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过就是那么一瞬,萧延意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那不是情动中的女子不胜羞赧时会有的欲迎还拒,而是一种本能而疏离的抗拒,于是,她半偏的脸庞一时间就僵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动弹,是继续转开,装作无事的站起身,还是再扭回头去,迎上魏不争的情意。

    可情牵意动时,又怎该有这样的犹疑不定,下一刻在萧延意正不知所措的时候,魏不争的吻,便也只是缓缓的蜻蜓点水般地落在了她的颊上。

    颊畔点瞬的温暖,稍纵即逝,心尖上还来不及一颤,便忽然被空落袭来,萧延意心头一悸,好似这一踯躅、彷徨间,已经有什么极重要的东西骤然失落,她慌乱的回头,对上的却仍是魏不争暖意融融的黑眸,他笑,秋日晴空般舒爽安然,好似并未发觉什么不妥,萧延意这才觉得心头一松,重又把头靠回魏不争的臂弯。

    魏不争也便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她的头发,有一会儿无话,魏不争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微微将二人之间拉开些距离,从怀中摸出个精巧的荷包,打开,拿出一只白璧无瑕的玉镯,拉过萧延意的手,轻缓地套了上去。

    玉镯初时有些凉,萧延意瑟缩了下,另一只手便摸上去,好奇道:“这么好看的镯子,哪里来的?”

    “母亲让我给你的,说是魏家世代传给长媳之物。”

    镯子贴了肌肤,须臾便也就暖了过来,温温润润异常舒服,萧延意摸着镯子的手指却是微微颤了下,半晌才有些不安地问道:“老夫人同意咱们的婚事了么?”

    魏不争一下子便笑了,“母亲怎会不同意?大宏的嫡长公主愿屈尊下嫁,是我魏家的不胜荣光,只会诚惶诚恐,又怎会有何不同意之说?”

    萧延意看魏不争的眼神一片坦诚,想着之前见魏母时的情景,心中仍有些不确定,却也不再问,也就只是随着笑笑,拨弄着镯子,幽幽地说道:“真美……”

    二人就好似什么事都没有一般地闲聊,说起萧续邦最近的功课,说过几日的寿诞,之后又说起大婚的事,才起个头,有人在外通秉说,有外使带着给皇上的寿诞之礼前来贺寿,已是安置了下来,问皇上今日可见。

    魏不争见了,便就起身道:“你先忙着正事,咱们大婚的事,到皇上寿诞之后再商量也不迟。”

    站起身要走,魏不争才无意般地问道:“那惠娥可是犯了什么错?听说她一向最妥帖懂事,怎么适才把你气成了那样?”

    自然是不能说实话的,而萧延意此时心中虽仍是有种难消的钝痛,之前的暴躁却已经熄了,便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是我不讲理了,心绪不宁,便拿了下人来发作……”

    魏不争的眼神中却并无责怪之意,反倒是有些纵容的宠,和声说道:“我身子也好了许多,不过是再用几副药的事,有小重一个伺候也就够了。不然让唤月她们回来你这边吧,惠娥那边,无论如何,既是让你恼了,一时半刻看着也不舒心,就暂且先别放在身边了。”

    萧延意略一犹豫,便点头说:“你那里就小重一个怕也是忙不过来,不然先让唤月回来吧,睐月还是跟着你。”

    魏不争告辞出去,萧延意自己坐到了镜台边,拿起梳子,理了几下头发,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皮肿肿的,眼睛发红,整张脸都显得憔悴、颓丧,即便努力地扬着嘴角要笑,那笑也似是揉进了酸涩。

    她不禁就想,刚才的自己,就是这副样子一直与魏不争说话么?他竟是看不出不妥么?

    萧延意想着事,梳子不知怎么卡在了发中央,不留神地一牵,扯了下头皮,原是也没多疼,可眼泪却忽地又是掉了下来,像是受了极大的罪,糟了极大的委屈。

    “殿下,奴婢回来了。”萧延意正抹着泪,外边传来了唤月的声音,她匆忙把泪水揩干,说道:“进来吧。”

    唤月进来,看见萧延意正在梳头,便是赶紧上前,“殿下,我来吧。”

    萧延意却是颓然地把梳子一丢,说道:“算了,不梳了,你去跟刚才通禀的人说,本宫今日身体不适,让礼部着人好好接待外使,皇上与本宫明日再宣他们觐见。”

    “是。”唤月垂头应了声,便出去传话,传完回来,见到萧延意仍是在镜台跟前呆呆地坐着,便上去问道:“殿下要不要歇息会儿?”

    萧延意回了神,扶着唤月的手站了起来,开口道:“我先眯一会儿,你去姑母那问……”话说到一半,却又忽然止住,狠狠地咬了下唇,不再言语。

    唤月等着萧延意后边的话,半晌却再没动静,她知道今日惠娥跟萧延意的事,虽不知起因,却也心中发虚,生怕自己哪又做的不好,再次触怒了这位公主,她偷眼去看萧延意的表情,却见公主似是正在艰难地纠结着什么事,秀气的眉毛紧紧地皱在了一起,她便也不敢追问萧延意到底让她如何,只乖顺地扶着她到榻上靠了,把软垫弄舒服,又是搭上了薄被,才垂手立在了一边。

    萧延意闭上眼想睡,可是怎么也睡不着,眼前一忽儿闪过十五岁那年的草地河畔,阿玦鲜衣怒马蹋花而过,勒马回首对她绽放笑颜,一忽儿又是他苍白无力地躺在枕上,翕动着唇角却发不出丁点声音的无助画面。

    那青春无忧的绚烂笑靥和毫无生气的脆弱病容交替着她眼前出现,好似一双大手狠狠地反复拧转着她的心,硬生生地疼着,没有一点的办法。

    她用手捂着心口,揪着衣襟,那疼痛不歇,反倒是更感一阵阵窒息,好像有铺天盖地的阴霾横压下来,明明并没睡着,却又似是坠入了梦魇,怎么也逃不脱。

    她正是颓自挣扎的时候,隐约听见唤月压低着声音跟谁说着什么话,这才使了浑身的力,霍然起身,坐了起来,猛地睁开了眼。

    唤月这时已经退到了门口,正和门外的一个什么人说着话,萧延意顺了几口大气,才费力地张开口问道:“唤月,有什么事么?”

    唤月一扭头,快步进来道:“殿下,尚悦娘娘那边来了人,说有事跟您说,我看您睡着,就让她先告诉我,等您醒了再说,或是晚些再来,她却非要这会儿便说,奴婢正不知道……。”

    萧延意听说是尚悦那边来人,心里顿然就是一凉,一下子便什么也顾不得,不等唤月说完,甚至等不及再把那人喊进来,当下鞋也没穿,跳下软榻,赤着脚就往门边奔去,把话才说了一半的唤月惊得一愣,喊声“殿下”弯腰拾了鞋子,就也追了过去。

    来的是尚悦贴身的侍女,见到萧延意才要行礼,却被萧延意一把抓住衣襟,急吼吼地问道:“他死了是不是?姑母让你来告诉我,他死了,是不是?”

    那宫女被萧延意的举动骇得发愣,半天都说不出话来,直到被萧延意摇晃得几乎要晕了,才是紧张地瞥了眼旁边的唤月,小心翼翼唤道:“殿下……”

    唤月见此情景,虽是原本追过来想给萧延意把鞋子穿上,这会儿却是赶紧又退后了几步,那人见唤月退开,才是压了极低的声音在萧延意耳边道:“殿下,阿玦去了,娘娘说她会把阿玦送回家乡好好安葬,让您把这事彻底忘了吧。”

    来人说了这话,看着石化般的萧延意甚是不放心,可是尚悦交代说完话便走,不许她多留,她也只好对着里边喊道:“唤月妹妹,扶殿下进去吧,这门口有风呢……”说完就赶紧逃一般地走了。

    萧延意便跟傻了一般站在那,一动也不动,唤月战战兢兢地在一边喊她,扶了她要往里边走,却是根本拉不动她,就好像适才那一瞬间,萧延意在那块地上生了根一般。她一下子也着了慌,用力地摇晃了几下萧延意,却还是不见她有反应,抬起脚,就要往外跑去喊人来帮忙,才走出两步,却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哀嚎,如同负伤的小兽般的凄厉惨叫惊得她复又站住,拧头,看见萧延意摇摇晃晃似是再也站不稳,一步迈过去,堪堪接住她歪下去的身子。

    太医挤了满满一屋子,睐月拉着唤月的衣角,退到了一边,悄声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听说,刚才你们这里有人惨叫了声,当时还吓了我一跳呢,以为是你又招惹了殿下,挨了打呢,那殿下这是又与谁生气,还是怎么地?”

    唤月脸孔雪白,浑身有些颤,只绷紧了唇,默默摇头,睐月见了不满道:“你这是怎么了?吓着了?老太医不是说殿下没什么大碍的么?”

    唤月吸着气问:“你说爷会问我是怎么回事么?”

    “我想自是会问的吧,爷对殿下怎么着你会不知道么?殿下忽然就昏了过去,哪有不问的道理,我怎么就不信你说的,殿下说是要出去,站起来就跌下去的话呢,总是还有什么事,对不对?”

    唤月有些惊惧地看着睐月,不语。睐月皱了下眉,便笑了,“得了,那回头你自己跟爷说。”

    唤月拉了睐月的衣襟,“睐月,咱们毕竟是进了宫,伺候公主了,这人心里只能有一个主子,你即便现在还是伺候着爷,可到底也还是公主的人。”

    睐月皱了下眉头,“日后爷跟公主大婚了,还不都是咱们的主子么?你忽然分得这么清干什么?”

    “那也不一样,咱们总是公主的人。”

    睐月听了唤月的话,有些疑惑,但转瞬便忽然明白什么似的,怒了,压低了声音吼道:“唤月,你什么意思,你是看爷如今失势了,便不愿跟着爷了是不是?”

    “不是……是爷让咱们好好伺候公主的啊……可这宫中的下人,谁还能认两个主子?”

    “你到底想说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瞒着爷?还是殿下有事要瞒着爷?”睐月急道。

    唤月踯躅,嗫嚅道:“若是殿下不想跟爷说的话,我便也不能说。”

    睐月瞪眼,才要说什么,却听身后魏不争的声音朗朗道:“唤月说的对,爷日后也不为难你们,你们都好好地伺候公主就好,爷想知道的事,爷自己会问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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