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竞霆的视线是很难让人忽视的,“沙海”组合的两个人都是非常敏锐的人,因而第一时间就注意到高竞霆的存在。他们看到高竞霆和容裴时先是一讶,然后看起来个子小一点儿的双生子之一露出喜悦的笑容:“表哥!”

    高竞霆:“……”

    这是什么发展?

    其他人纷纷朝高竞霆和容裴这边投来关注的视线。

    大胖子负责人担心的冲突突然变成了认亲会面。

    沙海组合的双生子一个叫卡尔·李斯特,是哥哥,个儿却反而小一点,笑起来有两颗尖尖的虎牙,透着几分可爱;另一个叫罗伦·李斯特,是弟弟,个头比较高,目光带着几分冷淡,走的是不苟言笑路线。

    卡尔握走竞霆的手激动地说:“听说表哥你来了海州,我们就跟着过来了,半路遇到个大胖子觉得他很有趣,就受邀来了趟体育馆。没想到正好遇上了!”

    罗伦则是瞧着一边的容裴不说话。去年这个时节他们也跟容裴遇上了,而且输得很惨,所以在卡尔“认亲”时他没有阻止,毕竟他们的名气如日中天,可不想再给人当垫脚石。

    不过给容裴找点不痛快他还是乐意的。

    见卡尔正努力地和高竞霆拉家常,罗伦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容,彬彬有礼地对容裴说:“你好,容先生。上次你和高先生给我们上了精彩的一课,我们始终铭记在心。这次我们受邀过来进行为期半年的交流活动,希望往后还有机会再切磋。对了,怎么没见到高先生?我和卡尔可是非常羡慕你们的默契啊,连我们这样的双生子都自愧不如。”

    听到这种挑拨的话,容裴也不生气。他比较在意的是这两兄弟在这个节骨眼上入驻东华到底有什么居心,李斯特在这件事上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只不过人家都放出话来了,他当然得反击一下:“我们的本职工作都很忙,聚在一起的时间不多。至于网球嘛,只是休闲而已。”语气实诚而真挚,纯粹是在陈述事实。

    罗伦被他噎得一滞。

    这话太狠了,他跟卡尔可是靠着网球扬名世界的,居然输给把网球当娱乐的人,脸还往哪搁!

    不过这一年里罗伦经历的事情也不少,性情里的冲动倒是被磨掉了大半。他“由衷”地赞叹道:“这么说来你和高先生的天赋还真是叫人羡慕。”

    容裴看了他一眼,目光带着几分笑意:“这可不是天赋,我们东华人最笨的地方就是不会走捷径,做什么事都是从小踏踏实实地干起,一个动作我们可以重复千百遍,直到达到标准为止大江东流去。入门时下了这样的功夫,后面才慢慢轻松起来。”

    容裴正经地谈起了自己的经验,罗伦反而被他憋得没话说了。等发现高竞霆应付卡尔的时候时不时地瞧向这边,他又想到了新话题:“对了,安德烈少将说如果我们能见到你,就跟你说一声‘不要忘记你的诺言’。我有点好奇,这个诺言指的是什么?”

    容裴记性很好,自然记得罗伦说的安德烈少将是谁。遇到安德烈时他正忙于各种兼职里呢,所谓的诺言指的是以前安德烈来访东方时他给那家伙当过翻译员,那家伙临别前热情地表示“以后我来东方,你必须再给我当翻译”,基于“顾客就是上帝”的基本原则,容裴笑眯眯地应了下来。

    这种客套话被罗伦郑重其事地说出来,容裴乐得笑了。最近总有些人想挑拨他和高竞霆之间的关系,顾云归是这样,这对双生子也是一样——瞧卡尔那热情劲,只差没整个人挂到高竞霆身上。

    容裴没有着恼,反而还朝着始终被无视的大胖子负责人微微一笑:“你们不是还有后续安排吗?继续吧,不要被我们影响了。罗伦和卡尔不缺钱,肯定不是冲着你给的酬劳来的,像他们这种无私奉献的人肯定是有感于球迷的热情才答应你的邀请。既然已经答应下来了他们就会走完全程,言而无信这种事他们可不会干——对吧?”他朝罗伦轻轻扬眉,像是在询问。

    罗伦被他一番话堵得心口发慌,憋屈地说:“当然!”

    容裴问:“接下来是什么环节?”

    负责人憋回去的汗又不停冒出:“……挑、挑战环节。”

    高竞霆的眼睛唰地亮了起来。

    卡尔和罗伦对视一眼,眼底都有些郁闷:闪避失败!

    安管家作为高家坐镇西部的核心人物,自然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一系列的变化。对于容裴他的感觉始终很复杂,这会儿容裴和高竞霆的关系慢慢透明化,他发现自己居然并不排斥。

    就在他忙碌于分析西部各方的动向,李付钧的通话邀请就发了过来。李付钧说:“最近你们西部还算安稳吧?”

    安管家说:“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他迟疑片刻,还是将容裴和高竞霆的关系转变说了出来。

    李付钧听后沉默片刻,对安管家说:“由他们去吧。”

    安管家微讶,平时李付钧即使心里挺看好容裴,口上却绝对不会承认。难道首都又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

    安管家在李老爷子面前从来不掩藏自己的情绪,因而李付钧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想法:“首都这段时间很不太平,西部要稳住啊。”这场风雨即将来临之前首都各家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知情者想保的人都已经转移到了其他地方,比如林家的林寒池、他儿子的李叙严等等,但凡有可能陷入泥沼之中惹上一身腥臊的,统统已经远离首都。

    顾坤对这种事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他心里也掐着个“绝对不能放过”的名单,“名单”上的人即使远离了首都他也有办法咬下来。李付钧对李叙严这个养子还是挺上心的,顾坤的儿子顾云归现在跟在李叙严身边,他担心有人恨极了顾坤以后会朝顾云归下手。以李叙严那种火爆脾气,谁要敢动顾云归他铁定不会放过对方,到时候李叙严是怎么也摘不出来了。

    李付钧皱起眉,吩咐安管家:“你注意点儿,特别是要保护好顾云归——毕竟那些已经没有了一切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安管家点点头大国海魂。

    这个时候容裴和高竞霆对上“沙海组合”的战况已经渐渐趋近尾声,整个网球驰众席这一刻变得鸦雀无声。

    卡尔和罗伦颓靡地捂住脸,在看到容裴他们出现时他们就隐约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妙,容裴什么水平他们很清楚,而高竞霆就更变态了,那种天生的怪力可不是说着玩的,卡尔和罗伦感觉自己的手臂在发颤,要是再来几局他们的手恐怕就要废了。

    真是两个心狠手辣的家伙!

    容裴和高竞霆可不会照顾他们的心情,拿到最后一分后他们从容地走到网前朝卡尔和罗伦伸出手,目光没有丝毫得意,只有诚挚的赞许。高竞霆还诚恳地说:“‘沙海’果然名不虚传,这场比赛的强度都能比上军队里的一次特训了。”

    卡尔两人被他气得憋闷不已。

    罗伦握完手就绷着脸站在一边,维持着不苟言笑的冷酷形象。

    卡尔则做出了截然不同的举动:他低着头,肩膀缓慢地一耸一耸,像是很难接受这样的落败。

    过了一会儿,卡尔抬起头,眼眶里恰到好处地溢着泪水:“我以为经过一年的努力一定能打败你,没想到最后的结果还是跟上次一样。”他的语气集沮丧和失落于一体,浑然天成,听不出丝毫做作。

    他个子本来就比较小,这么一示弱所有人都意识到“他还只是个孩子”,顿时就不再惊奇于他们的败绩——而且是个惹人疼、惹人爱的认真执着的“孩子”!

    就在很多人想要上前抱抱他、想要好好安慰他的时候,卡尔脸上慢慢扬起了笑脸,起初还有些勉强,但他很快就转换过来,声音重新带着几分雀跃:“表哥……那个,你和容先生能陪我们吃一顿饭吗?”也不知是因为打得太激烈还是因为心里紧张,他的手在轻轻抖动着。

    卡尔当众这么要求,高竞霆也不好拒绝。

    容裴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当然看得出卡尔在演戏,但是在卡尔演的戏里面又夹杂着一部分事实,所以分辨起来有点困难。从头到尾,卡尔对高竞霆都格外热情,而罗伦的做法则像是想要将他拖住让卡尔接近高竞霆。

    不过他倒不是很担心,如果卡尔要害高竞霆肯定不会亲身上阵,如果他想算计高竞霆那就更不用有负担了,现在的高竞霆可不是那么好算计的。

    容裴从容不迫地等着卡尔和罗伦挥别球迷们,准备和他们去吃顿饭。

    卡尔和球迷们一一道别,走过来说:“表哥,听说海州的海上餐厅特别好,我想去试试。”

    高竞霆眉头打成了死结,这种不是发自真心想喊的称呼叫的次数再多也不会顺耳。他想到容裴昨天休息得不是很好,想都不想就回绝了:“太远了,不去。”

    容裴却拆了他的台:“没关系,我们去试试。”

    高竞霆眼底窜过一撮火光。

    他现在很想翻脸。

    明明今天应该是他跟容裴的二人世界,偏偏有人要来搅局!

    容裴倒是不着急,在他看来自己和高竞霆在一起的日子有的是,趁这个机会探探罗伦和卡尔的底也不错。

    四人沿着街道往海边走去。海上餐厅离体育馆其实不算太远,横穿三条大街就到了它所在的海岸。

    然而就在海上餐厅的标记出现在他们眼帘的那一刻,一个意外的通话邀请发到了容裴的联络器里龙人祖庭。

    容裴当然不可能在罗伦和卡尔面前跟自己人通话,他对高竞霆说:“你们先过去,我去去就回。”

    容裴在附近找到最近的联络点,接受了对方的通话邀请:“怎么回事?”

    那边传来谢云夕带着焦急的声音:“他出去了!”

    容裴眉头一跳:“什么时候的事?”

    谢云夕说:“半个小时前他叫我去做事,等我回来后他已经出去很久了。”

    容裴深吸一口气,说道:“他只是性格有点变了,人并没有变蠢,所以不要太担心,你也给自己放一天假吧。”

    谢云夕说:“好。”

    容裴切断了通话。

    他安慰谢云夕时虽然很镇定,心里却生出几分不确定。

    范立云的状态本来就很不对劲,如果在这时候遇到了什么意外,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容裴在联络点附近站了一会儿,他调出自己的数据库。在帝国每个人都可以对特定人选开放自己的所在地,容裴的权限对容父开放过,后来容父那边的接受名额满了,在他调往海州后就跟他商量着把权限取消掉。

    容裴不常用到这样的权限,不过手里也拿着几个,其中就包括范立云的。这是范立云在当他指导者时给的,后来始终没有取消,而容裴也没有礼尚往来地给范立云同样的权限,因为他那时要做的事太多,并不是每一件都能让范立云知晓。

    这么多年来,容裴还是第一次动用这个权限。

    他点开范立云的名字,开始查看他的所在地。

    一个地名猝不及防地跃入他眼帘。

    雪岭。

    容裴的心剧烈地一颤。

    范立云为什么会去那里?已经不再是“范立云”的范立云,为什么会去雪岭?

    这个时候范立云已经停下军用车,一个人站在雪岭底下眺望着延绵的山岭。

    这边的秋季没有积雪,只不过岭上的植被花叶尽凋,只剩下雪白雪白的枝干直挺挺地站在那儿,举目望去就像已经披上了一层雪。而到了春夏之际,这儿的植被会开满大朵大朵的白花,满树都是。冬天雪又落了,就会把它变成真正的“雪”岭。

    一年四季,它看上去都是白色的海洋。

    范立云记得许多年前,他跟容裴一起在雪岭上跋涉,走过一个又一个的村庄,看过一张又一张的苦难的脸,那时候这地方可真穷啊,穷得连个联络点都架不起来。

    那时候容裴半夜里从床上爬起来,站在雪地上远眺,举目所见只有光秃的树林,他却看得入了神。

    那时候他问容裴:“你想到了什么?”

    容裴说:“我想到了我们也许可以做点什么。”

    于是两个人慢慢就就着雪岭的开发方案聊了起来,一直到星月西移,曙色乍露,才发现彼此身上都落了不少雪花。

    那时候他的心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他是多么地想、多么地想在遗忘它之前,再好好地回忆一遍。<!-- 零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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