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嗣一边甩掉孙悦的外衣,换上自己的衣衫,一边道:“没想到这么容易,还以为怎么说都得打一仗。他……着实把这些人吓得不轻。”

    那些留下来假扮百姓的士卒也纷纷换装,有人道:“陛下,那天您不在,孙将军那气势,我们看了都要抖……”

    承嗣笑道:“可以想得到。他一直都这么……”

    他顿住了话头,转而拍了拍那匹马,轻声道:“戏演完了,你也去吧,乖,现在开始跑,也许还有一丝生路……”

    那匹马身上的鞍辔皆已卸掉,对这突如其来的自由有些不知所措,原地打了两个转,焦躁不安地打了个响鼻。

    “去吧!往后的路,已经不适合你们了……”

    马儿终于迟疑地迈步,接着缓缓加速,朝来路奔去。

    承嗣叹道:“莫怪我心狠,若不第一次便给他们来个狠的,往后的几日,单只保护水源,便足够耗死我们……”

    远处突有人气喘吁吁直奔他们而来,承嗣微一蹙眉,道:“难道营地有变?”

    待那人扑到近前,他才看出是留在昏迷的孙悦身边担任护卫的两名士卒之一,不由脸色大变。

    还未等他开口,那士卒已喘着气道:“陛、陛下,孙将军醒了!”

    承嗣大喜,却见那人又嗫嚅道:“不、不过,将军似乎不想见您……”

    八十七

    第十四天,起风了。

    李承嗣与所有难民一样,随身背着自己的包袱——不同的是,他的包袱很小,甚至也不是他自己打包的。

    最初田得利将他那少得可怜的随身物品都收在里面,后来他被孙悦捕获,对方也未动这东西,直到他重获自由,才又回到他手中。

    他在里面加了一双备用的鞋子,背在身后;只是现在有骆马代步,似乎用不上了。

    身前身后都是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的黄沙,天色昏暗而不祥。

    骆马们焦躁不安,被引导着跪倒,以身躯铸成临时的城墙。

    部分货物被卸下,集中,所有的分队都贴得前所未有的近,一张又一张面孔相接,却无人惊呼。

    连幼儿的啼哭都听不到,懂事的孩子们紧紧挨在大人们身边,甚至学着大人的模样,虔诚地闭着眼,按着心口。

    他们已经被渐渐教会了,向圣父乞求平安和未来。

    他们甚至说不清自己是不是真的相信——在此时,除了这位虚无缥缈的圣父,已经再找不到其他东西可以依赖。

    有人引领,他们便听着,跟着,只要这真的能庇佑他们逃生。

    没有人对“十五日路程”提出质疑:他们明显还在沙漠的中心,然而队伍行进的速度,与圣使憔悴而坚定的面容都映在人们眼中。

    半个月过去了,他们并没有遭到重大的损失。虽不知是否在一路向西,但并未走上之前走过的老路,这是事实。

    这样的事实令他们麻木而安心。

    如果说圣父只是一个口中的传说,圣使大人的存在,已经成了真实的依靠。

    尽管他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还有一只脚裹着奇怪的木壳子——这些现在都成了人们眼中神奇的象征。

    一入流沙海,骆马都无法分辨方向的流言已不再有人提起,在圣使的引领下,似乎只要有足够的食物和水,就可以这么走下去,永远不会迷失。

    只有真正的神的指引,才能做到吧?

    几万人里,似乎只有那个少年本身并不这么相信。

    那倪姓老人教的求生法子已经被他传遍整只队伍,若风沙持续不算太久,损失该当不会太大。

    他却像是仍有事挂心,沉默地看向某个方向。

    *

    第十五天。

    持续了整整一夜的风沙终于停了。

    沙地突然动了动,接着形成一个人的轮廓,承嗣抖着身上的砂砾,直起了身子。

    愈来愈多的人开始缓缓动作,几乎每个人身上都积了一拳厚的沙层,这整只队伍几乎被完全埋住。

    嘴巴里,鼻子里都是细沙,他们吐掉这些微弱的烦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仍然活着。

    缺乏耐性的孩童开始吵闹,老人们为幸存而热泪盈眶,骆马安静地靠在一起。

    眼前的地形与昨日相较天差地别,若非这么庞大的队伍和骆马都在,承嗣几乎要怀疑自己被瞬间投放到了另一个地点。

    隆起的沙丘变了谷底,低洼之处成了高岭,微弱的残风卷起几缕黄尘,呼啸而去。

    万幸的是,他们并不靠地形判断方向。

    队伍开始变得嘈杂而有生气,承嗣并未去干涉,只是派人去各队确认人数。

    昨日的风沙大得超出想象,人们甚至看到远方巨大的、高达天际的黄沙形成的天柱斜着移动,似乎能摧毁前路上的一切。

    清点下来,形势喜忧参半:他们损失了五十三个人,和将近两百匹骆马,其中一多半身上还负着水。

    “昨天那种情况下……已经是出乎意料的好结果了……咳咳,圣使大人,放宽心……”

    “我们之前半个月,才有六个人遇难,一夜之间如此,圣使大人如此仁慈,必然心中难过……大人,请不必自责,这样的风沙,并非人力所能抗拒,您已经做得够好了。”

    李承嗣勉强露出一个微笑,请他们不必担心,尽管去整理队伍。

    直到有士卒气喘吁吁出现在他身边,他的表情才有了变化。

    “陛……公子,将军无事。”

    承嗣点了点头,松了口气,而后侧过脸,低声问道:“他——还是不肯见我?”

    那士卒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道:“这……将军他……”

    承嗣抬起一只手,示意不必再说。

    自从那天以后,他便再未能与那个人亲口说过一句话。

    自从那个人醒来以后,便自觉接过了断后的责任,也确实做得很好,几次来袭的追兵都被击退,哪怕他们最初的箭只早已用尽,刀刃卷曲,只能贴身以命相搏,或者拾取敌人的羽箭回击。

    三万人的队伍长达数里,他在队头,那人在队尾,行进时无法见面不说,便是他找上门去,孙悦也只是安静地躲开。

    几次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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