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见赵姨娘心思已不在怨愤上头,樱桃也留下了,方放心回去。 [小院,椿芽忙上来禀报:“姑娘们来瞧环爷。”说着打起帘子,贾环进去见黛玉并三春都来了。见贾环进来,黛玉已先起身迎过来,道:“烫了哪里了?我瞧瞧。”贾环正乍着两手,手上满满黑黑黄黄的敷着药。他一向知道黛玉最见不得这些东西,因见黛玉凑前来,便笑道:“你瞧!”就把手向黛玉眼前一送。黛玉正低头要看,不及躲避,正将鼻子碰在贾环手背上。

    黛玉“唉呀”一声,鼻尖上一块黑。黛玉气得要锤贾环,却见贾环已是抽抽着手,留下泪来了。黛玉又气又笑,因道:“你真真是淘气不要命的!哪一刻不能玩,偏这会子玩!自己疼自己不知道吗!”贾环不答言,只是“嘶嘶”抽冷气。三春在一旁看着都笑。迎春便走过来,拉了贾环坐下。椿芽榆荚忙去打水,捧了贾环的靶镜、巾帕来,雪雁、紫鹃上来服侍黛玉洗脸。

    三春围着贾环瞧了一回手,见只略动动手指贾环也要龇龇牙。惜春便道:“竟这么疼吗?我瞧二哥哥倒说不很疼。”贾环道:“其实不动也就不疼,只是手上自觉不自觉的便要动一动。”迎春笑道:“是了,且你自小又最怕疼,自然更厉害了。”探春便道:“只是疼些也就算好的了!二哥哥那个更险,幸而未伤及眼睛。究竟你们也该少淘气些,万一受了大伤,写不了字儿、读不了书,可怎么好呢!”

    黛玉在一边笑道:“这是你不通了。岂不闻‘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想来他们两个是要成就大事业了,今日才有的这一回!”众人听了都笑。贾环笑道:“可饶了我吧!成就大事业便要受这个罪,我不如在家高卧的好!”

    黛玉便走过来,抿嘴笑道:“我教你个法子。等你手上好了,到外头去将一应所有佛寺道观都拜一回,佛祖玉帝、三清菩萨、城隍土地,连灶王、紫姑1也别落下。只管磕头,说‘小人浊骨凡胎,难堪大任,唯请另择贤能。’这么些个神佛里头,保不齐哪个面慈心软,瞧你可怜见儿的,就将你的名字从贤相名将的簿子里划了去。往后你就只管高卧去,再不用受罪了!”

    贾环哼道:“可不是嘛!我都磕傻了!就是不可怜我,我也成不了大事了!”众人听了,都大笑起来。大家热闹说笑一回,至葡萄来请换药,方才散了。

    换过药,贾环独坐无聊,便命椿芽挪一张椅子来坐在身边,点了一本楚辞,命她举着翻给他看。一时,榆荚又倒了茶来,捧在贾环唇边喂他喝了。贾环被服侍的舒服,心道穿越这么些年总算体会到纨绔子弟的优越性了。心里正盘算还有什么能支使这俩小丫头干的,忽又婆子来说二门外严卓请个跟三爷的人。贾环忙命榆荚去瞧瞧。

    一时榆荚回来,带了两封信。贾环便命拆开给他看。原来一封是赵国基的,因近日选定了广渠门外几十里一处僻静地方建水泥厂,赵国基这就要住到那里去,特往翠芳院辞贾环。又闻贾环烫着了,忙写信问候。贾环便命葡萄来代笔,只说伤的不重,不妨事。嘱咐他克己慎行、保重身体便罢了。

    又一封信却是怀瑾写的,说这几日和风丽日,正好外出游玩,问贾环几时得空。贾环也让葡萄写了回信,说烫着了,得养几日才出得去。

    怀瑾正盘算楚适南下去了,贾环空闲不少,自己这里腾出日子来,可带他走远些玩去。忽接了回信,一看字迹,竟不是贾环的手笔,不免惊疑。拆开来一瞧,竟是贾环伤了手。怀瑾心中暗恼,贾环才说要回家居住,话音儿才落就烫伤了!荣国府好狼猛蜂毒的人家,就要将这孩子磋磨死不成!

    一面气,一面忙命安文预备治烫伤的药,一面写信安慰贾环一番,又说贾环在家中住着多有不便,且又不自在,不如早日搬回翠芳院去的好。 [命将新鲜樱桃、桑葚装两篓子,连着信和药一起送去。

    贾环看了信,也知道怀瑾忧心,只是他现正担心着赵姨娘,断然不能离了这里,只好回说等手好了再议。

    送信出去,贾环又命葡萄、椿芽将果子分送给姑娘们。他这里便让榆荚打开怀瑾送的药,见也是黑黄难看,气味更是霸道的了不得。只是贾环一向觉着怀瑾的药比寻常的更有效验,这会子为了少疼点,少不得捏着鼻子换上这个。

    怀瑾自不知有赵姨娘一事,见贾环不肯确言搬出,只当他不舍父母,乃是雏燕眷巢之意。心中亦道,若他这样规规默默离开家,与被逐出何异。且又骨肉分离,只他一个冷清寡寂、茕茕无依的,更可怜了。怀瑾只是这么想,不觉触及自己心事。因其自有切肤之痛,越发替贾环忧戚起来。

    安文见他攒眉沉脸半晌不言,也不敢则声。只心里暗自纳罕,这贾公子素来写信都能逗得圣上一笑,怎么今日反倒逗怒了。正想着,忽怀瑾道:“将西暖阁架子上那个紫檀盒子取来。”安文忙应是,急匆匆跑到怀瑾寝宫甘露殿,取了一个紫檀嵌百宝什锦盒子回来。

    怀瑾打开盒子瞧了瞧,从中拣出一个拇指大小田黄冻的小印来。他将那小印托在手里摩挲一回,便觉十分称心,亲自动手将那印上原带的金黄穗子解下,又命安文寻个荷包来盛。安文忙又退出,吩咐两个小太监飞跑着取去荷包,一时取了一大托盘各色精致荷包来。怀瑾翻弄一回,从中拣出一个枇杷大小的大红彩绣“平安吉庆”如意小荷包,将那小印装了,命安文送出去。

    安文忙笑道:“这个印章还是当日老公爷给圣上贺寿的,圣上也忒舍得了!若要赏人,不如用好料再做一个赏了就是了。何苦用这个。”怀瑾笑道:“只是这个最合用。你只管送去就是。”安文也就应命去了。

    怀瑾这小礼紧赶着贾府关院门的时刻送了进来,贾环见只有一个荷包,再无片字,不免奇怪。因让椿芽托了那荷包给他瞧,见上面是绣的“平安吉庆”花样,又是个如意形,便知道这是怀瑾替他讨吉利的意思。因想着里面莫不是装了什么符纸之类的,便命打开来看。不想里头竟是一个娇黄腻润的田黄小印章。

    贾环大奇,忙命拿来细看。只见这小印不过一寸来高,一半雕了个“辟邪”作钮,那神兽圆憨憨伏在上头,十分可爱。翻过来是四字篆书,道是:“心正无邪”。

    贾环一见此四字,顿觉心有戚戚焉。怀瑾寄言此物种种开释祝福之意,贾环尽皆领会得。只是贾环置身此地,自觉未必能践此言,只怕终有一日愧对怀瑾厚望。只这般心中百念纠缠,又兼手上疼痛,又有药气熏着,便整一夜没有睡好。

    次日一早,赵姨娘来了一瞧,见贾环形容比前日更是僝僽,倒吓了一跳。便不让他出屋,连床也不叫他起来。就在枕上喂他吃了早饭,便命他躺下歇着,不准看书,不准玩闹。贾环本也是头疼,也就依她躺下歇了。

    贾环小睡一回,正朦胧间听见窗外有人声,懒懒的问道:“外头是谁?”葡萄道:“是马道婆听见爷烫了……”贾环只听“马道婆”三字,蝎蛰蛇咬似的直从床上弹起来,慌慌张张问:“她几时来的?从哪里来的?”葡萄唬的一跳,忙上来扶着贾环,道:“环爷仔细些,看摔着了!这点子事问问就有了,急得什么。”

    正说着,榆荚走进来,葡萄便问:“那马道婆说了什么?”榆荚道:“她说在老太太那里见宝二爷烫伤了,听说三爷也烫着了,来瞧问瞧问。我说三爷睡了,等醒了我替她说,她就去了。”贾环忙道:“她往哪里去?是往姨奶奶那里去了?”榆荚道:“我瞧她是从姨奶奶那里走来的。这会子想是往大奶奶那里去。”

    贾环大惊,光着脚跳下地,一面靸了鞋,一面喊道:“快去找姨娘来!”葡萄忙拦道:“环爷这是要做什么?姨奶奶现不在家,有什么大事也等一等,让她们外头找去。”贾环听了忙道:“姨奶奶不在?当真?”葡萄笑道:“怎么不真呢!姨奶奶才来瞧爷,见睡了,就说要到小如意姐姐家去瞧瞧去,带着小吉祥儿姐姐和樱桃往园子里去了。想是从园子后门出去了。”

    贾环听说,忙命榆荚往赵姨娘房里问问去。一时榆荚回来回道:“姨奶奶果然不在家。马道婆往姨奶奶那里去也没见着,只略坐一会子就往咱们这里来了。”贾环这才略放下心,又吩咐道:“你仍旧到姨奶奶那里去,等着你樱桃姐姐回来。只说我有事,让她回来一趟。”榆荚领命去了。

    贾环在室中画了半日圈,樱桃方回来了。贾环忙问道:“今日姨娘见着马道婆没有?”樱桃奇道:“马道婆?并没见着。”贾环又道:“你这一日都跟着姨娘呢?没见着什么奇怪人?”樱桃笑道:“自打环爷吩咐我,我就在只姨奶奶身边一步不离!姨奶奶还嫌我烦呢!今日也就是跟着姨奶奶往小如意姐姐家去了一回,也没见着什么人。”

    贾环听了这话方放下心,心道这回大约是过去了。只是仍命樱桃跟着赵姨娘,不可放松。

    又过得几日,贾环见赵姨娘这里并无异动,贾宝玉也活蹦乱跳的,王熙凤也安然无恙,贾环这才彻底放了心。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1紫姑:厕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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