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哐当哐当的响着,而大刚买了软卧,他第一次坐软卧,其实觉得传说中的软卧也没啥特别,就是床铺少了两个,还多了一扇门。
    他是下铺,上火车就用开水泡了一盒泡面,加了两根火腿肠,都是有肉的那种火腿,美美的吃了一顿。
    之后又拿出一瓶易拉罐装的青岛,配着鸭爪,甜中带辣,别提多香了。。。
    车对面是小情侣,两人各拿一个手机玩,上铺是个做生意的,上火车就一直在打电话,业务非常繁忙。
    大刚觉得很幸福,哐当哐当的火车撞击铁轨的声音比那些什么著名交响乐好听多了。
    冷不丁,门却被推开了,因为大刚刚刚倒泡面的水,所以没有锁上。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容貌普通的小伙。
    刚刚还在玩手机的小姑娘,抬头瞄了一眼,见对方个子很高,五官平平,衣着打扮也看不出拍子,又低头继续玩手机了。
    而她的男友更对开门的男子没有兴趣,头都没有抬,游戏正激烈呢,玩的手拼命在抖。
    大刚上铺的人还在接电话,他的电话好像接不完。
    周围人都没有反应,大刚只是看他一眼,也想低头继续喝酒啃鸭爪,可是他的眼神不小心落在了陌生小伙那按在门上的手上。
    大刚当过采石工,熟悉那些挖石头的工人,天天拿大锤,干重体力活,那手上虎口的茧又硬又黑。
    而面前这个小伙,高高瘦瘦,看起来如同城市那些普通白领一般,可是那双手,都有厚厚的老茧,可不是一般的工作能打磨出来的,大刚也是在社会上混过的,最近犯事,只要看到穿制服的人就害怕,没道理被一个面嫩的小伙子给吓住,心思转了转,大刚又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拿起面前的瓶子喝了一口酒,实际上他的易拉罐杯子里已经没有酒了,刚刚喝完,只是为了保持镇静,表示自己并没有异样,他又拿起来,装模作样的喝了一口。
    小伙子脸上扬起一个似乎有些羞涩的笑容,对着大刚喊道:“叔,我二伯喊你一起去打牌,他被连丢了两个炸,输的不开心,找你去撑场子。”
    要是平时大刚准要大骂,谁是你叔?你喊谁叔?你没看到大哥我正是青葱年华。
    可是对方那两个炸,炸的他头晕目眩,第一时间就觉得自己被对方识破了,一定是的。
    大刚面色抑制不住的震惊,再看小伙,表情平平淡淡,衣服也普通,只是衣服口袋的地方还鼓鼓囊囊的,那形状,那模样,只有一个可能……再看这货的站姿,从拉开门到现在,始终都笔直笔直,一看就是部队里训练过的。
    这并不太宽敞的卧铺车厢,窗户也开不了,逃也没有地方逃,大刚心思斗争一翻,最终识时务为俊杰,把吃周黑鸭的手在衣角上重重的抹了一把,站了起来,跟着这小伙出去了。
    车厢里情侣还在各自玩手机,而那个一上来就一直接电话的还在口沫横飞的打电话:“黄总啊,我马上就到了,已经在路上了,对,堵车,就是堵车,堵了两个小时了……”
    谁也没有在意,大刚出去后,再也没有回来,以为那个长的像农民工的土鳖肯定去别的车厢打牌,打的昏天地暗。
    与此同时,另外一辆火车轰隆隆的擦身而过。
    一面窗户跟前,坐着一个军人,一整个软卧车厢就他一个人,这边软卧比大刚他们的豪华多了,里面一边是床,一边是沙发,中间有一张茶几,茶几上还有泡功夫茶的器具,提供的水是桶装的农夫山泉,可以喝凉的,也可以随时烧。
    一面墙上有电视,还有几个台可以供选择,如果没有火车那哐当哐当的摇晃声,会以为到了一个ktv的小包厢,而不是在火车上。
    另一面却是一个柜子,里面装着饮料零食,还有酒,随时可以取用。
    车里的少年之所以看出是个军人,是因为他的裤子,就是部队那种长裤,皮带,还有鞋子,大热天穿的这么齐全的很少,可以看出他已经很习惯了,只是上衣外套没有穿,只穿了一件汗衫,却并不让人觉得突兀,因为汗衫下面的肌肉结结实实,一看就是久经风雨,不是健美教练那种花架子,而是真正的结实有力气。
    军人出任务的话肯定不会大刺刺的喝酒,而此刻他显然是在休假期间,手里拿着个玻璃酒杯,里面盛了三分之一的酒,随着火车摇晃,酒也微微晃动。
    都说美酒佳人,似乎一杯红酒应该拿在女人手上,才能更加溢出酒的芳香,而此刻一个男人,手里握着酒杯,却也没有半点维和,虽是军人,并不是大老粗模样,反而一身气质磊落,只是拿着酒杯不喝,仿若透过那殷虹的颜色,看到了什么场景。
    也许是入了神,火车忽然间哐当一声停了下来,他竟然放松了手,手中的酒杯一下子落了下来,却没有意料中杯碎酒洒的场景,很短的一瞬间,他的手往下一捞,酒杯就像是调皮了一下,又回到了他手中,连里面的酒都没有洒出一分,而是晃荡了一下,又落了回去。
    他用的是左手,至始至终都没有把右手伸出来,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右手,一直是垂着的,没有动静。
    停了两分钟之后,火车依旧哐当哐当的行驶,这是一辆开往帝都的车,硬座席位上不仅仅没有座了,连洗簌的地方,上厕所的地方都站满了,硬卧那里也人来人往吵的很,到了软卧的地方稍微好些,安静些,毕竟有门挡着,到了高级软卧这个车厢完全就听不到吵闹声了,基本上一截车厢酒一两个人,比机票还贵的火车票,不是那么多人愿意买的。
    而且有些票,并不是有钱就买得到,虽然列出有这辆车,有这个席位,可是甭管你提前多少天买,估计都是售完二字。
    车厢里的那个军人显然是属于特殊人群。
    是的陆羽回来了,他一走就是几年,那时候的他年轻任性骄傲,属于圈内的红色子弟,父母身份都显赫,自己也是十分出色,常常成为那些同龄孩子父母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常常用来敲打自己的孩子。
    陆羽在帝都子弟的圈中,属于中心人物,一般子弟中的争锋是尽量不去找爸妈的,陆羽能十分妥当的处理大家的关系,要是有哪几个破小孩吵架了,基本上都会找陆羽解决,那时候陆羽觉还因为这个有些洋洋得意。
    毕竟那一圈谁都不服的家伙,个个都眼光高的很,随便拉一个出来,身后都是一堆雄厚的关系,能在这样一群人中作为裁判老大的存在,陆羽面上不在乎,心里还是骄傲的吧。
    那时候的陆羽去了平城,看到李想,印象中是一个让他多看一眼就费事的女孩,陆羽修养很好,不会当面看不起人,嘲笑人,但是却是他这种人,会让对方更觉得被鄙视,更觉得不自在。
    天之骄子的陆羽,比起陆爽都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虽然是堂兄弟,但是两人的地位完全不同,陆爽属于圈子末流,而陆羽却是圈子中心人物。
    陆爽需要追捧孙蓉蓉,而孙蓉蓉却整日跟在陆羽背后跑,这就是差距。
    可是就这样的天之骄子的陆羽却发现自己在平城居然喜欢上一个私生女,别说他父母过的了关不,连他自己这关都过不了。
    这时候的陆羽其实更像他父亲陆庆多一些。
    陆庆看上去很正派,正人君子,雷厉风行。似乎世界观都是方方正正的,不允许阴私存在,穿着军装坦坦荡荡。
    这是陆羽心中的父亲,孩子崇拜父亲,理所当然。
    可是现实是那般残忍,一直以父亲为偶像为行为准则的陆羽却发现了那不为人知的另一面,究竟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
    他狼狈的想找女孩安慰,可是骄傲的他,连话都不会说,明明钱包里藏着她的照片,明明很关心她的一举一动,可是面对面的时候,却只会面露嘲讽,他犹记得那一晚,她对自己说,为了活着,她杀了人……
    这和他想的风花雪月,你侬我侬不一样。
    他以为她只是特别一些的女孩,但是没有那么特别,或许多接触几次就俗了。
    就如同孙蓉蓉一般,他认识孙蓉蓉,孙蓉蓉也是圈子里很活跃的女孩,很多子弟喜欢,她漂亮大方,可是陆羽曾经也无意间撞见她戏弄别的女孩的时候,成熟的不像这个年纪的女孩,跟平日天真可爱完全是两个人。
    很多女孩都是面上一套,背后一套,包括自己的十分美丽的表妹都是如此。
    那时年少冲动,发现自己平日帮圈子里解决矛盾都是笑话,自己身边的问题都解决不了,最终却只能一走了之。
    这一走就是几年。
    这几年,却让陆羽收获匪浅。
    离开了帝都那个圈子,走进了真正的生活中,见识了枪林弹雨,见识了人间黑暗,为了赚点钱,人命不如一条狗值钱,再想想自己在帝都的鲜衣怒马,不由得觉得是两个世界。
    那时候的骄傲,回想起来,如同孩童一般幼稚。
    陆羽的脸上没有了少年的稚嫩,多了一丝成熟,原本那傲气的脸上没有了冷落冰霜的感觉,多了一丝平易近人,可是那眼神,却更加不敢让人直视。
    杀过人,见过血的人,和普通人的眼神就是不一样,总有一股凌厉之色。
    尤其是那些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身上还是有一股血腥味。
    陆羽以前走出来一看就是那种圈子里的贵公子,可是如今却让人看不出来头。
    一杯酒醒过头了,就没有应有的香味了,喝进嘴里,就剩下苦涩。
    他回来了。
    他受伤了,他成熟了,在那战火纷飞的时候,在那泯灭人性的地方,他却找回了自己。
    火车在帝都停下,已经是深夜了。
    陆羽穿着军靴,出了火车站,没有红旗车来接,也没有狐朋狗友的豪车亮相,他回来的非常低调。
    这时候韩玲正在医院里,老爷子知道外孙女遇害了,昏迷了一次,送进去抢救,如今抢救好了,似乎睡了过去,她作为儿媳妇只能在跟前守着。
    丈夫去处理曼儿的事情了,这回子差不多要回来了。
    果然,十分安静的医院响起了脚步声。
    这属于老干部高级领导的专属医院,每个老干部等于都有单独的套房,这样不会互相干扰。
    陆庆回来了,老爷子这才睁开眼,原来刚刚根本就没有睡着,只是不想搭理自己的儿媳妇罢了。
    韩玲是几个儿媳妇中最不讨喜的,甜话不会说,性格方正,自然和公公关系普通,看到自己守了这么久,公公一句话都不说,丈夫回来了,公公却一下子醒了过来,不由得有些憋。
    “我出去透透气。”韩玲看到丈夫和公公明显是有话要说,她很识趣的站了起来。
    陆庆没有拦,只是给了一个你辛苦了的眼神,让韩玲觉得稍微有些安慰,老人年纪大了就跟老小孩一样,她也能理解,况且经历这么多事不高兴也正常,只是真正遇到还是不痛快,毕竟她整日这样守着,基本没有合眼过,老人家一个眼神都不给,总是不舒服。
    韩玲站在医院的走廊,灯光不亮,窗外就是帝都城市风光,来来往往还有不少车,距离有些远,看得到车灯闪烁,听不到车的鸣笛,这也是为了医院老人家休养安静考虑,要知道这里是帝都,寸土寸金,可是市中心的地方的医院却能空出一大片草地,只为了和外面马路保持距离。
    在里面感觉不到热,空调是恒定的,韩玲总觉得憋屈,心中有些事不太舒服,想着上次和丈夫去医院,那个丈夫战友的妻子倒向丈夫怀里的画面,她摇了摇头,这是怎么啦?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自己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个,真是。
    难怪父亲总唠叨要是自己是儿子就好了,原本还不服气,现在想来,女儿家看上去再严厉,却总是容易七想八想,关键时刻掉链子,不太好。
    韩玲把窗户打开了一下,外面一股热浪扑来,冷热交替不太舒服,却让人觉得清醒了一些。
    这时候她的手机忽然震动了,韩玲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妈,我回来了……”
    韩玲一下子狂喜,做母亲的怎么会不想孩子,可是孩子太倔强,一走就是几年,还执行什么秘密任务,连她这个老娘都找不到。
    不过惊喜之后又有一丝担忧,自己一直在打听孩子的消息,没有听说过他要回来,怎么突然回来,是在执行任务?还是出事了?
    这样一想,韩玲顾不得跟陆庆打招呼了,看他们父子还在说话,门也关着,悄悄的模样,显然也是不希望别人打扰,韩玲快步的走出医院……
    而陆庆是在跟老爷子说悄悄话,等待老爷子的不是一个好消息,而是一个更悲剧的打击,儿子陆闲居然自焚了,而且有录音证明陆闲跟这起爆炸案有关,这样一来,难免就成了畏罪自杀。
    老爷子听到这个消息,他已经吐不出血了,他这个年纪,实在是没有多少血可以吐了,要是平民百姓这样折腾早就死翘翘了,这也就是老领导,国家花大把的钱续命着,老而不死。
    这一瞬间,老爷子有点嫌自己命长了,一次又一次的白发人送黑发人,自己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陆庆这时候一脸忠厚加痛苦,声音哽咽的道:“爸,我想不到三弟会这样,这事我连韩玲都没有敢说,不过对方有三弟的录音证据。”
    听到大儿子的声音,陆家振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
    他伸出了手,他的手很瘦了,骨节很大,基本上就是皮包骨,不是因为营养不良,实在是身体不好,基本上不能吃什么,就靠针剂输送着。
    陆庆顺着老爷子手指的方向,眼睛上溢出的眼泪没有擦,要是平时老爷子肯定觉得大儿子没有用,男儿有泪不轻弹,哭最没用,可是现在哭的是自己的弟弟,他又觉得忠厚也好,还是有点良心的。
    他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盒子,看到这个盒子,陆庆几乎是一阵狂喜,就知道老爷子还有货,那个年代的老革命,估计还是有留下一点东西的。
    “阿庆这盒子里的东西是我留给小羽的,小羽这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我怕我等不到他了,先交给你保管。”老爷子只看到儿子低着头,他很费力的把话说完,没有注意到陆庆那欣喜若狂的脸变得有些扭曲。
    陆庆早就知道老爷子有家底,千辛万苦的等到了老爷子把家底都交出来,二弟死了,三弟也挂了,现在总该是轮到自己了,可是最后,老爷子居然说是留给小羽的。
    在老爷子心中自己居然还不如一个孩子,虽然这个孩子是陆庆自己的孩子,可是陆庆还是觉得很怪异,他是家里的老大,心思重,却从来不表现出来。
    他没有多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因为听老爷子气喘嘘嘘的声音,显然还有话没有说完。
    “阿庆,我们陆家的家底都在这里了,不管怎么样,你都要找到杀害曼儿和阿闲的凶手,他们都是你最亲的人,什么人这么丧心病狂,不仅仅害死了曼儿和阿闲,居然还要诬陷阿闲,这是陷害我们陆家于不义啊……”
    老爷子前面一堆的话,陆庆都当他是放屁,证据确凿,却硬要说是别人陷害的,可是最后一句话,陷陆家于不义,却让他心中一动,的确是,陆家现在的状态本来就不太好,若是再出了这样的事情,外人怎么看?怎么可能一个两个都自杀,肯定是有问题,那他陆庆又怎么逃得了。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都没有什么荣损,死的死,亡的亡,但是名声还是要的。
    本来自家事多,就让岳家韩家不喜,再出了现在的事情,而且又牵扯了小雅,如果爆出来,对自己是极其不好的,想到这里,陆庆没有心思再计较父亲把东西留给自己儿子而不是留给自己的事情,恐怕下意识里,陆庆已经把这些东西看成是自己的了,儿子的还不就是他这个父亲的。
    “爸爸放心,我一定会让凶手绳之以法,还我陆家一个清白公道。”陆庆信誓旦旦的拍胸脯说道。
    陆家振眼眸抬了抬,努力的想让自己看清楚儿子的表情,终究觉得眼前有东西挡着,太模糊了,看不真切,不过听到儿子这么说,总算是有些安慰,想着几个孩子中,老大最憨厚,他愿意这么说,那一定是能办下来的。
    不提这父子俩计划什么,那边韩玲看到儿子回来,喜不自禁。
    韩玲很少感情这么外露,将门虎女,爽利大方,很少有小女儿作态,可是儿子回来了,做母亲的就是平日再端庄也难以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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