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厚重的圆形冰门,一里一外,恍然就是两个世界。

    修长如玉的手掌轻放在冰门上,感受着刺骨的寒凉,百里宸渊几乎不敢抬头朝着冰门里面的世界放眼去看。

    俊美的脸庞平静如水,如果不是冷梓玥握着他的另一只手,站在他的身边,也无法感觉到他轻颤的身体反应。

    “渊,不管发生什么都有我陪着你。”

    “嗯。”

    长臂一伸,百里宸渊将冷梓玥揽在怀里,不断的告诉自己保持冷静,只要相信就会有奇迹发生。

    当漆黑如子夜般的墨瞳里倒映出眼前一切景象的时候,不只是百里宸渊愣了,就是他怀里的冷梓玥也忍不住惊讶的微张着小嘴,有些不可置信。

    这个房间里的格局分明就是一个女子的闺房,一应用具应该是房间女主人生前最喜欢的东西,大到衣柜,小到头饰珠花,只除了那张大得有些夸张的冰床。

    粉色的纱幔环绕在冰床前,一层又一层,随着门外吹进来的寒风轻轻的荡漾,淡淡的兰花香充斥在鼻间,令人心旷神怡。

    紫檀木衣柜前面,巨大的屏风吸引了冷梓玥的视线。

    只见屏风上面,绣着大片的红梅树,红艳艳的梅花随风飘散。梅树下摆放着一架古琴,鲜红的花瓣落在琴弦上,一白衣女子站在琴旁背着琴架,仰着桃花面,三千青丝随风轻舞,脚下满是薄薄的积雪,红与白是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黑色的滚边披风随着她的动作散落在地上,一朵梅花不偏不倚的落在她的眉心,几只冰蝶围绕在她的身旁。

    唯美的画面,看不清容貌的绝色女子,一点一点撞击着百里宸渊的心,他的母后真的还活着吗?

    “渊,这好像是一幅没有完成的绣品。”

    “嗯。”百里宸渊颔首,走到冷梓玥的身边,看着绣架,疑惑的出声,“一点儿灰尘都没有,难道是有人经常打扫吗?”

    冷梓玥蹙眉,柔声道:“这里是地下冰宫,根本就没有尘埃,不用打扫也如此干净的。”

    “玥儿,这上面好像有一个字。”

    “让我看看。”坐到凳子上,冷梓玥看着这个只绣了一半的字,左思右想眉头都快要打结了,半晌后开口道:“好像是一个渊字。”

    “的确很像。”他名字里的‘渊’这个字,百里宸渊垂眸,难道他的名字是母后为他取的,这件绣品也是为他绣的。

    脑子里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开始浮现出来,他迫切的需要寻找到一个突破口,找到心中既渴望又有些害怕知道的答案。

    “渊,这好像是给你做的被子,只不过、、、、、、”冷梓玥憋着笑,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床小孩儿盖的被子,现在的百里宸渊怎么盖。

    实在是小得有些过份,不难怪她看了很想笑。

    “想笑就笑吧。”一针一线满满都是对他的疼爱,百里宸渊望着绣品出神的时候,冷梓玥的视线又落到另一幅画卷上,呢喃道:“没想到,父皇年轻的时候还真是挺好看的,难怪惹了那么一身桃花债。”

    月帝后宫里的那些女人,虽然狠毒了些,阴险了些,却不能否认,她们在进宫之前,或许都是纯真善良的女子。

    人性本善,她们并非生下就如此的心狠手辣。

    只不过,到最后,她们对月帝所有的爱意,都变成了恨。

    最终,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因爱而恨,对错远非一两句话可以说得清楚。

    画卷上,身穿皇后凤袍的楚皇后端坐在湖边,纤细的十指在琴弦上飞快的拨动着,琴音袅袅。在她的身侧,站着身穿一袭明黄色龙袍的月帝,手执长箫,两人眉目含情,琴瑟合鸣,当真是只羡鸳鸯不羡的一对儿。

    “有你老公我好看吗?”百里宸渊遮住冷梓玥的眼睛,试问普天之下,哪个男人的相貌比得过他。

    居然在他的面前夸别的男人长得好看,简直就是忽略他的存在嘛。

    冷梓玥嘴角狠抽两下,脑门上华丽丽的滑下几道黑杠杠,没好气的道:“少自恋一下你会死啊。”

    别忘了月帝是你老子,你的容貌也是遗传自你爹娘的。

    只有爹娘的相貌出众,才能生下相貌绝佳的孩子,她可爱的宝贝儿子就是这么来的。

    “玥儿,你要知道我的相貌可不是遗传父皇的,我可是伟大的、、、、”魔尊两个字还没出口,百里宸渊就捂着肚子闷哼一声,“小玥儿,你是想谋杀亲夫吗?”

    下手真重,这个肘子他吃得可是真干脆。

    “叫你乱说,活该。”知道他越是靠近那张冰床,就越是紧张,冷梓玥也乐意配合他,让他放松。

    “小玥儿,你是想当寡妇么,对我要温柔一点儿。”

    “你死了,我也好再找一个比你更好看,比如找个绝儿更喜欢的后爹。”这父子俩不是不合么,瞧她想的主意多好。

    给他儿子找后爹,百里宸渊脸一黑,直接扑倒冷梓玥,两人齐刷刷的倒在冷冰冰的地面上,光滑如镜的冰面倒映出他们两人暧昧的姿势,羞得冷梓玥连头都抬不起来。

    “你好重,起来。”

    “不要。”

    小女人软软的身子压着舒服,他就是喜欢压着她。

    “百里宸渊你快起来。”

    “小玥儿,你叫我什么?”玫色的性感薄唇微勾,墨瞳里满是邪魅,他哪里舍得压到她,只是紧贴着她的身子,让她无处可逃罢了。

    跟冷梓玥这么一闹,原本紧张的心情彻底的消失了,只想好好的逗一逗身下的小女人。他都快要忘了,有多长时间没有看到小女人害羞的娇媚模样了。

    “渊。”

    “、、、、、、”

    “老公。”

    “、、、、、、”

    “亲亲老公。”冷梓玥轻唤,甜糯的嗓音都快跟百里绝有得一拼,听得百里宸渊眉宇间满是笑意,俯身狠狠亲了她两口,才放过她。

    “宝贝儿,谢谢你。”

    “谢我什么。”他炙热的视线火辣辣的落在她的脸上,白晳的脸蛋染上一层嫣红,不自在的别过头去,低声叫嚷道:“你快过去看看母后在不在床上。”

    回想起,智嗔大师的话,冷梓玥好看的眉头就打了几个结。

    画像上的楚皇后与百里宸渊给她看的画像一模一样,纯净如水的美人儿,幻境中的她,更真实一些。

    当真正要亲眼看到她,碰摸到她的时候,心里竟然无法平静。

    百里宸渊很紧张,她又何尝不是。

    “玥儿,别想太多。”

    “我什么也没有想。”搭着百里宸渊的手,冷梓玥呼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来,娇嗔的狠瞪他几眼。

    “丑媳妇儿总是要见婆婆的,有我在,你别担心。”邪气的朝着冷梓玥眨眨眼,怎么看他都很欠扁。

    她长得丑吗?

    一点儿也不丑嘛。

    怎么可能害怕见、、、、婆婆、、、、

    “呵呵。”

    “不许笑。”懊恼的一拳头砸在百里宸渊的胸口,冷梓玥转身就要往外走,敢笑话她,她出去还不成。

    “别走。”

    “哼。”

    “是我错了,小玥儿就原谅我吧。”透过薄如蝉翼的轻纱,凭着百里宸渊的双眼,冰床上躺着的白衣女子早已经清晰的呈现在他的眼里,想靠近,双腿却动不了。

    床上的女子,与脑海里自幼看着的画像一模一样,一点一点的重叠在一起,卡在喉咙里的声音怎么也发不出来。

    她,是他的母后。

    是他,盼望了二十多年,思念了二十多年的母亲。

    “走吧。”反过来,用自己的小手牵起百里宸渊的大手,一步一步拾阶而上,每走一步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越来越大声,快要跳出来一样。

    冰床上的女子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静静的垂落在她的胸口,娴静中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一袭紫色领长裙,裙摆上绣着大朵大朵的芍药花,栩栩如生,腰不盈一握,美得如此无瑕,美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

    倘若她能睁开紧闭的双眸,又该是怎样的风华绝代,艳冠群芳呢?

    冷梓玥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双眼一眨也不眨,就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生怕惊扰到她。难怪,后宫里的那些女人狠毒了她,巴不得她去死。

    嫉妒,就像是种在她们心里的毒瘤,一天一天的长大,只有除掉她,才能安心。

    一个不但拥有倾世之貌,更尽得帝王独宠的皇后,如果没有心机,不够狠,不够毒,香消玉殒不过只是迟早的事情。

    “母、、、、母后、、、、”百里宸渊颤着声,好半晌才吐露出这么两个字。

    温暖的双手握住楚皇后的手,刺骨的冰凉不禁让百里宸渊浑身一颤,竟然无法控制的打了一个哆嗦。

    “怎么了?”

    “玥儿,母后的身体好冰,就好像是结了冰一样。”

    “怎么会这样?”冷梓玥坐到冰床上,伸出手抚摸上楚皇后的身体,那股透心的寒凉也让她打了一个哆嗦,“母后难道在这冰床之上躺了二十多年吗?”

    要不然,她的面色为何看起来很红润,身体就像是冰棍一样。如果抱着她的身体,真有一种抱着千年玄冰的感觉。

    “她的确在这床上躺了二十多年。”

    一道满是叹息的苍老声音穿透冰层传来,却又隐隐带着几分满足的欣喜,牵扯得两人心狠狠的一痛。

    “谁在那里,出来。”百里宸渊转过头,凌厉的眼神带着一股劲风扫向正前方的冰墙,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整面冰墙瞬间化为虚有。

    “你是谁?”

    冷梓玥站起身,看着从冰墙后面走出来的青衣白发老头儿,他身形纤瘦,眼里闪烁着精光,面上已经爬了深深浅浅的皱纹,然而他的五官却是相当的精致,不难瞧出年轻时,是怎样的风流倜傥,俊逸非凡。

    老头儿黝黑的双眼与冷梓玥对视,不躲不闪,有着满满的笑意,片刻之后他移开了视线,落到百里宸渊的身上,声音低沉暗哑,又似叹息,“当年抱着你的时候,还只是襁褓中弱小的婴儿,再次相见,你已经成为傲视天下的霸主,好啊。”

    与看冷梓玥的眼神不一样,他看百里宸渊的眼神更多是骄傲与欣慰。

    “你到底是谁?”百里宸渊冷下声,强大的压威从他的身体内散发出来,整个房间里的东西都在颤抖,随时都有可能破碎成一堆废渣。

    “臭小子,翅膀硬了,想跟你外公动手是不是?”老头儿一声怒吼,震得冷梓玥耳朵‘嗡嗡’的直响。

    外公?

    楚王府?

    “你说什么?”百里宸渊激动的站起身,如果不是冷梓玥拉着,他早已经扑到老头子的身边问个清楚,“你是我母后的父亲,我的外公?”

    他只知道,当年他出生之后,母后被逼着自尽,自己被远远的送走,而后,楚王府就开始没落,直至朝堂之上再也无人提起楚王府。

    也没有人知道楚皇后的父亲,楚王爷的去向,种种传说,都证实曾经叱咤风云的楚王爷早已逝去。

    否则,从银月城回到皇城的百里宸渊又怎么可能放弃寻找他的下落。

    “我是宁儿的父亲,也是你的外公。”当年他暗中护送着百里宸渊前往银月城之后,就带着楚宁宁的尸体来到圣峰寺,住进了这座地下冰宫。

    这一住,就是二十多年。

    “不是说母后自尽生亡了吗?为什么她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真要是死去二十多年的人,早已经变成一副枯骨,甚至是骨头都有可以粉碎了,怎么可能还是完好无缺,连容貌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仿佛一直都停留在人生中最美丽的年华。

    “你出生那一日,你母后的确当众自尽了。”楚王爷楚咏看着百里宸渊,陷入了痛苦的回忆深渊之中,“楚家世世代代出的都是将帅之才,到了我那一代更是战功彪炳,深受先皇看重,封王赐爵。”

    百里宸渊握着冷梓玥的手,静静的听着,没有开口。

    “楚王府贵不可言,我却膝下无子,连女儿都没有。上一代圣峰寺主持说我年轻时杀孽太重,或许此生都不会有子嗣,却不料最后你的外婆为我生下一个女儿,就是你的母后宁儿。”说到女儿楚宁宁的时候,楚咏沉寂的黑眸里涌现出点点光彩,“她就像是颗开心果来到我的世界里,我以为她的一生都会平安快乐的活下去,可她却爱上了你的父亲,也就是现在的皇帝。”

    他本是不同意楚宁宁进宫为后的,怎奈无法说服她,最后只得同意,同时也暗中保护着她。

    当时的月帝虽是皇帝,实际的权势却握在皇太后的手中,楚王府也处处受到打压,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

    “那一场阴谋屠杀来得太快,让我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她们手中的屠刀就已经架在了宁儿的脖子上。幸好,已经圆寂的问世主持给了我一颗救命丹药,说是也许某天可以救宁儿一命,让我好生收藏。”

    正是因为那颗丹药,他才保住了楚宁宁的一丝心脉,让她得以存活下来。

    可她,却只能终年躺在冰床之上,否则她的身体就会融化,变成真正的死人。

    “你为什么要离开楚王府,难道你就不想为母后报仇吗?”冷梓玥不能理解楚咏的做法,如果是她,肯定是要报仇的。

    “痛失爱女,我又怎么可能不想报仇。”楚咏嗤笑起来,眼里有泪光划落,“安顿好宁儿,准保了渊儿的安危,正准备潜回皇宫斩杀那几个逼死宁儿的女人时,智嗔大师告诉我,因果循环,天命不可违,她们的死期还未到。”

    他想杀,也是杀不了的。

    “那个神棍算得倒也对,因果循环,她们都应该死在渊的手里才对。”

    有仇必报,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要怎么样才能唤醒母后?”皇宫里那几个女人,不用他动手,百里宸渊知道他的父皇已经下了决定,誓必要亲手处理掉她们。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安心带着冷梓玥前往圣峰寺。

    或许,智嗔大师口中所指的因果循环,压根不是指那些个女人要死在他的手里,而是要死在他父皇的手里。

    “你们不是拥有至高的法力吗?”

    楚咏愣了,他等这么多年,就是因为他相信问世主持的那一段话,他相信他的孙子不是普通人,而是血芒星转世之人。

    “原来如此。”冷梓玥垂眸,居然将他们的本能给忘了,“渊,由你亲自来唤醒母后吧。”

    他们是妖,虽然不能改变转世轮回,但是给一个有心脉的人重获新生,也不算是违背天道轮回,不算溢用法术。

    “嗯。”

    坚定的点了点头,母后你一定要醒过来。

    看看我,也看看你的孙子,还有外公,他已经守候了你二十多年,你不会忍心继续独自沉睡下去的,对不对?

    回来吧,我们都在等着你。

    血色的红雾笼罩了整个冰床,冰雪开始慢慢的消融,四周传来冰水滴落的声响,犹如玉珠落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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