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府

    微风徐来,吹皱了水中皎洁的弯月,送来淡淡的莲花香,独自靠在榻上的男子闭目养神,看似陶醉在这静谧的夜色,但又似乎在等待什么。

    忽然感到夜风的颤瑟,他如锋的剑眉轻抖,轻抬指尖托起手中的白玉酒杯,意料之内的诡秘笑容倒映在酒水中,许久,才缓慢睁开眼睛看向站在亭子外的两个女人。

    一个是妖红及地的香瑟瑟,一个是身穿暗蓝衣裳的灵隐。

    “你还是来了。”聂云庭搁下手中的酒杯,轻抚紫色宽袖,慢步从亭子里走出来向她走去。

    灵隐识趣,先行退下。

    香瑟瑟没有与他废话,开门见山道:“我助你把戏演完了,把香宜薛放了。”

    “演戏?”聂云庭凝视着她沈静的容颜,故作问道,“演什么戏呀?”

    今晚在的确是演戏,目的有二。

    一,希望这些人对穹戈夫人失望。因为一旦他们成为穹戈夫人的人,拒他们打的旗号是辅助他,但还是听令于穹戈夫人。对他来说,得到并非谋臣,而是束缚。

    他要的是属于他的谋士,而不是穹戈夫人的。

    二,这些人虽然个个才高八斗,但可不可用却是另外一件事。

    如果明知到他只是个酒囊饭袋,却还愿意追随穹戈夫人扶持他的,这大多数是些只求富贵或心怀不轨的奸佞小人。这样的人,只能利用,不能重用。

    若只是失望离去,再无作为,观察后,他会根据情况任用。

    若能看穿这只是他演的一场戏,或者看不穿这只是一场戏,却有胆有谋,敢于指责,能扭转局势的,便是了不得谋士,他会着重看待。

    至于为什么选择香宜薛,当然是因为她跟香瑟瑟是姐妹,否则,此刻香瑟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演什么戏,王爷心里清楚。放人。”香瑟瑟冷声道。

    据当时的情形,她琢磨了会就猜到聂云庭在借香宜薛的事情演戏,所以助了他一把。为的也是让那些人对穹戈夫人失望,当然,她也有她的筹谋。

    聂云庭低沉一笑,不以为然道:“既然你知道本王在演戏,那么就委屈她在这多留几天。我保证,她分毫不损,包括清誉。”

    香瑟瑟没有说话,转身走去。

    聂云庭疾步上前,抓住她艳红的衣袖不让她离开,却是沉默。

    蛙鸣虫叫,让本来就安静的夜更加安静。

    夜风拂来,她银白的发丝撩拂到他深沉的脸上,他仍抓着她的衣袖半步上前,侧头凝视着蒙在她眼睛处的红绸子。

    沉默了许久,他沉声问道:“在凌霜城,你为何独自离开?”

    香瑟瑟听见这问话,觉得有些可笑,反问道:“王爷不知道为什么吗?”

    “我不知道。”聂云庭随即应声,他的确不知道她为什么独自带人离开,即是要报复穹戈夫人,跟在他身边,她的机会不是更多吗?

    香瑟瑟冷手抽回衣袖,双手覆在腰间,慢步前行,冷笑道:“你既然早就打算半路潜逃,那么肯定是早有筹谋。你虽憎恨穹戈夫人操纵你,但是,同时你很敬重她,绝不会让我伤害她。你当初答应与我合作,只不过是想借我之力得到黑面鬼,再将我除之。难道,我不该走吗?”

    聂云庭拧了拧眉头,急步绕到她跟前,沉沉吸了一口气,竭力稳住自己的情绪,低沉道:“我的确想要黑面鬼,可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你?没错,我不可能让你伤害穹戈夫人,但是,你的敌人不止她一个。我不可能动她,但我可以助你对付其他人!香瑟瑟,你难道没有看到我的真心吗?”

    说着,他激动地提起手来想要抓住她的肩膀。

    只是她虽然看不见,反应却十分灵敏,旋即倒退两步,躲开他的手,唇畔处浮起轻蔑的笑弧,不以为然道:“真心?我早就不知道什么叫真心了。你算准了我今晚会出现,利用我和香宜薛达到你的目的,又害怕我伤害你的母亲,重兵把守蓬莱山庄。嗯,我眼睛虽瞎,你的真心,我能看得清清楚楚。在你们眼里,不是只有算计、利用和防范吗?”

    “我只是……我只是……我只是……”聂云庭重复了这几个许久,就是说不上话来。

    香瑟瑟没有听到一直断带的声音,拂袖侧过身去,冷声道:“我自己的仇自己报,不需要假手于他人。我郑重告诉你,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不会放过聂戈仪q晚,是很好的开始,她噩梦的开始。”

    聂云庭看着眼前似乎有点陌生的女人,妖艳的红衣让她高挑的身段显得更加纤瘦,高冷气场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丁点情绪的痕迹。

    这红衣穿在三娘子身上,是**如火,妖娆无限。

    在她身上,却让人感到莫名的冷,映着苍白的月色,隐隐散发着毒气,像一株正在吸收日月精华的曼珠沙华,含毒怒放。

    不像是她,又好像这才是真正的她。

    许久,他忽地冷冷低笑,若有意味道:“既然你如此坦白,那就休怪本王先下手为强!”说罢,他快步上前,意欲将她搂入怀中。

    说时迟那时快,仍站在原地的香瑟瑟,疾手如风,手捻三根银针抵在了他的喉咙处,冷冷道:“你以为,我还是任人鱼肉的香瑟瑟吗?”

    聂云庭戛然止着步,鹏眉头低眸看她手捻银针的手,轻嗤一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香瑟瑟与灵隐离开睿王府已是子时,大街上寂静无人,不远前却停着一辆马车,马车里偶尔传来几声咳嗽。

    灵隐扶着香瑟瑟的手,警惕睨视而去。

    许久,聂云霄从马车里探头出来,月色映脸,苍白依旧,他谦谦一笑,若有意味道:“瑟瑟,你跟睿王叙完旧,我们到太子府一聚,如何?”

    香瑟瑟神色恬淡,没有多余的表情,浅笑道:“我奔波了一天,太子殿下忍心让我盯着这副憔悴的容颜,陪笑太子府?”

    聂云霄笑而不语。

    “太子殿下若有诚意,明日午后派人到来福客栈接我。”香瑟瑟淡然道了句,扶着灵隐的手继续前行。

    “好,一言为定。”聂云霄微笑应声,一会儿,稍稍眯起眼里打量主仆二人离去的身影,这女人,似乎比以前更加难以揣测了。

    香瑟瑟和灵隐并没有回到郊外的小筑,而是来到桃儿早就在来福客栈准备好的厢房中歇息。

    直到第二天午后,聂云霄的马车到来,香瑟瑟才出门,灵隐和桃儿并未随行。马车没有到太子府,而是去了聂云霄的旧居。

    摈退了所有人,他带着她到府中后院散步,穿梭亭台楼榭,凉风习习,阳光透过叶缝洒落斑斓的暗影摇曳,清脆的鸟啼声在奇花异树间叽喳欢叫,好不热闹。

    “上一次你到这来,是初冬。”

    聂云霄忽然打破了沉默,侧头瞅了两眼香瑟瑟安静得有几分冷漠的神情。他还记得,那时候的她走在这园子里的时候,整个人看上去懒懒的,很惬意享受。

    又沉默了一阵子,他紧接着说:“现在又是不一样的景致,只可惜,你看不见。”

    香瑟瑟勾起一抹恬淡的笑容,莞尔笑道:“至少,我还活着,不是吗?”

    聂云霄下意识止着步,沉默不语。

    香瑟瑟却继续前行,她记得前路,沿着这石青板路穿过小林,是一片望眼无尽的花海。这石青路很平坦,没有什么弯路,循着花香,可走过去。

    “太子殿下肯定在想,我为什么敢来,对吧?”

    听见她的声音,聂云霄目光微敛定格在她的背影上,尤其是看着她银白的发丝,明明警惕,却有一丝莫名的心痛。

    许久,他才跟上去,若有意味低念:“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香瑟瑟忽然止着步,阳光映照在她的脸上,睫毛的影子落在眸子里正好隐藏了里边的秘色,她冷冷低笑,戏谑道:“错,你们都是我的敌人。”

    聂云霄止着步,没有继续上前。当然,对于区区一个瞎了眼的女人,他也不会感到丁点的害怕。只是好奇,这个女人为何而来。

    香瑟瑟继续前行,走到花丛中,冷声道:“你们虽不是同谋,却是你协助穹戈夫人下手,以至让我四姐姐惨死。我还记得,你三番四次利用我四姐姐的名义,陷害我。甚至在水底,想要杀死我。在我眼中,你跟聂戈仪的可恨程度,排名不分先后。”

    聂云霄跟上去,试探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应邀而来?”

    “自然是……”香瑟瑟沉沉低念了声,忽然手执一个白色瓶子,拔出瓶塞,展开双臂转过身来,目露凶光恨恨道,“……杀了你!”

    聂云霄见状愕然倒退半步,闻到一股异味,触电般捂住自己的鼻子。

    香瑟瑟诡秘冷笑,原地转圈,将瓶中的药物泼洒到花丛里。

    “不!你住手!”聂云霄几乎是竭斯底里,厉声吆喝。

    香瑟瑟没有理会他,在花丛里奔跑起来,一路泼洒药物,所到之处,花草瞬间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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