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也是这个时候,巴蜀大部分地方都地动起来,后来因着官员欺上瞒下,为着政绩故意说轻了灾情,再加上道路被地动下来的碎石堵塞,京城这边几个月后才得到消息,那时候川蜀已经是哀鸿遍野,民不聊生了,后来大量流民进京,引发了一场瘟疫,让金陵也遭了大难,当时由于官员欺瞒,百姓获救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几个月,谁也不知道地动的具体日子,不过她听了徐轻鸿的话,心里猜测这桩要命的大事儿只怕就是这几日。

    宫留玉听了却似笑非笑起来,转头问她道:“方才徐轻鸿只说了绵州地动,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巴蜀地动的消息?”

    绵州也属于巴蜀辖下,不过她怎么就从绵州出事儿算出整个巴蜀都遭了灾?

    杜薇心里跳了几下,她方才光惦记着巴蜀的灾情,却没想到这一层,此时只能硬着头皮接话道:“奴婢...小时候听说,蜀地常有地龙翻身的情况,而且一震就绝不是一州一县之事,地动都是连绵撼着大半个蜀地,所以这才大胆推测...”

    宫留玉也不知信了没,长长地唔了声儿,然后转头仰唇笑道:“你怎么又自称奴婢了呢?”

    杜薇面色僵了几分,心直往下沉,生硬地转了话题道:“徐家三老爷是犯了贪墨重罪,所以徐家急急地来找您帮忙,这才透出了一星半点关于这次地龙翻身的风声儿,可是在这之前,您可曾听过关于蜀地...绵州的遭了大灾的事儿?”

    宫留玉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沉吟片刻,缓缓摇头道:“只听说蜀地几个地方遭了蝗灾,已经拨了赈灾银子下去了。”

    杜薇心里一叹,果然跟前世一眼,那些官员惯会克扣百姓,可这次地龙翻身却拿不出钱来救助,怕上面责问,便瞒报了灾情,只谎称是蝗灾。这次要不是徐家三老爷事发,让杜薇推测出一二,只怕他们还都要被瞒在鼓里。

    宫留玉看她一眼,沉吟道:“若你说的是真地,那这事儿非同小可,的确不能轻忽。”

    杜薇闻言却皱眉道:“可明知其中有猫腻,咱们却拿不出证据来,这可怎么办?”

    宫留玉起身道:“你随我去见一个人。”

    ...

    这时候张清绝已经回了自己住的地方,道家不比佛家讲究苦修,所以他住的地方极是清雅。

    他洗了个澡换身衣服坐在草席上冥想,想着想着却有些头疼,他这次到金陵来是为了去钦天监任职,没想到官位还没领到就被人坑了一把,怎么看都不吉利。

    还有今日见的那位女子...他心里想了想,转身取出八卦来细细推演,推演了约莫一个时辰,忽然面色大变,忙提笔写了几句卦辞,立时就要命人进来,就见那个小道童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对着他稽首道:“上师,咱们的地动仪动了,龙嘴里衔着的珠子掉了一丸下来。”

    地动仪就是用来测地像的,这事儿非同小可,他闻言连忙站起身,先把杜薇的事儿跑到一边,忙问道:“你可看清楚了?是哪里?”

    小道童回答道:“当然了,我看的真真儿的,就见龙嘴震了一下,然后衔着的珠子就掉了下来,指向好像是...是川蜀那边。”

    张清绝深吸了口气:“这地动仪从不轻易吐珠,一旦吐珠却都是大震,川蜀那边怕是不好了,此事非同小可,你马上去倚云峰把父亲叫来,他是国师的身份,在皇上面前也说得上话,你让他去告诉皇上。”

    小道童忙应了,这时候就听前院一阵门环响动,仆从躬身进来报道:“上师,是九殿下带着人来了。”

    张清绝一怔,又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已经快要入夜了,他也猜不透宫留玉突然造访是为了什么,不过还是应道:“请殿下进来。”

    然后就耐下性子坐了下去,静候宫留玉地到来。

    宫留玉这时候一手撑伞,身后还跟着个杜薇,那伞上用水墨绘出几笔淡雅的竹叶,半透过的光打在两人脸上,宛然一双璧人,让满室都生了几分光彩。就算是张清绝现在心里存着事儿,也忍不住在心里赞了一声。

    他猛然想到杜薇的命格,又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这才转向宫留玉问道:“您这时候来造访,是有何事?”

    宫留玉知道他们张家是正一教的传人,世代承袭的国师,不光能算天命,更是通晓天文地理,对于地像异常也是能测算出来的,因此便开门见山地道:“我也不瞒着上师了,方才无意之中听说了巴蜀发生了地动之事,所以来请上师测算一二。”

    张清绝面色讶然,然后沉吟道:“殿下说的是,不瞒殿下说,方才我带来的地动仪上的龙头也吐珠了,指向正是蜀地,如今再加上殿下这番说法,只怕已经有九成真了。”他说着就剑眉一扬,起身道:“地动仪被我安置在了偏间儿,还请殿下跟我来。”

    宫留玉轻一颔首,就跟着他走了出去,一进偏间儿就见了一个形似酒樽,上面篆刻着山,龟,鸟,兽等图,八个蟾蜍蹲在地下,其余的七个蟾蜍大张的嘴都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口中含着铜珠。

    他低头看了看,面沉如水地道:“果然...巴蜀那边地龙翻身了。”

    张清绝也是沉下了脸,叹息道:“不瞒殿下,这地动仪虽精准,却有个毛病在里面,那就是不管何处发生地震,这地动仪都要延迟好些天才能有反应,这时候蜀地只怕已是遭了灾。”

    宫留玉恨恨笑道:“什么蝗灾,编的好借口啊!”说着就对张清绝点头道;“多谢上师相告,我这就进宫去见皇上。”

    张清绝忙道:“我已经命人请了家父去了,家父对于地像的测算远胜于我,这时候应该已经进城了,不如殿下就跟着家父一道进宫?”

    宫留玉颔首道:“你说的是。”说着就带着杜薇准备出府。

    张清绝面上显出犹豫之色,似乎想对宫留玉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迟疑了,反而对着侍立在门边的小僮打了个眼色,比了个手势,那小僮会意点头,然后身子踉跄了几步,一下子扑到杜薇身上。

    杜薇就觉得身子一沉,连着退后了几步,就见那小僮慌忙退了开去,诚惶诚恐地道:“哎呀,对不起了这位姑娘,我不是有心的。”说着就连连鞠躬道歉。

    杜薇就觉得腰间一空,不动声色地看了面色冷漠的张清绝一眼,缓缓摇头道;“我无事。”说着就跟着宫留玉走了出去。

    两人坐着马车走到半路,他本想先把她送回府上,就见杜薇摸着腰间‘哎呀’了一声,然后皱眉道:“我的鸳鸯玉不见了。”

    宫留玉也在她腰间打量了一圈,蹙眉道;“别是落在那里了吧,你再仔细找找。”

    杜薇上下翻了翻,皱眉摇了摇头,恍然道:“方才在张上师府上有人撞了我一下,只怕那时候就掉了。”

    宫留玉想了想:“明日我命人去张清绝府上讨回来便是。”

    杜薇不好意思地道:“那是您送我的生辰礼物呢,我是一刻不离的,再说了,在别人府上放一夜,万一被人昧下了怎么办?”

    宫留玉难得见她这般小气样子,忍不住好笑道:“张家虽然一直无甚实权,但好歹也是勋贵之家,怎么会贪墨你这点小东西?‘

    杜薇不以为然地道:“张家主子自然是不缺钱的,可难保哪个下人不会见财起意。”她抬眼看着宫留玉:“您有要紧事儿要办,我自己去取了便回府,您不必管我了。”

    宫留玉沉吟片刻,叮嘱道:“你去取了东西,趁天还没黑就回来,不要多待。”说着就把身边跟的侍从派给她,想了想,又干脆把马车也给了她,自己骑马进宫。

    杜薇一个人坐在车里,神色猛地冷了下来,对着驾车的人吩咐道:“去张上师府上。”

    车夫应声挥鞭,速度很快地就折返了回去。

    杜薇直接进了他府上的正堂,见他正襟危坐,见她进来微微颔首:“你来了。”

    杜薇冷笑着立在当场:“我若是不来,岂不是辜负了上师命人又使眼色又偷东西的一番苦心?”

    ....

    宫留玉在东华门口遇到了张天师,这时候就有太监来报,说皇上在御书房,他两人便直接去了御书房,就见宫重和大皇子盘膝坐在炕几上下棋,两人穿的都是家常衣服,甚至有些破旧了,不过这般打扮却更像是寻常父子,而非君臣。

    宫留玉对两人这番父慈子孝的亲密姿态早已司空见惯,倒是宫留贤转头看了他一眼,对着宫重笑道:“父皇,老九这一路辛苦了,给他个凳子让他歇歇脚吧。”

    面上一派关切之意,但炕几上还有好大的地方,他却不邀宫留玉上去坐,分明把宫留玉彻底化为了外人。

    宫重也没多想,随意指了个凳子给他,眼睛不离棋盘,随口问道:“老九啊,你和张天师这么晚了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宫留玉也不坐下,对着宫重躬身道:“父皇,儿臣听说蜀地那便出事儿了。”

    方才一直没有做声儿的张天师也沉声开口道:“皇上,地动仪上朝着蜀地的龙嘴已经吐珠了,而且臣方才测算了一番,只怕蜀地那里有一场极大的地动。”

    “啪”地一声,宫重撂下了手里的棋子,沉声道:“地动?朕记得蜀地那边报下的是轻蝗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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