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琚目微微一动,看着爷爷如今瘦的只剩下一层皮的手,就连那向来光溜溜闪眼的头,都因着手术而累了疤痕,鼻子不免一酸,再望向此刻低掩着眉目的妹妹时,口中的话不知怎的,再也说不出来。

    说不要难为父亲,还是说,父亲不是故意的?这些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一时间,整个房间里莫名的静谧下来,唯有呼吸可闻。

    许久,裴娇却是打破了沉默,开口道:“哥,我知道你的心善,但是……这一次,我谁都不会放过……”

    微弱的嗓音,淡漠的言语,就连裴娇抬首间那神色都是极其平缓的,犹如在说吃饭还是不吃饭的问题。

    裴琛脸色微微一僵,虎目深深的看着自己捧在手心的妹妹,许久,却是长长的舒出一口气,像是在和最后一缕情绪告别一般,道:“娇娇,只要你觉得好,哥哥都支持你!”

    父不慈,他们为人子女的又何必再心心念念那不可得的亲情!

    “嗯。”

    裴娇点了点头,微垂的目光丝毫不变,只是一如既往的揉捏着裴老爷子手掌的穴位,专心致志。

    一个一个来,谁都别想逃脱!

    七月十五,阴,少部分地区有雷阵雨。

    市法庭。

    被告席上,裴清天穿着一身简单的蓝白条纹衬衣,面色深沉,双目中裹着黑云,眼风不自觉扫向裴娇的时候,更是透着一股煞气。

    裴娇作为裴氏的法定代表人,站在原告席位上,穿了一身黑色的职业装,小脸上带着黑色的边框眼镜,齐肩的长发盘起,整个人显得成熟而干练。

    法官和一众陪审团也相继就位,各个显得谨慎而严肃,正气凛然。

    “开庭——”话音一落,在场所有人都不自觉的屏气凝神。

    方碧游优雅的坐在观众席位上,双腿并拢,一身水红色的长裙勾勒着妙曼的身姿,娴静而端庄。

    只是嘴角却嚼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在看向被告席上的裴清天的时候,带了几分讥讽和好笑,而后便沉寂下来,静待好戏开场。

    作为被亲生女儿告上法庭的父亲,裴清天,你真是好福气啊!

    首先是核对双方当事人和代理人的身份情况;接着是原告律师和被告律师先后陈述;紧接着,便到了最为关键的环节——举证和质证阶段。

    裴氏的财务报表,以及调查所得裴清天个人的收支报表,才呈上庭,便获得了先机。

    裴清天的辩方律师显然早就知晓这一点,面色也显得极其稳定,甚至反驳裴氏侵犯个人**权。

    你进我退,相互攻击,可谓是一环扣一环。

    一时间,竟是不相上下,直到人证出场。

    王连成依旧是一身黑色的西装,整个人显得严肃而呆板,缓缓走上席位。

    若是寻常,裴清天可能还会很平静的和这个做了自己多年下属的人打声招呼,亦或者是吆喝着一起共进午餐,如今裴清天却是睚眦欲裂。

    因为,王连成是作为原告证人出席。

    整整历时三个小时,从王连成这顶级证人登丑,被告人裴清天一路败北,最终判刑:处五年有期徒刑,没收所有财产。

    结果一出来,另一边的裴艾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而后还没来得及跟裴清天告别,直接昏死过去,好不可怜。

    真真是父女情深啊!

    裴娇依旧站在那里,看着裴清天被人带走,猫眼中一片空濛,明明是在看着渐行渐远的父亲,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只是许久,嘴角却勾出一抹笑意来,带着深深的寒。

    父亲,好好享受一段时间,因为我会帮你早日出来。

    因为,现在只是一盘小小的开胃菜,若是日子等长了,那大餐可就会被浪费掉的……

    忽然身后有个声音传来,“裴娇。”

    裴娇正准备的离开的脚步猛地一顿,而后回眸对上了方碧游的眼睛。

    那双向来优雅淡定的眸子里流露出太多的情绪,莫名不已。

    不过,与她何关?

    裴娇侧首,眉微微一挑,道:“有事?”

    “你……”方碧游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只是到了最后,只说了一句话,“你是不是恨我们。”

    不是问,是陈诉。

    不是我,是我们。

    裴娇自然明白方碧游的意思,不过,明白又怎样,她有义务给她赡养费,养老金,但是没有义务回答她的问题,更何况,她不恨,因为她不爱他们,何来的恨?

    微微一笑,礼貌而又优雅的,裴娇转身而去。

    方碧游看着裴娇毫不迟疑离开的背影,那般的干脆,好像站在身后的她不过只是一个极其普通的陌生人,连一个招呼都欠奉,更何况是回答她的问题。

    漠视。

    心里突然有点酸涩,明明是她从来就不期待的一个孩子,甚至从来不正眼对待的女儿,如今……说不出什么滋味……

    ——

    八月初,天气越发炎热起来。

    方家大宅。

    热烈的阳光照射的每一寸土地,洒在方家大宅的每一个角落,像是生死存亡最后一刻的爱抚,恋恋不舍却又无奈的。

    一个接一个的搬运工,银行人员,来来往往的忙碌着,指着一个又一个的摆设,吆喝安排。

    方碧游赶回方家大宅的时候,见着的便是这么一副场景,顿时忍不走声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其中一个银行的办事人员闻言,回头看向方碧游,然后回想了一下,目光怪异的看着方碧游,阴阳怪气道:“我说方秀,您不会还不知道吧?这方家老宅可是我们银行的了……”

    “你在胡说什么!”

    “呵呵,方秀,我尊你一声方家大秀是我有礼貌有修养,不过,相信从今日开始,方家大秀可就是耻辱了!”办事人员眉头挑着,笑的格外诡异,嗤声道,“哦,对了,看你这样儿,指不定还真不知晓什么事情呢!”

    顿了顿,“好心告诉你吧,你们方家早就把老宅抵押给我们xx银行,贷款了500万流转资金,呶,现在不多不少正正好3个月,到期没钱,我们自然就要来收房子喽!”

    “500万!”方碧游脸色一白,整个人几乎是不受控制的踉跄了一步,脑中轰轰作响。

    不过银行的办事人员可不在乎,依旧笑呵呵的道:“不过说起来你们这老宅子年岁太大了,着实是值不了这么多钱的。当然,若非有一个少爷看中了这片的风水,准备拆了房子另建,只怕你们方氏早就垮了!”

    “还有啊,好心提醒你一句,你们另外抵押了方氏大厦,一千万,还有两天可也要到期了哟!”

    “哎呀,看你一个女人也真是可怜,你父母现在只怕早就跑了,就你一个人还蒙在鼓里……”

    “……”

    ……

    另外还说了什么,方碧游完全不知道,面色苍白无比,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一步一踉跄的而去。

    ——

    某幢公寓。

    裴娇以及四人再度开会。

    “方氏已经到手。”方无率先开口,老成的脸上难得带了几分喜色。

    裴娇点头,相较于经过而言,她更看重结果,是以道:“不错,既然这样,我们按照之前约定的,日后你可以不用再过来了。”

    方无听此,抿着的唇忍不住翘了翘,带出真实的笑意。

    “谢谢。”

    “不用,这是你自己得来的。”裴娇不甚在意,她与方无本来就是合作关系,更何况,方氏一直是方无在谋划,如今倒塌,按照约定,她也得了不少好处,互利互惠罢了。

    宫刑听此,敞开的胸肌,麦色的滚滚发亮,忍不住抢话道:“主子,裴氏如今也都在我们手上了,我是不是也可以单干了?”

    方才方无不用来了,就是表示合作结束,日后可以大展拳脚,折腾方氏了!

    当然,看方无那样儿,定然是休整了,啧啧……若是他也可以单干,嗯,裴氏肯定轮不到他折腾的,若是能得到裴娇手上另外一家,那倒是不错啊……

    只可惜,宫刑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面对宫刑那亮晶晶的眼睛,裴娇很不给情面,吐出四个字,“时间未到。”

    “哦——”宫刑有些丧气,拖着长长的音调,问道,“那我下次有什么安排?”

    “裴艾。”

    宫刑正在喝水,不想裴娇突然蹦出两个字,一口水没吞下去,直接喷了出去。

    “噗——”

    “主子,你确定你是让我去,不是顾浪?”一边说着,一边那怨念的小指头只想一旁风骚的顾某人。

    顾某人依旧扎着风骚的小辫子,笑的那个骚包无比,只是向来春光无限好的脸上却带着疲色,对于宫刑的手指头也不在意,依旧像是进入低谷期一般,闷闷的发骚。

    裴娇猫眼睛一眯,唇角微动,道:“确定。”

    顾浪那家伙上辈子可是裴艾的忠实男人一枚,这辈子绝对不能让他凑上去,否则没节操的男人难保不会弃明投暗,到时候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反观宫刑,这家伙虽然偶尔看着有些好色,但是在正经事上却是绝不含糊,更何况,对于裴艾这种善良的天真圣母,宫刑毕竟是大家族里出来的,见过太多,心肝硬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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