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身影久久凝视着黑棍,似在看着一个曾经陪伴多年的伙伴,又似看着黑棍内此刻只是一道魂识在此的魏真,转而目光遥遥望了山下的魏真一眼,沉默片刻,随即笑了笑,仿佛有所解脱。

    “既然你有此机缘,‘沉沦’便赠送与你——记住你的承诺!”模糊身影叹息了一声。

    在她话语传出的一刻,黑棍轻轻一颤,顿有阵阵呢喃之音发出,响彻于魏真的这一道魂识之内。

    “世间众苦,以欲为首,分有怨、恨、贪、爱、权、名、肉/欲、杀戮、嫉妒、愤怒、哀伤、仇恨、长生种种。此笛,因众生之欲而生,故名‘沉沦’。”

    “欲能缚世间,调伏欲解脱;断除爱/欲者,说名得涅槃。若众生所有苦生,彼一切皆以欲为本,欲生、欲集、欲因、欲缘而生苦……。”

    “若诸世界一切种性,无论卵生、胎生、化生、湿生,因欲而正性命。当知轮回为根本,由有诸欲助发本性,是故,能令生死相续。欲因性生,命因欲有,众生因命还依欲本,欲为因,命为果,造种种业……。”

    “是故,众生欲脱生死免诸轮回,先断诸欲。若诸末世一切众生,能舍诸欲,则永断轮回,达神一境界……。”

    魏真听得迷迷糊糊,不明其中的真义,却觉黑棍在这一刻于无形之中与自己多出了一丝难以斩断的联系。

    “不过,暂时我得先借它一用!”

    随着模糊身影又一次话语出口,所有呢喃之音刹那消失无迹,虚影之内一片红唇展露,色艳如血,妖异无比,似对着黑棍轻轻一触,立有一声“唵”音传出。

    这一声正是魏真之前吹响之音,但两者全然无法相较而语,音声虽然仍是低沉,却如天音降临,瞬间响遍了整个世界,就连天空那一轮青月仿佛也似受到了影响,月晕荡漾,如波纹般扩散开来。

    随着这一声响起,崖壁之下,一个死意沉沉的丈宽湖泊内,顿时沸腾起来,一道涟漪乍起,随即这一道涟漪迅速播散,化作了千千万万道。

    与此同时,苍岩山外,七根通天之柱俱是齐齐一震,风云变幻,漫山白雾翻腾,立刻引起了众多目光的注意。

    “通天柱内发生了什么事?小师妹她——吉人自有天佑,我瞎担心什么。”东方牧白一身白衣胜雪,立在一块凭空探出的岩石间,有些担忧地看着这一幕。

    西面方向,南离端坐云船之上,抬掌重重往下一按,晃荡的云船立时重新稳定了下来。

    “惊慌什么?”他对着船内面露惊慌的几人呵斥一句,随即皱眉不语。

    百里之外的岛礁上,原本一直枯坐的金发男人,右手一抄抓住了六尺长棍,人已腾空而起。

    “小主人进入那里,已近半年之久,老家伙的话不可全信!”他想到做到,身形一晃,直朝苍岩山方向飞了过去。

    万花山上,银霄望着那身姿如剑一般挺拔的青衣男子,眼神深处流淌出几分痴迷之意,除了偶尔打坐,他始终保持了这个姿势,令她不得不有几分敬服。

    而在苍岩山的一个无人山洞内,匀巳的师兄匀道紧盯着手中的那一块玉璧,露出了深深的疑惑,仿佛有着解不开的谜底难住了他。

    “罗道盛的一道元灵分身分明进入了通天柱内,为何现在却失去了踪迹?这老家伙在那里面终究藏了什么东西,竟令师祖如此感兴趣?”

    远在洞天界,一片群山环绕之中,阁楼处处皆是,却独有一座九层阁楼耸立于云端之间。

    第六层阁楼之内,一位身披道袍、长发垂肩的老人闭目而坐,在他身前立着一名青年男子和一名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

    青年男子同样一身蓝色长袍,长袍上星辰锦绣,又有无数符文点缀。

    “右灵子,此次就由你陪同紫凤前往勾罗界。”老人说道。

    “师祖,为何是我?”年轻女子问道,左眼紧闭,唯独右眼睁开。

    “我已施展“天灵大/法”测算过,此次通天柱内,将有一物现世,但能否获得此物,却只有五成把握,成与不成,尽在你一心。”老人的话着实令人有些琢磨不透,对于那一物为何,作用何处,更无多言。

    青年男子拿眼瞟视了身旁女子一眼,并不吭声。

    年轻女子也不知是否完全听明白了老人话里的意思,面色不变,右眼目光沉静如水,猜不出其心中所想。

    “弟子领命!”她垂首应道。

    随着万千涟漪化开,山底湖泊的中心位置一个黑洞渐渐生成,若有明眼人看去,自会明白这一湖水根本不是什么天地之间的水,而是此地的死气凝化成液。

    “是谁惊扰了本尊的沉眠!”

    就在这时,一声介于飘渺虚无间的沉重声音响起,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姿从黑洞内缓缓升起,立于湖泊的中心,死气如质,托起他的身影,扶摇而上,眨眼间便立在了那一道模糊的虚影面前。

    “原来是你!”那自黑洞内飞出之人竟是早已认识这模糊虚影。“尘归尘,土归土,你不过是过往历史里的一只迷失亡灵,本该早早湮灭。本尊当初借你栖息之地,沉眠疗伤,早已应承了你,日后定当有所回报!”

    模糊虚影不答他话,红唇轻启,又一次吹响了黑棍!

    这一次却是一连发出了五道之音,魏真的一道魂识身处黑棍之内,如若风雨飘摇、烛临飓风,仿佛随时都会泯灭,却不知为何始终无事。

    “该死!居然是它,难怪敢来寻本尊的麻烦了!”自黑洞飞出之人发出一声惊骇的咆哮,头顶立有一个墨黑头盔出现,双掌中亦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双刃长剑。

    两人间的战斗瞬间爆发,却时而沉寂无声,了了无音,时如开天裂地,声势惊人。

    在魏真的感知中,每一次黑棍之音发出,黑洞飞出之人戴着的墨黑头盔内便有无数人面雾团飞起,在发出阵阵滔天厉啸尖惧之音后,散灭如尘。又或有一道庞大扭曲至极的面孔闪现,嗷嗷怪吼,仿佛正经历着不可忍受的痛苦。而每每随着他掌中双刃长剑斩下,那一道模糊虚影便是虚薄了几分,似乎下一个便要随风散去。

    而在魏真无法感知到的苍岩山,七根通天之柱在历经几番巨震之后,竟然有那么五根突然一齐破裂开来,使得外界关注这里的众人心中霎时产生出了诸多的猜测与不安。

    山峰之下,魏真本体所立之地,胸口那一颗玉珠,光芒剧闪,片刻之后,一张年轻女子的面孔骤然浮现出来。

    若魏真此时能够看见,定然会有所印象,因为这张面孔正属于玉珠世界内,那一株巨树虚影下的少女,虽然容貌已有所变化,但气质依稀,足可认得出来。

    此刻,这一张隽美的面孔上神情复杂,似有追忆,似有挣扎,似有痛惜,似有怨恨,更多的则是迷茫。

    十三道之音,道道迥异,或如天鬼泣天,或如杀神降世,或缱倦温柔,或心碎欲绝,被那模糊虚影借着黑棍一一吹出。

    当第十三道音响起的一刹,黑洞飞出之人的长剑撤手而飞,双掌猛然捧住了墨黑头盔,他仰天一声厉啸,自那死气凝成的柱端重重摔落了下去,跌入湖心的黑洞之内,再无了半点声息。

    模糊虚影的身体此时恰如薄雾一般透明,漂浮半空的黑棍,上下锈迹斑斑,那一片新生的小叶更是枯黄如卷,似乎随时都会掉落。

    仿佛有一声哀鸣传出,黑棍一闪间,迅疾朝着山下魏真所在之地飞去了。

    模糊虚影却转过身来,对着那一座落寞的宫殿,幽幽开口道:“既然你持了故人凭证而来,此物自当送你,得与不得就看你自己的机缘了!”

    她伸指一弹,一块木片骤然飞向了宫殿之前这才出现的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相貌极为普通的年轻人,一身朴素的灰衣,一把看似普通的剑,悬挂在腰间。

    他飞快地一手接住木片,虽然极力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却难掩目中的欣喜激动之意,随即躬身道:“多谢前辈厚赐!”

    模糊虚影却早已移开了目光,望着山下,山下同样有一张年轻的美丽面孔正望着她。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话落如风,仿佛只有她二人可以听闻,模糊的虚影身躯一颤,顿似烟云般消散,永久地毫无痕迹地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那一个年轻人这时才敢抬起了头,清冽的目光在虚影消散之地停顿了几息,心底埋藏的兴奋再无保留地爆发出来。

    山下,那一张美丽年轻面孔的主人——葛藜久久地凝视着上方,耳边时时回荡着模糊虚影即将消散前的那一句话。

    “她是谁?为什么看到这个结局,我会伤心!”她使劲抿着紫色的唇,却有两颗珠泪的虚影挂在了脸上。

    一缕光束陡从玉珠之上拘来,她终是无力地回到了玉珠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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