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景睁开眼时,恍然认定自己这是又穿了一次,这回她穿的是典型小麻雀,飞上枝头的经典款,在世家大族里沉沉浮浮。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秦景在试过无数种回真法界的方法而不得后,最终只得继续踏踏实实作她的枝头小麻雀。

    不过,小麻雀的日子可不舒坦,光是人脉关系就能把秦景绕得晕头转向,这小麻雀还很不幸地是承宗长妇。想想吧,里里外外的交际,上上下下的打点,既要对长晨昏定省,又要对幼教养指点,还要对积年不归家,疑似在任上养着二房的丈夫守贞洁,跟个外男同处一个大园子都要被婆婆喊去教训。这样的日子,秦景分分钟能被逼疯。偏偏她还不能疯,只得想办法呗,还能怎么着。

    还好的是,她的修为跟着过来,乾坤镯也没照样还在,里边的东西都能拿出来用。本着这个狗血到灶的世界只有自己武力最强悍这个细细观察来的认知,秦景非常肆无忌惮地把规矩都给改了。老太太有意见,啊,没关系,管是丹药符咒,搞定她,上上下下的仆从不讲规矩,搞定他们,儿女不听先生教导,搞定。

    至于那个据说快要归来的丈夫,秦景也照样想好了,等着瞧吧!

    府中,老太太最出息的儿子要归来,自然要大操大办,老太太恨不得追出百里去迎接。秦景一巴掌压下,谁搞排场试试,老太太收声不言,仆从们自然也乖乖听话,儿女们早就只听她的,对这不归家的父亲虽然还有些亲近之意,但谁也不执着,那俩倒霉孩子如今已经有了“给我一个娘,我就能征服宇宙”的雄伟信心。

    先回府的是二房,这位沈老爷一进城就得先去述职,没错。这位如今衣锦还乡,要回家作官了,还是一等一的区域大佬——知州二九,吴楚最雄。沈知州任的就是吴州知州。这一归来,算是地头蛇跃天门,作了出头强龙,当然被当地官员热捧。

    “这怎么说的,为何门子上连个迎接的人也没有。满府的人都哑着声,中门不开便罢,总得留个人应声,府里人呢,都是木头桩子不成,还不快开门迎我们太太进府?”

    二房姓曹,是位落魄官家女,论起出身来,就是人家落魄了,也不是秦景这样的小麻雀能比得的。是以。这位曹姨娘一进府门,开口第一句就是指府上规矩有问题,这家中早已是沈太太管家,老太太退居二线,曹姨娘打听得很清楚。进门作媳妇,断然不敢捋老太太虎须,但二房这位从不自认是姨娘,便一进门就想着要压过先进门,还育有一儿一女的沈太太。

    有仆从问秦景怎么处置,秦景当着软萌闺女的面不轻不重地吐出三个字来:“丢远点。”

    小沈姑娘被秦景教歪。一拍棋子,豪气干云地冲管家说:“就是,要说是妻,她没婚书。还想开中门,她多大脸呀。要说是妾,她没定契,充其量就是个外室,还有脸到府门外叫喊,打一顿都是她该受的。娘亲。叫我说该送到官府去,无媒无聘不曾定契,便与外男苟合,实在有伤风化,道德沦丧。这等女子若进我家门,岂不要坏了沈氏累世门风,我沈氏一门诗书传世礼乐传家,怎容人随意玷污。”

    “小姑娘家家的,话那么多干嘛,这样的人,多一个字都别给她,不嫌脏了嘴。”秦景说着拍下一子,把小沈姑娘一大片子收入囊中。

    看这局面,小沈姑娘哪还顾得上来搅家的小妖精,对着她妈快哭出来,被妈欺负成这样,让她时常怀疑她是不是亲的:“娘亲,我其实是捡来的对不对。”

    秦景示意小沈姑娘快点落子:“别胡说,你怎么可能是捡来的,明明是卖桂花糖藕送的。”

    小沈姑娘:“上回还是买玉簪花送的呢,我怎么又掉价了。”

    “横竖都是送的,都没花钱,还有贵贱不成?”

    “人说买玉赠玉,买花赠花,买糖藕最多赠点糖藕,难道不是掉价了。”小沈姑娘说话间,见到她哥,忽然大感安慰,“好罢,买桂花糖藕送的,也比买臭豆腐送的好。”

    沈少年:我又躺着中枪,好歹考虑考虑我是亲的好吧。

    “别闹你哥,怎么今日下课这么早,不成你也学你妹妹逃课。这可不成,你妹妹逃课是因为将来有个人肯娶她走,不至于留我跟前天天卖蠢,你要跟我面前一世的,得学聪明点才行。不然,你若肯嫁出去,倒也不无不可。”秦景拿俩小孩子当朋友待,成天嘻嘻哈哈的,倒也欢快。把那倒灶的丈夫排除,这莫明其妙的生涯倒也不是过不下去。

    “娘亲。”沈少年脸红不已,他大好一男儿,不是被妹妹侃笑嫁给嫂子,就是被娘亲调侃嫁出门,真是……叫他无以言表。

    “好了,不逗你,坐下喝点水,这满头大汗的,跑了一路吧。我说你跑什么,担心你娘我被欺负不成,嗬,你想太多了,敢欺负我的人有,能欺负到我头上的人,坟头的草都比人高了。”秦景丝毫不吝于在子女面前展现她彪悍的一面,在这样的时代里,不管男女,都该悍点,何况俩孩子出身好好的。长房嫡长,里里外外的亲戚的亲戚都对这俩孩子看得得很,古人对长对嫡的重视,从他们年纪小小,就已经在族中很有话语权便可见一斑。如今老太太那边,不用符不用药的,在儿子表现出承宗继祧的能力来后,都开始学会了对她和言悦色,温声软语。

    沈少年确实是因担心“养在深闺,处于弱势”的母亲,被气焰嚣张出身官家的二房给欺负了去,哪怕他娘永远嘴上不饶人,可沈少年也没见他娘对谁用什么手段,皆是柔柔看一眼,什么都搞定。沈少年一直认定,是他娘运气太好,人品值太高所导致的:“娘亲,这种事交给孩儿来处理便好,您和妹妹下下棋吃吃糕点赏赏花便好。生儿子是干嘛的,长兄是用来干嘛的,不就是这时候上前给你们挡风遮雨,护你们安稳的。”

    沈小姑娘:“才不是,我哥是用来背黑锅的。”

    秦景:“我儿子是用来逗乐的。”

    沈少年:……

    “我出去看看,别吃那么糕点,待会晚上吃不下饭,半夜又要喊饿。”沈少年略觉心累,却又觉是甜蜜的负担。

    “勇敢地去战胜恶龙吧,少年,我看好你哟。”秦景挑眉看着沈少年乐呵呵,沈少年真是个贴心温服好少年呐。

    “别,那也叫恶龙的话,恶龙还不肯呢。”

    妹妹真能嫁得出去吗?沈少年深表忧心。

    管家默默跟在自家大少爷身后,既然有大少爷出面,那就什么都能解决了。管家一边跟着走,一边在心里琢磨,也许正是当妈的当妹妹的看起来成天嘻嘻哈哈没心肝的样,这才叫大少爷从小就懂得什么叫承担,小小年纪便叫人觉能担起一族兴衰荣辱。

    沈府中门大开,沈少年面容冷峻却有笑容,走近前时叫人看着觉温文有礼,又疏阔高致,令人不由便心生敬意:“尔等何人,何事在府外喧哗。”

    曹姨娘心里“咯噔”一下,对着沈少年这高姿态,行礼吧心不甘,不行礼吧,沈少年一出来站定,她就先弯了半边身子,连带着一同来的儿女也齐齐弯了腰。曹姨娘不由咬牙切齿,却也暗中对沈太太高看了两分,能养出这般儿子,自然不会是蠢货:“我乃吴州新任知州夫人,老爷去府衙述职,命我先归家,不想竟被当作外人。这可真叫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那便请找知州去,这里乃是沈府,不是知州府衙。”沈少年冷笑,沈知州且别想进门,何况什么知州夫人。

    几番话来去,曹姨娘知道在这里讨不着好,立刻掉转车头去知州府,心里暗暗琢磨着要怎么给沈少年好好穿穿小鞋。沈知州宴罢归来,自然没想着去知州府的事,到了吴州,自然是要回家,又窄又冷清的知州府衙有什么好住的。

    然而,沈知州被关在门外了,不但仆从不搭理,儿女不搭理,连老太爷老太太也不过来看一眼,然后又默默回去吃晚饭。逃知州在外边差点把门给锤破,就这样还是没有进门去,要不是后来老太太悄悄命人请族亲来叫沈知州过去暂住一晚,沈知州非得露宿街头不可。此时天黑已宵禁,就是知州也只能在坊内走走,这沈家坊里,大半可都是沈府。

    第二天,沈知州才知道曹姨娘干了什么事,沈知州思来想去,决定先给曹姨娘个身份,如果不定下名份,别说曹姨娘,没准他都别想进门。

    就这么着,曹姨娘过明路真正成了姨娘,老太爷老太太才合力把秦景劝得开门让沈知州回府。

    及至堂前互拜,抬起头来秦景就傻了:我去,渣夫居然是小师叔?

    沈知州:我怎么看她这么眼熟,啊,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熟才应当,不熟岂不要糟糕,她这么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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