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家正厅。

    “不行!我坚决不同意!”凌谋天厉声喝道。

    旁边坐着苏婉华,还有老太太,凌璧君站在堂下,与凌谋天对视着。

    “我来不是要征求你的同意,只是作为一个女儿,跟你说一声,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这么决定了!”凌璧君坚决。

    凌谋天“啪”的一声,茶桌上的水溢了出来,撒了一桌子,滴答答流到了地上。

    “你敢!”他瞪圆了眼睛说。

    “怎么不敢?”凌璧君眼神淡然,“凌晨钱庄是我开起来的,从选地址到盖楼,都是我一手操办,所以,我想怎么做是我自己的权利,你没有资格管。”

    凌谋天气炸了,“我是你爹!怎么没有资格管!我问你,凌璧君,你做这个凌晨钱庄用了多少心血,现在你已经在北平、上海、广东开了分店,名气一天比一天大,这是绝好的机会,你怎么可以说放弃就放弃?”

    凌璧君被问的说不出话来。

    是啊,这里面付出了多少心血,她又怎么能数的清呢?

    短短几个月,就能把生意做到如此繁荣的境地,一般人,是绝对做不到的。

    可是,如果她不这样做,冯将军的军队就会来搜刮她的财产,到时候再解散凌晨钱庄可就来不及了。

    “父亲——”她唤了一声。

    这还是她头一回称凌谋天为父亲。

    显然,在场的人都呆住了。

    包括凌谋天自己,也愣住了。

    “你叫我什么?”他有些惊喜。

    “父亲。”她又轻声唤道。

    凌谋天眼里溢出晶莹来,这么些年,他以为她再也不可能原谅自己了,他以为直到自己闭眼的那一刻她还是会与他争锋相对,没想到,就在这乱世之中,他竟然亲耳听到了她的一声“父亲”。

    “父亲,不是我不想拼,是我们真的拼不过,军队是什么人,他们带着枪,一颗子弹就可以轻易的要了我们的命,您也看到了,苏州城的钱庄陆续被封,难道我们真的要等到那一天吗?与其等着被封,还不如趁着现在钱庄还是我们自己的财物,将钱库里的金银分给那些四处逃亡的穷人,这样,也算是用对地方了。”

    凌璧君不再是先前那副咄咄逼人不肯让步的语气,而是一种女儿对父亲谈话的语气,这语气触到了凌谋天的心,他从没有感受过这种温暖,来自家人的温暖。

    坚硬了这么些年,坚持了这么些年的生意,仿佛,在这一刻,他感觉到累了,钱财乃身外之物,这是他那刻最真实的想法。

    “那……”凌谋天犹豫了,“你已经决定了吗?”

    他再次问道。

    凌璧君点点头,“我决定了,我要把钱库的钱分给那些穷人,现在外面逃荒的老百姓成群结队,有好多穷人都买不起吃的,还有一些人早就被轰炸机炸的受了伤,连去医馆上药包扎的银子都没有。”

    凌璧君的这番话触动了在场所有的人。

    老太太拄着拐杖站起身来,幽幽开口道,“谋天呐,这个家的事情我本来是不管了的,大小事务,这么些年都交于你一人打理了,可今天这种时刻,我想我这个老太婆也该表明一下立场了,我觉得璧君做的对,咱们凌家富了好几辈儿了,也够了,如果这一代真的能为百姓们做些事情,也算是为祖上积德了。”

    老太太的话很有分量。

    凌谋天对管家下令道,“开库救灾!”

    攒钱不容易,花钱却如流水一般,那么一库钱,转眼就快空了。

    百姓们围在鸿兴和凌晨钱庄店外,井然有序的排着队,等着发钱。

    每个领了钱的人都要恭恭敬敬的跪在店门外磕三个响头。

    “谢谢凌老爷,谢谢凌小姐!你们凌家可真是苏州城百姓的大恩人呐!”

    凌璧君把那些百姓一个个扶起来,分给食物和衣物。

    连着发放了三天,钱库几乎空了。

    三天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官兵便来封锁钱庄,扬言要霸占钱库里所有的钱财,凌璧君不漏声色,将钱库钥匙欣欣然交给那个军官。

    当军官满怀狂喜的打开钱库大门,看到眼前空空如也的地窖,别说金子银子了,就连一块废铁也没给他留下。

    “姓凌的!”军官恶狠狠的指着凌璧君的鼻子,大骂,“说!你把钱藏到哪里去了?如果你不老实交代,小心我炸了你这凌家大宅!”

    凌璧君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嘴唇轻启,“炸?哈哈,您炸的地方还少吗?督军府都化为一片灰烬了,难道您以为,我们还会奢望这小小的家宅能保得住吗?哼,您说我私藏了钱库里的钱,那您就把凌家大宅翻个便啊,不过,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凌家也是大户人家,为自保,少不了在院里埋些炸弹地雷什么的,若是您的人不小心碰到了,那可就是他们自找的了,凌家可不会负半点责任!”

    军官一愣,这丫头人小,口气倒不小。

    环顾了下这阴森森的地窖,命令几个士兵下去查探了一番,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在看看这院落,虽然还整洁,可也被大炮炸掉了很多墙头,有些花草还在着着火,也就没有了继续搜查的兴致。

    转手一挥,说,“走!我们再去别的钱庄搜查!”

    等着一大伙人散去,凌璧君家人才把事先藏好的一小箱子银两搬了出来,管家已经找好了马车,凌谋天已经决定要带着家人赶回到乡下老家去。

    老太太、苏婉华、柳紫萱以及两个随身伺候的婢女都上了马车,凌谋天与陈晟和亲自赶车,至于一些家仆都已经打发走了。

    “璧君,你还等什么?快上车!”凌谋天喊道。

    只见凌璧君站在凌家大宅四字牌匾下,风有些凌乱,吹着她柔软乌黑的发,她眼神坚定,看着车上所有人,说,“你们先走吧,我要去北平。”

    凌谋天大惊,怒不可遏,用力挥着手中的马鞭,朝着马背上抽去,马便向着凌璧君的方向走去,靠近了,凌谋天大喊,“你疯了吗?现在是什么时局?你一个女的,去北平?不是去了活活送死吗?”

    凌璧君摇头,“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要去北平,我一定要去!”

    所有人都知道她为什么执意要去北平。

    柳紫萱低着头,心想,“晟祥啊,孩子,你一生之中能碰到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的女子,可真是你的福气啊。”

    苏婉华没有说话,她心里很挣扎,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去送死,可是又不忍心阻止,她从没为女儿做过什么,是真的希望璧君能幸福。

    柳紫萱思考再三,还是决定得出面阻止一下。

    “璧君,不要犯傻了,晟祥一定希望你能够平平安安的,如果他今天在这里,一定不会同意你去北平找他,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恐怕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这番话倒是有一些效用,凌璧君听后,无言。

    凌谋天见她情绪缓和了些,趁其不注意,一把拉过来。

    可就在这时,凌璧君不知道从哪里散发出那么强大的力气,竟一把将凌谋天推开了,她撒开腿就朝着大路方向跑去,身后传来她的嘱咐,“不要担心我,我一定能活着把祥带回来!”

    凌谋天扑了个空,无奈的摇摇头,只能看着女儿的背影越来越远。

    元亨码头。

    一个女子穿着一身精干利落的朴素装扮,乌黑的发丝在海边轻柔的风中飞荡着。

    她便是凌璧君。

    思来想去,她决定走水路。

    不仅仅因为水路比大陆安全些,还有一个原因是水路比较快。

    到处都是官兵,她不想显得独富贵,所以跟一根穷人家的大婶换了这一身行头。

    走了大半个月了,行程一直都不顺利,不只是苏州城,北上的道路中,几乎每经过一个城市就有大规模的轰炸,为了安全,她只能白天休息,晚上赶路,这样的话,船家索要的盘缠肯定就多了。

    现在,凌璧君身上,也没有多少钱了。

    还好,二十多天后,她总算到了。

    四处打听奔走,才知道陈晟祥可能在一座村落,那是冯将军的一个重要军事基地,女人不能进入,凌璧君就打扮成一个男人的形状,还从市面上买了假的胡子贴了上去。

    日夜奔走,总算是到了。

    这里哪是什么重要军事基地啊,完全就是个人间地狱。

    凌璧君原本想着这里干净整洁,可来了才发现到处是荒山野地,不知道何时就会有一颗炸弹在身边突然爆炸,也不知道何时就会从树上掉下来一具没有头没有胳膊的尸体。

    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

    刚开始,吓得几度昏厥。

    多了,也就习惯了,有时候碰见了伤员,还会给他们简单包扎一下,要是碰见已经死去的,就简单的用树叶盖住他们的尸体。

    一路艰辛。

    一路累心。

    没看见一个尸体,她的心,都咯噔一下,她不敢看,生怕……

    那就是陈晟祥。

    还好,一路上从未遇到他的。

    凌璧君的心里仍存着希望,只要没有亲眼看见,她就绝对不会放弃。

    炮火轰鸣的日子真的很难熬,猪头,你到底在哪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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