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琦自然不知道李威在京里的种种遭遇,她垂头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更不知道李家何时和九殿下府上的人攀上的交情,不过人既然来了,也不好拒之门外,她便吩咐道:“先把这位姑娘带到女客席上,等会儿我亲自过去招待。”

    那家人躬身应了,一转头出了门,就见杜薇仍是在那里等着,他呵着腰对杜薇笑道:“这位姑娘,劳您先去宾客席上等等,我们大姑奶奶随后就过去招待。”

    杜薇一怔,反应过来她是被当成了来祭拜的宾客,不过此时来都来了,也不急于这一时,便耐下性子跟着家人走了进去。

    灵堂布置的低调素简,杜薇匆匆一瞥,就被带入了一侧院子的宴客厅,这时候还没正式摆上席面,各家夫人小姐便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笑,她寻了个不打眼的位置仔细听着,这才知道死的是李家大公子。

    杜薇再无兴趣听下去,便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她今日来是要见亲娘的,不过李家素来不让她见人,给她安排的住所都是极为偏僻的地方,对外只说她要潜心修佛,因此杜薇也不知她现如今住在哪里,便只能来李家问询,上辈子见倒是见了,可惜也只剩了一座荒坟。

    李家虽想要她的命,但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行事,又有宫留玉护着,她倒是不担心安危有失,只不过担心李家从中作梗,不肯让她见人。她心里转着这些心思,忽然觉得室内都静了一下,然后就见一位英气明艳的女子迈了进来。

    李琦一边进来一边招呼:“二弟不幸逝世,劳烦诸位来拜祭了,家父家母悲痛难忍,就由我这个做小辈的来代为招呼了。”

    她语音温婉谦和,但众人却都想见了什么煞星似的,齐齐退后了一步,有些人还算客气,顾着面上情说了几句场面话,有的人却面上毫不掩饰地露出嫌恶惊惧之色来。

    李琦丝毫不在意,反而把目光落到神色自始至终都平静从容的杜薇身上,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不由得吃了一惊。

    杜薇是惊叹她跟自己的母亲长的极其相似,更加上眉宇间练达磊落,瞧起来比她这个亲生女儿还像。

    李琦见到她,眼底微露惊色,想到她的姓氏,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不过面上分毫不露,仍旧神色如常的招呼众人。

    这时候有位夫人终于忍不住发难:“你们李家行的这是什么规矩,这般大的丧宴竟然不请个长辈出来招呼,让你出来待客,莫不是瞧不起我们不成?”

    当下人都崇信鬼神,有这么个命带凶煞的人在这招待,真是让他们坐立不安,生怕一个不对就把自己冲了。

    李琦微微笑道:“娘从西北赶来,这一路风尘的,又加上丧子之痛,已经先歇下了,我们做晚辈的总得体谅些才是,虽然孀居在家,明知不吉利,也不得不出来帮衬一二。”

    那夫人不悦地哼了声,嘴角一动,又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能坐的远了些,底下一片议论之声,有的人讥讽道:“既然知道自己是孀居,便该老实找个僻静地方吃斋念佛,修身养性才是,整日跑出来显眼作甚?”

    立刻有人接道:“就是啊,克死了四任夫婿,如今又跑回家来继续害人,谁知道李家大公子是不是被防死的,我只可怜李国公李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死后连个捧碗送终的人也没有。”

    这帮人的声音说高不高,说低不低,正好能让李琦听见,她神色还是从容依旧,这份气度倒是让杜薇刮目相看,再加上她那肖似亲娘的相貌,她不由得出言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我只知道有些乡间村妇才爱说这些子虚乌有之事,看这位夫人气度高华,想来也是胸中有才之人,怎么也信这些无稽之谈?”

    方才说话的两人面色一滞,李琦忙出来打圆场道:“赵家夫人不过是担心我年轻,礼数不周,这才提点了一二。”她面上笑容不变,但神色却强硬了几分:“只是不该拿我二弟之死说事儿,若是气坏了家父家母,这份罪责谁来担当?”

    有几位出言最不逊的相互看了几眼,终于还是闭了嘴,李琦毫不理会,转头对着杜薇道:“杜家姑娘,家父家母方才还跟我念叨着你呢,不如我先带你去拜见二老?”

    杜薇挑了挑眉毛,不置可否地跟她出了门,两人拐了一段,到了一间僻静的偏屋,李琦遣退了下人,关上门转头打量了杜薇几眼,忽然敛了神色,淡淡道:“你到底是何人?”

    杜薇敛裙行礼道:“九殿下府上的下人,有事儿来寻成国公。”

    李琦又上下打量她几眼,一转身做到藤椅上,定定地看着她,长叹一声:“堂妹,大姑母这些年很想你。”

    杜薇身子一僵,抬起脸诧异戒备地看着她,李琦却摆摆手示意她不必惊慌,慢慢地道:“当初你在我们家的时候我已经远嫁了,虽然没见过你,但这些年我看顾姑母,有些事情还是知道的。”她自嘲一笑:“爹爹自以为瞒得好,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只不过没人费心探查罢了。”

    杜薇看着她不言语,李琦看着她柔声道:“你放心,我也是李家人,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对我也没好处的。”

    杜薇沉默了片刻,才问道:“娘她好吗?”

    李琦道:“身子倒还硬朗,只是人有些苦闷罢了。”她转头道:“爹这些年有些疑神疑鬼的,为了不让姑母在人前露面,这些年常把搬来挪去的,不让她在家里居住,前些日子又搬了个地方,连我也不知道在哪。”

    杜薇上前几步:“我想见李国公。”

    李琦看她一眼:“爹只怕是不会说的...罢了,我去命人请爹过来。”她说着就走出屋子吩咐,又转过身来,趁着这空挡问道:“你方才自称九殿下府上的人,这可是真的?”

    杜薇也寻了处地方坐下,把这些年的经历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李琦听的发怔;“只知道你被送去了杜家,没想到杜家二房竟是这样的人品,幸亏你有福气,跟了个好主子。”

    她抬手拍了拍杜薇的手,轻声道:“这些年你受苦了。”

    杜薇看着她温柔慈和的神色,心里一动,这时候竟有几分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李威带了些不悦的声音传了过来:“有什么事你自行料理便是,何必急匆匆地叫为父呢?你...”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杜薇福身行礼道:“成国公。”

    李威硬生停在原处,僵了好一时才高声道:“你怎么会来?!你想做什么?”

    他说着就想喊人,杜薇对他就不那么客气了,从容坐下道:“您还是省着点,如今摆宴,这么多人都在看着呢,难道您真的想当年的事儿被人发现不成?”

    李威重重地喘了几口气,满脸掩饰不住的嫌恶和恨意:“咱们现在已经是井水不犯河水了,你还来干什么?我李家不欢迎你,出去吧!”

    杜薇平静地道:“那真是巧了,我也不是来看您的。”她转过脸道:“我想来接我娘走。”

    李威心中一惊,连连冷笑道:“我不去寻你的事儿,你倒是找上门来了。”他又重重哼道:“你姓杜,你看清楚,这里是李府,我们李家跟你从无瓜葛,你要找你娘也不必来此,这里只有李家人,没有你娘!”

    杜薇道:“到底实情如何您和我都心知肚明,何必说出这些话来搪塞?人我是一定要见的,国公便是再抵赖也没用!”

    李威勃然道“你敢如此上门撒野,莫非是欺我李家无人不成?”他除了恼怒之外,心中还有几分害怕,这死丫头为何敢如此嚣张,难道是九殿下要对付他们李家不成?

    他想了想,又冷笑几声道:“你胁迫我也没用,她忧思成疾,身子虚弱,没熬过今年冬日便去了。”

    旁边的李琦抬眼看了自己亲爹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就见他一个凌厉的眼风打过来。

    她心里自然不信李威的说辞,正要开口,就听外面一个悠然的声音传来:“去了又不是没了,难道李国公没听过一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吗?”

    宫留玉手里握着檀香扇子,微微笑着走了进来,眼如秋水盈盈,映的满室生辉。他抬手让杜薇到自己身边,对着李威道;“就算是见不到活人,去坟墓祭拜一下,表达哀思也是好的。”

    李威见到他,心里却是咯噔一声,听这话音已经猜出他知道了李家这些年的隐秘,便怨毒看了杜薇一眼,勉力撑着笑道:“她好歹也算是李家人,已经是葬到西北祖坟里去了,祭拜...怕是不便。”

    宫留玉一扬手止了他的话头:“这个倒是不妨,麻烦也是我们的事儿,你只管告诉地方便可。”

    李威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硬生扯开话题道:“还没问殿下到底因何事到访?”

    宫留玉竟也顺着他的话转了话题,慢悠悠地道:“确实有桩不大不小的事儿要李国公帮忙。”他拉住杜薇的手:“她虽姓杜,但杜家人到底不是她血亲,何况如今又都死的差不多了,我想着她没个家门也不好,这时候正巧知道她是李家嫡长女所出,也算是半个李家人,不如就请国公开了宗祠,认她为亲女,按齿叙排行,她以后便是名正言顺的李家嫡出四小姐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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