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成踢开门:“韦帅望!你打师父的脸?!”

    芙瑶霍地起身:“桑成,出去我同说!”

    帅望道:“不用,让我师兄进来。”

    桑成站在门口,看到暗影中,坐起一个人,半边面孔带着血淤黑地肿涨扭曲着,只有一小块正常的地方,那块正常的地方,一只眼睛清亮地看着他,那只清亮的眼睛,好象是躲在一堆丑怪的烂面具后的灵魂。□而坦白。

    桑成愣了一会儿:“无论如何,你也不能……”

    帅望想了想:“是吗?大家都这么看?”

    桑成点点头:“是啊。”

    帅望想了想,问芙瑶:“多数人都觉得,即使父亲杀了孩子,孩子也不应该打父亲吧。”

    芙瑶沉默,过一会儿:“多数人都这么觉得,虽然多数人也不会在……危难时,仍以他的安危为重。”

    帅望点点头:“既然我已经做了,虽然我现在不太明白,我当时为什么那么生气了。既然已经做了,你们觉得我还可以做点什么来挽回?”

    桑成道:“你去向师父道歉,他会原谅你的。”

    帅望点点头:“可以。你觉得怎么道歉好?”

    桑成愣了一会儿:“你怎么了?”

    帅望道:“我忽然发现,我的行为同大多数人不一样,我想,或者我应该学习正常人的做事方式。我现在很奇怪,我以前为什么会做出很怪异的举动。我不明白,当时我似乎可以逃走,我为什么不躲开?我也不明白,为什么知道他并不是真的要杀我,我会特别的生气。”帅望微微困惑:“生活在群体之中,做事应该合乎社会主流预期,我以前是不是有毛病?”

    芙瑶转身就出去了。

    老扁!你快给我滚回来!

    扁希凡正坐那看着汤锅发呆呢,芙瑶喘息:“韦帅望到底怎么了?”

    扁希凡半晌:“我不知道。”

    芙瑶颤声:“他说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愤怒!他然也肯回去道歉!”

    良久,扁希凡道:“很久以前,我治过一个额头中箭的人。大家都认为他必死,他却一直活着,而且清醒,要求我给他治。我觉得他不可能活着,伸手就把箭拔下来了。也没给他止血,结果他就坐那儿,一边流血,一边不断要求治疗。后来,我把伤口包好,给他开了点药,他一直活着。不过……”

    芙瑶轻声:“帅望的额头……”

    扁希凡道:“不过那个人再也没有情绪了,打个比方说,箭头没拔下去之前,他吓得不住颤抖,一直问,我是不是要死了。箭头拔下去之后,他只是平静地问,能不能把血止住,他有点担心……”

    芙瑶呆住。

    良久:“永远?”

    扁希凡道:“如果是外伤导致的,很可能会永远,如果只是情绪过载,或者……”良久:“我不知道他的脑子里面是否受伤,是淤血还是依旧在出血,我下不了药。”

    芙瑶问:“怎么办?”

    扁希凡道:“再观察一下,或者……”

    芙瑶呆呆地看着他。

    扁希凡道:“或者,切开头骨看看。如果是表面可见伤的话,也许……”

    芙瑶默默转身,切开看看?也许?

    帅望伸手:“扶我一下,虽然我不觉得痛,但是,太用力对骨折不好。”

    桑成愣了一会儿:“你,等你好些再……”

    帅望道:“受伤的时候过去,更容易得到原谅吧?反正我也不觉得痛。再说,我还有好多事要处理,先把这件事解决吧。”

    桑成困惑地,伸手扶住韦帅望:“帅望,如果……我也理解,你会生气,我只是觉得……”

    帅望问:“我应该生气?”默一会儿:“既然他没真的想杀我,我也没受什么永久伤害,好象不必太生气。虽然那时候好象挺痛的。不过现在已经不痛了。”

    桑成忽然间想松开手,扔下韦帅望尖叫着逃走,怪物!怪物!

    帅望沉默,他曾经完全无法回忆过去。

    现在他静静地看着,两人拉着手走向僻静处,然后自己跪下,韩青伸手捏碎自己的喉咙。

    他的记

    忆力没问题,只是觉得,当时其实可以躲开的。如果自己不躲,也不能太怪别人。回忆起幼年,虽然韩叔叔很忙,但是,他有时间时,对我总是很耐心。我不应该同他争得太明显,他设计我,这也没什么,毕竟是对立的两派,兵不厌诈,我不必生气。帅望皱着眉,好象以前好多事,都可以用更好的办法处理。不过,再想想,也没什么更好的结果,大家都很和气地在一起,或者大家都很疏远,他不觉得有太大的区别。韩青是到二千里外去住,还是就住在公主府,都没什么关系。既然我现在分不出人手去送他,他最好留在这儿里。虽然我觉得,其实没必要派人送他,但是,我应该表现得很关心他,才能得到大家的认同。

    让大家认同我做什么呢?

    这好象又是我以前的一个怪念头。

    象现在,去道歉,说两句话就能得到认同,到底比较省事。派人去送他,这么麻烦的事,有必要为了别人的认同去做吗?

    既然,有危险时,我们认不认同都会在一起,有必要一定要人认同吗?

    我同芙瑶商量一下吧。目前看来,她是我最有能力的盟友,而且一直无条件支持我,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她的意见是可信任的。

    桑成以为韦帅望沉默是因为难过,或者刚才他说的不生气是气话吧?反正他一直不理解韦帅望,但是他知道,韦帅望对师父很好,虽然他不该那么做,他只是太生气了,他只是脾气太坏了。

    不,韦帅望一点也不难过,他只是觉得有点不对劲,他忽然无法理解以前自己的那些行为了。他好象需要重新思考一下他的整个人生。

    不过,想不想明白人生,很重要吗?

    二十多年都没想明白,还活得好好的,好象不用想了吧。

    帅望问:“桑成,你想过你的一生吗?”

    桑成看看他:“唔。”

    帅望问:“想明白了吗?”

    桑成苦笑:“没人能想明白吧?”

    帅望点点头,果然,不用想。

    我不知道我以前为什么要花时间想那个。

    桑成开门:“师父,帅望来给你道歉。”

    韩青愣住,什么?

    帅望笑笑:“韩叔叔。”

    韩青看着韦帅望那没有内容的微笑,只觉得惊恐。

    帅望看到韩青震惊的表情,虽然他不太明白原因,也不想知道原因,想了想,可能是对他的表现不满意吧,这种时候微笑可能不对,忙低下头:“韩叔叔,对不起,我不应该对你无礼,无论如何,对长辈动手,是不对的。我知道错了,请你原谅我。”

    韩青看看桑成,这是怎么回事?

    帅望看韩青没有反应,想一想:“失礼了。”慢慢跪下:“晚辈以下犯上,甘愿接受责罚。”

    韩青呆呆地看着韦帅望,孩子,你,真的,不再……

    孩子,我不介意你发脾气,我不介意你口不择言地指责我,我只是希望有一天……

    不是这样,不是……

    呵,我内心深处,原来还是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回到从前……

    忽然间泪如雨下,原来,我宁愿看你愤怒,因为怒火总有平息的一天,只要你还满腔愤怒,我就可以保留一线希望,有一天你会理解的。

    当然,其实我的理智,知道已经不会了。我只是希望还可以骗自己,你只是在气头上,你心里依旧念着父子情。我宁愿,保留那个错觉。

    韩青嘴唇颤抖,无法开口。

    桑成呆呆地,有什么不对,好象有什么不对,虽然韦帅望说的话都很对,但是,但是,什么不对呢?帅望一点嘲讽的意思也没有啊,他很诚恳的,可是……

    帅望微微有点不耐烦,怎么回事?不是说道歉就可以吗?刚才不是已经责罚过了吗?我的腿骨折了,罚跪可是不太合适的处罚。

    帅望皱着眉,更深地低下头,以免被人看到不耐烦的表情,尽量诚恳地说:“韩叔叔,我知道错了,羞辱长辈,罪该万死。韩叔叔不肯动手,我自打耳光,请您饶恕我。”

    韦帅望抬手就给自己两个耳光,刚刚止了血的伤口,顿时绽裂流血,韩青伸手抓住:“别,不要这样。起来吧。”

    别的话不必多说了。

    然后韩青看到韦帅望那微微不耐烦的表情,终于感觉到不对了,他抬头,望向站在门口的芙瑶,芙瑶已经泪流满面。

    你们,终于杀死他了!

    很好,帅望,你终得安宁。

    帅望躬身:“韩叔叔大人大量。”

    慢慢站起来。

    韦行感到满意,对嘛,就应该这样。你终于长出个人样了。他皱着眉,我不记得打得这么重啊,真是:“既然你师父原谅你了,你就快点滚回去吧。”

    帅望松口气:“那么,爹,韩叔叔,你们也好好休息,我告退了。”

    韩青呆呆地看着芙瑶,出了什么事?

    告诉我,还可以挽回!

    韦行见韩青不出声,只得道:“快滚吧!”

    帅望看他一眼,觉得虽然是父亲吧,这样讲话也有点无礼。不过,记忆中,他好象一直这样讲话,这倒也没什么,反正没有外人,对他的威信没有损害。人有威信总是好的,可以省很多事,不用直接威胁利诱之类的。所以,如果他在别人面前也这样,我应该想办法提醒他一下。私下里,倒无谓,我反正也没什么感觉。

    帅望回头看芙瑶:“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你怎么哭了?

    芙瑶擦擦脸:“没什么,我看你流血了,有点难过。来,我扶着你吧。”

    帅望微笑:“好啊。我不痛,你别难过,我又不是孩子,这点伤不要紧的,你看你的样子,好象出了什么大事似的。”

    芙瑶忽然间忍无可忍,失声痛哭,你感觉不到是吧?无论我多么爱你多么心痛,你感觉不到也理解不了了,是吧?

    帅望愣一下,怎么了?

    芙瑶紧紧抱着他,你没什么感觉,是不是?你温和地劝慰我,但是其实你一点也感觉不到心痛是不是?如果没有心痛,还有爱吗?还有爱吗?

    帅望微微皱眉,看看四周,咱们不必在这儿拥抱吧?你怎么了,我记得你一直很冷静的。

    韦行终于觉得有点不对了,碰韩青一下:“喂,那小子有点不对劲。”

    然后,他看到韩青慢慢转过头,布满泪痕的脸上,一双充满刻骨仇恨的怨毒目光。

    韦行吓得后退一步,他从来没在韩青脸上看到这样深的怨恨,也没看到过仇恨。愤恨有过,这个,是仇恨。

    韩青轻声:“你……”沉默,不,不一定是你杀了他,可能是我。

    帅望轻轻拍拍芙瑶:“行了,不管你为了什么,我们还有正经事做,振作点。”

    作者有话要说:附送资料:

    人格解体是情绪化的大脑用以处理压力和焦虑的紧急应对手段。当我们面临严重的威胁时,大脑会高举双手投降,并立刻减轻情绪的影响力,防止我们陷入焦虑而不能自拔。

    控制”疯狂的心理学家告诉我即将被电死”和”该死的,我竟然被开了一张罚单”这两种情绪所用的是同一个机制。所以,如果有关人格解体症的理论是正确的,那么罹患此症的患者不论对待任何事物,都不会出现情绪化的反应。因此,当心理学家让人格解体症患者观看秽下流的图片时,他们的肤电反应并没有加剧。也就是说,这些患者的情绪并未像正常人一样被激起。

    同一组研究人员利用功能磁振造影funagiaging这种测量脑部活动的影像技术,直接探入人格解体症患者的大脑,试图了解患者的大脑对令人恶心的事物的反应。冲进患者家里对其进行灌肠并不可取研究伦理审查委员会真可恶,所以研究人员只好再度利用图片了。一般来说,当我们看见恶心的事物时,大脑里一块名为”岛叶”insula的区域,会产生激烈的活动。这片区域的大脑永远都只有8岁。但人格解体症患者的岛叶对恶心图片的反应,然比对枯燥无趣的图片的反应更微弱。反倒是这些患者的前额叶,对恶心图片产生了强烈的反应。

    因为前额叶负责控制情绪,所以随时会有大量的神经信息,在前额叶和对情绪刺激有所反应的大脑区域之间进行传播。这就是为什么当人格解体症患者看到恶心图片时,他们的前额叶在磁振造影下会反应过激。和我所研究的那位令人难忘的前额叶受伤、情绪不受控制的患者比起来,人格解体症患者的前额叶对情绪的控制似乎稍显严苛,它只要瞥见任何不雅的事物,就立刻下令岛叶保持肃静。也许正是因为前额叶的严格管束,我们的情绪才会在经历人格解体时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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