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还没彻底暖和起来,正是那种“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时候。山道上一片萧索,从车窗往看,倒是显得天特别的蓝。

    玉林笑着说:“姐姐,要是我生了个姑娘,给你做儿媳妇吧?原哥儿敏哥儿哪个都行,我看着都不错。”

    又林第一反应是——姨表亲可也是近亲哪,这表哥表妹能结婚吗?慢一步才想起,她和玉林可不是亲姐妹,既不同父也不同母,她生的孩子和原哥儿敏哥儿可没有血缘关系。

    “你不觉得你想得太早了点儿?”

    “早什么?”玉林说:“他们哥俩儿长大了肯定是有出息的,我这是先下手为强。”

    “你快省省心吧,一下子都想到十几年后去了。”这思维跳跃性也太大了,难道怀孕的女人都这样儿?又林不记得自己怀孩子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这特点。她拿了薄毯替玉林盖腿上:“还不知道生的是小子还是姑娘呢,要是也生了个小子,你还想结亲家?”

    玉林笑笑:“姐姐和姐夫人都很好,这样好的婆家可不好找。我不信没别人跟你说这过样的话。”

    有,还真有。

    不过都是当笑话说说的,乡下人家定娃娃亲的多,京里这么干的可没多少。谁知道若干年后对方会变成什么样?兴许早就失势破落了,到时候这个亲悔不悔呢?不悔,谁想给孩子寻这么个归宿?悔了,带累名声,再寻亲事总要被人挑剔。

    不过又林能感觉出来,玉林并不是随便说说,她是很认真的。

    以杨重光的前程和玉林今时今日的身份,她将来的姑娘那是肯定不愁嫁的,既有个能干的爹。又有个宗室出身深蒙圣恩的娘。到时候这金凤凰可不一定落到谁家去呢。

    可是又林觉得,将来孩子的亲事还是得问问他们自己的意思,如果孩子们没缘份硬凑到一起,只会是一对怨偶。京城里这样貌合神离的例子实在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

    前头路有些窄,有两辆车正好走个顶头,还都不愿意退让,玉林的车也停了下来。

    又林掀开车帘一角看了一眼。

    太阳快落山了,要是这些人再争执下去,那天黑前只怕谁都进不了城门。

    就这么一霎眼的功夫。又林忽然看见路旁看热闹的人丛中忽然有亮光一闪。

    这年代的兵器,不,铁器都很少。一般人家里的剪子刀子铁锅都是金贵物件儿,谁走在路上也不会随随便便就把这些东西带出门来。

    当然,也可能会有人带着防身的小刀等物事——可是为什么在这种闲看热闹的诚把刀子掏出来。

    车辕边站的就是玉林带的随从,又林轻声吩咐他:“人群里好象有人手持利刃,不知道是不是趁乱生事。咱们提防着些。”

    那人立刻神情一凛,一招手,散站在旁边的其他几个人立刻朝中间聚拢,把马车给围了起来。又林早就发现了,玉林的这些随从绝不是普通随从,不说长衣下头肯定也有兵刃。就说那精气神,看着就不是一般人。一般的练家子又林也见过,没他们这么规整严肃。

    这些八成都是宏王府的侍卫吧?

    就在这么顷刻之间。忽然有一个人跃出人丛朝马车扑了过来。他手里也握着刀,又林甚至可以看见他狰狞的神情。

    她从来动作没有这么快过,转身抱起玉林把她护在身后。

    车帘在她的动作中落了下来,看不见外头的情形,可是声音听得真切。兵刃乒乓作响,人声呼喝。忽然间嘭的一声响,车身剧震,不知道是被人踢了还是撞了。

    又林轻声安慰玉林:“别怕。”玉林摇头,比又林还要镇定:“我不怕。”

    刚才又林看见的那刃光是在人丛左边,可是扑过来的这个人却是从右边扑来的,这些人可能是一路的,不知道一共有多少人,朱府今天就出来两个长随,剩下的都是丫鬟婆子。玉林带的人也不多,看车护车的加一起也就六七个,要是贼人众多,那今天只怕她们都难以脱险。

    这些人显然是冲着玉林来的。又林没有那个身份和本事招来这样的仇家,敢在京城之外光天化日之下就行凶杀人!

    可玉林不过是个郡主,又不是朝堂上的男人,她能招什么仇家,看来非致她于死地不可!

    “姐姐别怕。”玉林反过来安慰又林:“刘钰他们都是有功夫的,等闲人十个八个不在话下,小小毛曲不足为惧。”

    外头传来一声惨呼,又林搂着玉林的手臂一紧。

    上辈子她就是守法良民,这辈子更是养在深闺,这种刀光剑影的现场真是两辈子加起来头一次经历,惊心动魄都不足以形容她现在的感觉。

    又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是贼人势大,她一定要护着玉林,玉林是她的妹妹,现在还怀着孩子,她可不能有闪失。

    外头又有一声惨呼声,又林不知道受伤的是什么人,也许是贼人,也许是侍卫。可是她胆子再大,也不敢掀开帘子往外看。

    这声惨呼之后,外头的动静就渐止了。那个随从刘钰在外头隔着车帘说:“属下无能,让郡主受惊了。来犯的一共五人,当绸毙两人,擒了两人,还有一个已经派人去追拿。”

    玉林问:“我们的人谁受伤了?”

    “林焕左臂挨了一刀,没有伤到筋骨。”

    “尽快回去吧。”

    看着镇定自若的玉林,又林一瞬间心里有种很奇异的感觉。

    玉林……好象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她完全不认识,手里掌握着生杀予夺之权的人——

    她好象……并不需要自己的保护。

    自己也没有那个能力再去保护她。

    玉林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没有能力保护自己,连乳娘都能欺负慢待她的忻娘了。

    玉林握着她的手问:“姐姐吓着了吧?都是我的不是……是我连累了姐姐。”

    “别胡说,你上哪儿招来这样的仇家……肯定是因为旁人。”

    可能是冲着宏王爷?还是杨重光?对说不定是杨重光,他近来可没少得罪人。

    玉林看着又林,一脸担忧。

    又林脸都白了,哪象没事的样子。

    “我先送姐姐你回去——姐夫要知道了这事儿,一定会怪我的。”

    “他敢。”又林说:“我没什么事儿,一根头发丝儿都没伤着,你不用那么忧心,可对自己的身子不好。你这会儿特别要放宽心,可别自己钻牛角尖。”

    “我知道。”

    玉林果然先让人送又林回了府——跟去的朱府的下人们这才惊魂稍定。这些人都已经得了告告诫,没有敢乱说话的。有人身上还溅了血,是把袍子脱了反穿着回来的。反正天色已晚,看不太清楚了,倒也不招眼儿。

    但这事儿管着朱家下人不乱说用处也不大,虽然发生在城外,可那么多人都看见了,消息肯定瞒不住。

    又林直到进了屋坐下,心还扑通扑通乱跳。翠玉的脸也煞白煞白的,忻娘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杀人——她当时看得准准的,那几个随从同时砍中了一个人,血喷得老高。

    “奶奶没事儿吧?先喝茶,定定神。您这手怎么了?”

    又林这才发现手碗上的镯子不见了,大概当时忙乱碰断了,手腕上还划了一条口子,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划的,反正她一点儿都没觉得疼,血渍沾在袖子上,翠玉怕她还有旁的伤,把她的袖子都卷了起来再看,这边手臂看完了又看另一边。

    “旁的应该没什么,我一直在车里头,怎么可能伤着呢。”

    翠玉忙让人取了药箱来给又林清洗上药,一面又说:“镯子断了不知道掉哪儿去了,真可惜,那还是太太给的呢。”

    又林问:“原哥儿呢?还没有回来吗?敏哥儿呢?”

    “原哥儿在老太太那儿呢,中饭也在那儿用的。敏哥儿是大太太让人抱了去的,说您出门不在家中,放到她那儿她照看半天。”

    又林点点头:“打发人都去看看,都接回来吧。”

    经了这么一场惊吓,又林心里慌慌的。直到原哥儿和敏哥儿都接回来了,她一手搂着一个,才觉得心慢慢回归了原位。

    原来玉林的处境这么危险——看她好象一点都不吃惊的样子,难道以前她就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了?从来没听她提过啊。

    胡妈妈已经听翠玉说了今天发生的事,也是惊得坐立难安。对着又林反复盘问,确定她没受伤,才说起朱家今天的另一件事情来:“刘姨娘今天给关起来了。”

    “怎么?”

    “二房那边瞒得严实,听说是犯了什么忌讳。”

    “她的事儿咱们不用多管。”

    胡妈妈应着:“是,就是怕她净说不该说的话攀扯咱们。不过我料想其他人也不会信她的。”

    本来今天最重要的消息应该是玉林有孕,可是出了这样的事,大家的注意力就全转了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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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毛我就是卡结尾呢,本来想今天结的,看来只能明后天了。。

    当然,还有番外。

    另外,新文开挖进行时。。真希望能多攒点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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