了,只怕不能自己立足。二妹妹她要是嫁得丈夫待她不好,回来哭诉,你我的嫡亲哥嫂,可管是不管?若是管了,亲事是老爷定的,我们做儿女的插手,老爷脸上岂不是无光?若是不管,叫人说我们做哥哥嫂嫂凉薄也就罢了我只忧愁叫人看轻我们家,日后只怕连宁姐也要受苦。所以我才想着打听打听孙家为人,不想果然是个不好的。也是孔姨娘地下有知,多加保佑。”

    王熙凤这番话倒也有理,贾琏虽不能尽信,却也无话可说,只得道:“姐儿才多大,你就虑到这里了,也不怕愁白了头去。”王熙凤听贾琏这话,知道他是肯信的了,也就笑道:“都是宁姐是个女孩子。若是巧哥,只凭他自己争气罢了,我才不爱管。”贾琏听了,不由失笑,把王熙凤鼻子点了点,笑道:“都道是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没听着只愁女儿不愁儿子的,赶明儿我把这话告诉巧哥去,看他醋不醋。”王熙凤笑啐道:“爱说就说,巧哥才不吃这个醋呢。”贾琏看着王熙凤凤眼生娇,颜色宜嗔而宜喜。此时七月下旬,一身罗绮,格外显得妩媚娇柔,心中爱得不行,只是碍着在祖母丧期,不能亲近,只好拉着王熙凤一只尖尖细细的玉手捻了一捻,笑道:“罢了,左右都是你的理,由着你罢。”也就到外书房安睡去了。

    却说贾赦这头回绝了孙绍组的提亲,消息自然传了出去。因迎春是孙女为祖母服丧,是个齐衰不杖期,只需一年。如今算来早已出了丧期,两三月间就有两三个官媒正式上门来提亲,贾赦因险些上了孙绍组的当,倒是吃一堑长一智,也遣人打听了个仔细,终于择中了户部侍郎叶士松之三子叶荣康。叶荣康与迎春倒是同年,虽是庶出,也是养在正房太太膝下的,年前又中了秀才,前程颇为可可。两家都十分合心乘意,消息传来,邢夫人也就罢了,王熙凤这里倒也喜欢。

    叶贾两家定下儿女婚姻,三媒六证行聘放定一套功夫行来,也颇费时日。王熙凤索性送佛送到西,借着迎春备嫁,几次到迎春房中点拨,教她如何孝敬婆婆,伺候丈夫,如何同妯娌相处。迎春这时也知道了前头孙绍组那门亲事作罢,正是得王熙凤邢夫人之力,心中也自感激,王熙凤肯点拨她,迎春更是感佩,也肯听从。待得服满贾母丧期,叶家行过三媒六证,又择了吉日,将迎春迎娶过门。迎春本性温柔乖巧,又有王熙凤点拨,倒是能得婆婆丈夫欢心,日子颇为顺遂,与前世正是天渊之别,王熙凤心上也觉安慰,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就在迎春嫁后不足一个月,荣国府倒是又出了一桩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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