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的云压得很低,月亮隐在厚实的云层中,时而透过云层的稀薄处撒出一层白蒙蒙地光,远处边陲城镇里的几许的灯火也渐渐变得晦暗起来,直至最后完全隐匿在黑暗中,再不可见。

    瞿白跟在胡止牧和青轩身后,提起周身所有的灵力,只为自己能不掉队。

    四人凭借着胡止牧和青轩的瞬移秘术几个瞬息,就已经移到了当初的星际传输大阵附近,但因为大阵附近地形太过复杂,而且当年为了确保大阵的运转,周边设下了许多保护措施,所以剩下的路程就只能靠他们的双腿了。

    只见婆娑的树影山林间,四条人影如山中鱼一般在期间跳跃着前行。

    直到天地交接处透出第一缕金色的光芒时,四人才终于停下了步子。

    “到了?”瞿白停下,暗暗调试着自己的气息,看向其他三人。

    其他三人看上去都是一脸轻松的样子,好似大半夜的疾速赶路,还是这种十分难走的山道,对他们来说,是一点影响也没有的。

    胡止牧和青轩能如此,瞿白并不意外,让他意外的是秦怀经由这一夜变故,再加上马不停蹄的一夜奔走居然也脸不红气不喘。

    就不知道他是真的一点不觉得累,还是和他一样,内里调息面上却故作轻松。

    胡止牧探视了一番,对其他三人点头,一边皱眉一边说着:“大阵就在前面,只是……”

    “怎么了?”

    “没有察觉到丝毫大哥的气息……”妖族感观天生就比人修灵敏,更何况,他与胡夜是相随千年的兄弟,对对方的气息尤为敏锐,但凡这里有一丝一毫对方的气息,即使是三四天以前遗留下来的,他也不可能捕捉不到。

    “这是不是说明,我师父根本没来这里?”秦怀一边心存侥幸地问着,一边悄悄去看瞿白的神色,如果不是这种可能,那就只能说明胡夜已经……

    瞿白在听到胡止牧说没有感受到胡夜气息的一刹那,心脏确实漏跳了一拍,但很快,他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走到胡止牧身边打量了一下四周,他们周围全部是年逾百年以上的老树,枝繁叶茂,盘根错节,遒劲得很七皇“弟”,乖乖上榻。

    本来,在深山中,尤其是这种人烟罕至的深山中,这种老林子里蛇虫鼠蚁、飞禽走兽应该是最多的才对,可自他们走入这片区域,一直前行了一里路左右,除了这些树木和灌木,根本没见到这些动物。

    “他一定就在这里。”瞿白肯定地道,“起码,他三四天前是一定来过这里的。”

    三四天来过这里,即使是现在人走了或者……不在了,也不可能一点气息都不遗留下,但现在……

    “你们是一点他的气息都感受不到吗?”瞿白本是问胡止牧和青轩。

    “对。”秦怀却跟着两人一起点头。

    瞿白纳罕,心里嘀咕,你又不是妖,你感觉不到是正常的,你点什么头。但现下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撇开秦怀,更加肯定地看着胡止牧和青轩道:“那他现在一定是在这里。”

    三人微微蹙眉不解地看向瞿白,不明白他这股信心是从哪来的。

    瞿白指了指周围,“你们在此间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或者感觉特异的地方?”

    “有些气闷,但并无什么影响。”胡止牧道。

    “神清气爽,这里的感觉与家中练功的场所倒有两三分相似。”青轩道。

    “我怎么没这么大感觉,不过倒确实觉得这里令人不舒服,打心底有些反感。”秦怀插话。

    瞿白瞥他——又在博存在感,这里的怪异应该只对妖有作用。

    他对着胡止牧和青轩点头,示意他们一边朝大阵的地方走一边说:“这传输大阵的‘下阵’因山河变换而出现了缺口,而‘下阵’本身设置出来的功效就是借天地灵力的,这缺口一出,下阵的灵力自然就无法集聚,除了在阵内不停地四处乱窜外,一部分也随着这缺口泄了出来,你们难道没发现此间的林木最少都有百年的年龄吗?就连那一年一生的野草都达到了这种年份,可见此地灵力的充裕。”

    三人一边听一边走,听到瞿白说灵力充裕,三人互视了一眼,眼里疑惑更浓。

    “之所以给你们的感觉不同,应该是灵力源的问题,这灵力本是源自……”瞿白接着解释。

    三人忽然了悟地一起接话:“玄天疾火。”

    瞿白点头,“玄天疾火是焚杀天地异邪的第一火,由它身上借来的灵力自然不是谁都能承受的,这草木无欲无求的,有些受天地孕育的意思,所以不但不受影响反而还能借由大地吸收一些灵力,但在山野间互相屠戮沾染血腥的走兽就不同了,尤其是……”本体是飞禽走兽的妖族,就更受制约了。

    想到此,瞿白心里不由一紧,以人的角度来看,由兽修到妖,好像一般都被称为异邪或妖魔的,那深入下阵去补阵的胡夜……

    “那怎么我们三人感觉都不相似?”秦怀忽然出言打断瞿白思绪。

    瞿白抬眼看他,心底的扯痛感被他这一打岔倒没了时间细细品味,这是秦怀这一问,却让瞿白不禁和胡止牧和青轩两人对视了一眼。

    瞿白清晰地从胡止牧和青轩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疑问——他还不知道?

    瞿白干巴巴地扯起嘴角——我以为早有人给他说了。

    胡止牧和青轩无语地看着瞿白——现在怎么办?

    瞿白想了想——等这事过了吧,过了说植物大战僵尸之空间带不走。

    “喂,问你们话呢?搞什么眉目传情?!”秦怀不满地插到瞿白和青轩中间,眉头皱得死紧,夹死蚊子都小菜一碟了。

    “啊,这种情况本来就因人而异,你要是以往作孽做多了,自然就被这玄天疾火当成妖邪,你以前欺男霸女杀人放火什么恶的事没少做吧?”瞿白收回视线,随意掰扯着理由,顺便将秦怀以前的烂帐扯出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果然,瞿白才一提往日的事情,秦怀立即心虚地瞅了一眼青轩,当下闭口不言,东张西望指着能找个什么话题。

    看他这样瞿白才松了一口气,确实人各有异,只是这评判标准却不是人能断定的,对于玄天疾火这类天地烈焰,所说有焚邪魔的秉性,但说到底也不过是阴阳相克罢了,与你是人是妖倒并没有多大关系。

    只是根据此地的异象来看,如果身上沾过血腥或者私欲浓厚心术不正的,确实会受到更多制约,妖修比之于人,确实更逆天一些,逆天之物类,自然更受这玄天疾火的克制。所以他们四人的感受才全然不同。

    但,一来,毕竟是由缺口流泄的灵力,并不成气候;二来,已经被天地本身吸收了不少;三来,胡止牧虽本体是走兽,但毕竟已经修到了如今的境界,受到的影响自然不大。

    而青轩本体是树木,所受所感自然不同,瞿白自己则因炼制的功法本就特殊,身体中充裕着纯粹的灵气和灵液,甚至比之周遭的灵力都要充裕一些。若不是周围的异象,他甚至是一丝一毫的怪异都感受不到的。

    至于秦怀……瞿白只当他是个博存在感的家伙,这里流泄出来的灵力早经过天地的一层过滤,对人修来说,多半是有益无害的,还打心底排斥?

    说话间,四人已经走到了一处碎石堆积的崖壁前。

    胡止牧上前摸了摸碎石块顶端的一处尖顶,碎石旁的崖壁忽然就裂出了一条一线天一般的裂缝,缝隙很长,一眼瞅进去,根本看不到终点,但宽度却不大,恰恰只能一人通过。

    胡止牧打头阵,瞿白紧跟其后,然后是秦怀,青轩殿后。四人踏入这一线天一般的通道中,在青轩踏入的一瞬间,他身后的裂缝又合了起来,从外面看,和先前并无二样。四人在这长长的通道里走着,每每往前一步,他们身后的山体便合上一分,这是一条只进不出的路。

    瞿白以眼角的余光去打量身后和身侧的环境,一边在心底惊叹,一边打起十二万分小心。

    等到天光终于大亮,金乌再次攀升到空中时,四人才走完这一路,来到失效的星际传输大阵处。

    一溜长道走过来,待看清面前的传输大阵时,不可否认,瞿白心底滑过失望——全然没有期许中别有洞天的风光,只一片异常寂静荒芜的碎石阵,若再配上点大风,基本就是飞沙走石的沙漠荒芜地了。

    瞿白甩了甩头,扔开乱七八糟的想法,凝神观察起这一大阵,一阵观察后,瞿白才领悟了其中的奥妙,也顿悟了为何选了这一区域来布阵,不管怎样,这也是当初凝结了修真界顶尖力量排布出来的大阵,撇开最初那一阵不合时宜的失望,这阵法中的精妙和因地接势的那种布阵方法让瞿白看得惊叹连连。

    可以说,阵法是瞿白踏入修仙路的伊始,也是打开他新世界的一道门,让他领悟世界上原来还有如此奇幻而丰美的事物,所以,即使他修炼的功法中只将炼阵做为辅助修炼的小技法小玩意儿,他也不曾轻视过这些阵法。

    甚至,很多时候,瞿白在修炼功法中外,反而舍弃了很多外化的攻击招式和辅式心法,倒一门心思鼓捣起这些阵法,越鼓捣越能发现其中的各种妙处,再加上周围都是一群对阵法一窍不通所以对瞿白精通的阵法一直报以极高的赞誉。

    是以,到了今天,随着瞿白功法和境界的提高,相应提高的不是他外化的剑招和辅式功法,而是他愈发精益的阵法排布邪医倾城。

    “怎样,看出了什么没有?”秦怀忽然蹿到瞿白身边,伸手戳了戳他。

    瞿白回神,看了看四周,只叹道:“寰宇皆备,确实精妙!”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到这种境界。

    “谁问你这个了?”秦怀恨铁不成钢,“你不惦记你男人了?赶紧找进入‘下阵’的地方啊!”

    瞿白心念一转,知道自己刚刚那一瞬又差点迷失在这大阵的精妙光点中,这传输大阵对其他人而言可能只是一个失效的阵法,但对他这个略有些痴迷于阵法的人来说,不异于一桌满汉全席摆在饿了数天的人面前。

    他定了定心神,将胡夜的名字在口中念了几遍,一阵刺入心间的痛让他重新镇定下来。然后他才撇开杂念,一步步地在大阵中踱着步子,翻找着下阵的接入点。

    在当初的记忆画面中,虽然胡夜对古神显露的几手阵法指导丝毫不通,但经由记忆片段观看到古神全部剖析图的瞿白却受益匪浅,现下上面的大阵虽然精妙,而且几乎找不到纽点和切入点,但凭着记忆和他的推测硬是让他在一刻钟内就找到了切入下阵的点。

    “这要怎么进去?”秦怀顶着眼前不足一个小香瓜大的丑石傻了眼,他眼角抽抽地看着瞿白,“你确定着是接入点?连我一个脚都放不进去,怎么下去?你是不是弄错了,你看旁边这三块丈把高的巨石才更有可能吧?”

    “那你先朝这三块巨石撞一把试试?”瞿白讽他,然后转身径自指挥着胡止牧和青轩上前,将丑石旁边的三块巨石分别朝着坤三、乾二、坎三的位置移动。

    石块才稍稍移动,丑石上就生出万象,看得一旁的秦怀目瞪口呆,瞿等三块巨石移到相应的位置后,丑石地下一阵刺目的光闪过,瞿白四人的身影即刻消失。

    “我去,这是掉火山口里了吧,怎么这么热!”随着秦怀的一阵抱怨声,四人在落下的第一时间就调动起了周身的灵气在身体外形成一层护膜,饶是如此,在进入下阵的第一瞬还是吃不消地挥了几下手,现下也不过是勉强适应了周围的环境,睁开被火气燎得直泛泪水的眼睛。

    火山口!瞿白想,大概再没有比这更贴切的形容词了,四周都是跳动着的火焰,这些火焰的温度远远高出正常火焰,这还只是玄天疾火的外焰,虽然热气逼人,但好歹还在众人的忍受范围内。

    “吼——”就在众人打量周围环境的当口,忽而一阵巨大而愤怒的兽吼声震得几人心尖发颤。

    四人不约而同地朝发声处看去,当下都是一惊,几乎忘记了动作。

    只见一头有三米楼房高的巨大的,伴着红色烈焰的,黑色的,像狐狸又像犬一样的巨兽瞪大了双眼,带着那么点不可置信的神情正奔腾着朝他们跑来。

    就在众人以为这巨兽一定要冲到面前来的时候,巨兽却忽然停在了距离他们百米的地方,虽然停了下来,但巨兽口中愤怒的呼喝声却一点也没有停下。

    巨兽像被什么束缚了一般,身上虽燃着烈焰,但却只停留在皮毛的表层,初看,大部分人可能以为这烈焰是巨兽自身带着的,但只要稍稍仔细一观察就能发现,实则是这巨兽正在承受烈焰焚烧之苦,只是不知巨兽使了什么手段,暂时将火焰抑制在体外了。

    此刻巨兽正停在百米外,不停地用爪子刨着地,朝着瞿白这个方向不停咆哮,虽然瞿白这个方向这里站着四个人,但只要细心一看就能发现,巨兽的目光实际只盯着瞿白一人在看,巨兽眼中印着它周身的漫天火光,兽瞳中跳跃着火红妖冶的光亮,它对着瞿白时而愤怒的咆哮,时而又像困兽一样,在原地甩着巨大的尾巴不停走动转圈。

    瞿白在原地怔愣了很久,才踉跄地往前踏了一步,这一步刚出,巨兽立即停下动作,撕心裂肺般地朝瞿白吼叫了起来,那阵仗看着倒像是在用声音威吓他,像是要逼走瞿白的样子妖邪帝后:绝帝的冷血妻。

    过了最初的一阵惊诧以后,胡止牧和青轩也紧跟着回过神,看了看前方的巨兽,又看了看再次踏出了一步的瞿白,不禁出声惊叫道:“瞿白——”

    瞿白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再次坚定地朝巨兽走去,巨兽看着已经不光是周身燃着熊熊火焰了,看眼睛,好似都要背怒火点燃了一般,但当前除了在原地愤怒惨烈地吼叫以外,却毫无他法。

    “你疯了,都搞不清楚什么情况,你就上赶着去喂野兽啊?就是逞英雄也暂时轮不到你啊,你以为你王霸之气凸显啊,这怪兽见了你就化身你家后院小熊猫吗?”秦怀终于自己大概看到了“史前生物”的惊讶中回神,一把拉住还在往前走的瞿白。

    瞿白木着脸回头看了他一眼,脸颊抽搐了几下,然后猛地拨开了秦怀来着他的手臂,双脚用力在地上一点,便飞速地朝巨兽飞去。

    只几个瞬息,在其他三人还来不及反应的当口,瞿白已经运用功法飞到了巨兽身前,一个飞扑朝巨兽口中飞去。

    秦怀目瞪口呆地自语:“还真玩舍身取义,献身喂野兽啊……”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瞿白飞扑而去的瞬间,巨兽的身前恍恍惚惚现出了一个人影,只一吸的功夫,瞿白像是被那个人影接住了飞扑的身形。

    但众人再看时,还是那只野兽,哪有什么人影,但瞿白却安安稳稳地停留在了巨兽的鼻子前面,巨兽身上的火焰依旧生生不息地燃烧着,巨兽却趴下了身子,将脑袋搁置在前脚上,眯着眼看面前的瞿白。

    “我是不是被这火熏得眼花了,怎么那一瞬间……好像看到了我师父……”秦怀傻傻地开口发问。

    胡止牧快速看了他一眼,心说你还真没看错,但转念一想,这个修了他们妖族功法的人修终归是人修,万一在这个时候知道了人妖之间的事情撂挑子可就坏了大事。

    他转了转眼珠,正准备说话时,却被一旁的青轩抢了先,“就是他。”

    “什么?”秦怀扭头看青轩。

    青轩淡淡地瞟了秦怀一眼,眼中看不出什么情绪,也没有继续往下解释的意思,秦怀眼底莫名的一阵光亮闪过,眼神定定地想对上青轩的视线,却被他避了开去。

    秦怀不依不饶地转身走到青轩面前,放缓了声音问道:“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青轩拧了眉,挥手就准备像往日一样将眼前扰人心神的碍眼的面孔给拍飞,只手才挥起,居然就被秦怀举手给捏住了手腕。

    “你有话要跟我说的,是不是?”秦怀眼底泛着一股不合时宜的莫名的柔情。

    青轩一向淡然的脸上泛起了惊讶,手腕上又加了两分力想要抽出来,却发现无果,当下不由大惊,对着秦怀呵斥:“放手!”

    秦怀正色看着青轩满脸期待的神色被他这一怒喝给打散,眼中的光芒在眼底溜了一圈后慢慢隐匿到最低层去了,他撇了撇嘴,手指乘机在青轩白皙的手腕上滑了两下,然后一脸占到便宜的摸样说道:“不放。”

    青轩被他气得狠狠抿紧了唇。

    一旁的胡止牧早被这一出给弄得有些懵,本来青轩在这当口突然爆出实话让他就有几分看不明白,不知怎地,这二人居然在此时此地还较起劲来了。他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往前看看那厢被逼得现出本体还被诡异的火焰缠体的胡夜和丝毫不听胡夜阻拦冲到前面去的瞿白,又往自己身畔的这二人看了看,心里一阵无力,得,两边看着好像暂时都不需要他去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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