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魔翎从镜山回到了青龙城。

    凡音早在在沁心楼恭候多时,看见魔翎推门而入,连忙起身迎了上去,“魔翎,你总算来了,快进来坐——魅羽姐姐呢,她没有跟你一起来吗?”凡音见魔翎身后无人,好奇地问道。

    “她——临时有事不来了,”魔翎挠着脸颊说道,“晴鸢和柳七霜呢?”

    “鸢姐姐她——”凡音的表情也不太自然,“不方便在青龙城现身,说是怕引人注意。”

    “郡守府的告示不是已经被撤下去了吗,城里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她被关过大牢。”

    “说的也是……”凡音干笑了几声,心里嘀咕道,还不是怕见着你尴尬嘛——“不说这些了,你好不容易来一趟青龙城,咱们可以聊点其他事呀。”

    “对的,”魔翎点头称是,与凡音对坐在桌前,又从袖中取出长剑,放到了桌上,“这把剑,魅羽让我转交给你。”

    凡音微微一怔,笑着说道:“七霜最近一直在念叨这件事,没少挨鸢姐姐的骂哩。”

    “我猜也是。”魔翎跟着笑了出来,“对了,魅羽还让我问问晴鸢,这把宝剑的来历和名字。”

    “名字的话,我可以告诉你,至于剑的来历,只能让魅羽姐姐去问鸢姐姐了。”

    “好吧,那你告诉我剑的名字。”“其实名字你已经知道了。”“我不知道啊?”

    “嘻嘻。”凡音牵过魔翎的手,在手心处写了一个“鸳”字。

    “鸳……难不成剑的名字叫晴鸳?”魔翎随口一猜,没想到真的猜中了,惹得凡音拍手连赞。魔翎遂点头吟道,“原来如此,那就说得通了……”

    “什么说得通了?”凡音问道。

    “嗯……”魔翎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说道,“这话原本是魅羽让我亲口讲给晴鸢听的,不过既然她不在这里,就委托你转告好了。‘西边放晴东边雨,道是无心向有心’,这句话请你转告给晴鸢——不对,既然剑的名字才是晴鸳,那晴鸢的真名叫什么?”

    “出晴云鸢,”凡音说道,“这是鸢姐姐的本名,所以你叫她晴鸢也不算错。你刚才吟的那句诗——魅羽姐姐有没有说是什么意思?”

    “晴鸢曾经给魅羽看过一幅画,画上有四处景致,十二只水禽。四处景致分别暗喻了四个地方,而那十二只水禽则各喻一字,连起来便是刚才那句诗。巧合的是,在这十二只水禽中,有两只鸳鸯分居左右,分别暗喻了‘晴’、‘雨’二字,凑在一起正好是‘晴鸳’和‘雨鸯’。”

    “竟然还有这个意思在里面,”凡音恍然大悟,“那无心和有心该作何解释呢?”

    “这个魅羽也不知道,不过她说,肯定不是指两郡百姓的生活景况。”

    “嘿嘿……”凡音难为情地笑了笑,躲过了魔翎的直视,“魅羽姐姐真是古板,一点不解风情。”

    “你什么时候把魅羽叫姐姐了?”“怎么,吃醋了?”“我吃的哪门子醋,只是有点好奇。”“只是好奇的话,我就不告诉你原因了。”“不说就不说,我还不稀罕听。”

    凡音撇了撇嘴,不甘说道:“你听见我把她喊做姐姐,就没有一点点的羡慕吗?”

    “羡慕谁,她还是你?”

    “当然是——”凡音欲言又止,“算了,不跟你说了,你个木鱼脑袋。”

    “真巧,魅羽也说你是木鱼脑袋,里面少一根筋。”

    “听你瞎说,”凡音白了魔翎一眼,“除了这把剑,魅羽姐姐就没交给你其他什么东西吗?”

    “哎呀,你不说我差点忘了,”魔翎一拍脑袋,记起了怀里的指环,“还有这个,她说是你交给我的。”

    “嗯……”凡音看见指环,面色明显凝重了许多,“你对它有印象吗?”

    “没有,”魔翎摇头道,“我没见过,还是还给你吧。”

    看见魔翎将指环推了过来,凡音迟疑着没有接——“这个指环是别人托我交出去的,你要是拿不准,就暂且留着呗。”

    “可我如果不是指环的主人,留着它很不适合……”

    “唔——”凡音撑着下巴想了一会,视线落在桌上的宝剑,忽然心生一计,“我有一个法子,可以测试你是不是指环的主人。”

    “什么法子?”“这枚指环有一个特别之处,可以吸附主人家的血液,但不能吸附外人的。所以你可以挤出一两点血来,滴在指环上面试一下。”

    “小小一枚指环,有这么神奇吗?”魔翎有点不信,“我听闻有些上古法器,会有滴血认主一说,可是这枚指环怎么看也不像是法器呀……”

    “哎呀,你管它这么多哩,挤一滴血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凡音说着,一手抓过魔翎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拔出了桌上的宝剑。

    魔翎看见一道寒芒闪过,心中有些胆颤,“挤一两点血而已,用不着拿剑来割吧。”说着,魔翎从袖中摸出了青色匕首,“这把小匕首就足够了。”

    “嗨,你还信不过我嘛,”凡音将剑横在魔翎面前,“一点也不疼,忍忍就过去了——”话音未落,凡音已经挥剑擦过魔翎的手腕,一条浅色血线应声而现,溅起数点鲜血悉数落在剑身上,转眼又消失不见。凡音这时再去挤魔翎手腕处的伤痕,不料伤口已经凝合,怎么挤也挤不出血来。

    “哎呀,割得太浅了,”凡音尴尬地笑了笑,将宝剑收入鞘中,“我掌握不好力道,还是你自己来吧。”

    眼看着手腕处的血线渐渐消去,魔翎惊疑交加,刚才分明看见几滴鲜血飞出,应该不是眼花,可现在却连伤口都找不到了——“你刚才做了什么?”

    “我没做什么呀,”凡音拼命摇头,“就是没割到呗。”

    “我不信,你把剑拿出来我看看。”“不给。”

    魔翎二话不说抢过宝剑,拔出来一看,剑身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迹——难道刚才真的只是看错了?

    “看吧,还不信我。”凡音收回宝剑,嘟着嘴说道,“根本就没有割到血肉。”

    魔翎半信半疑地坐了回去,又在凡音目光的催促下,拿出匕首割破指尖,挤出来了一滴暗血。血液滴在指环上,径直滑落而下,丝毫没有吸附的迹象。

    “看来你是对的,”凡音将指环收回来,擦干净放入怀中,“这个指环还是由我保管吧。等哪一天找到它真正的主人,再交出去不迟。”

    魔翎虽然心中还残留着一些狐疑,但既然凡音接受了这个结果,那就随她去吧——不管怎么说,指环只是一种形式上的依托,真正重要的还是彼此间的情缘。

    收起指环后,凡音从怀中取出一封文书,慎重地递给了魔翎。

    “这是……”魔翎接过文书,刚刚翻开看了几行,脸色就变得险峻起来。

    “这封文书,是鸢姐姐托付我交给你的。上面详细记载了千日醉的种植、栽培、选料、调制和保存的方法。鸢姐姐说,这次回白虎郡,恐怕要待很长一段时间,之前跟你做的生意约定没法达成,这封文书就算作补偿。”凡音微微一顿,接着说道,“在文书的最后一页,鸢姐姐记下了青龙城内所有做过千日醉生意的人的名字,希望对你有些帮助。”

    魔翎面色凝重,谢过之后将文书小心地收入了怀中。

    那之后,魔翎跟凡音聊了很多过去的事情。魔翎讲了自己在镜山这些年的生活,凡音则说了自己在白虎郡的经历,两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有去提更早时候的事情。分开的时候,两人笑着挥手道别,谁都没有流露出一丝伤感的情绪,宛若天边西沉的落日,平静而安宁。

    回到镜山的那一晚,魔翎失眠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脑袋里全是一些零零散散的往事碎片,拼不成一副完整的画面,却刺得魔翎脑袋隐隐作痛。

    推开窗户,望着天空的朗月,吹着凉爽的夜风,魔翎觉得自己应该痛哭一场,或许这样就能昏然入睡,但是酝酿半晌,却发现找不到痛哭的理由,胸口那份驱散不开绞痛,偏偏遇上这样莫名的滑稽——或许这才是让魔翎失眠的罪魁祸首。

    魔翎静静地立在窗前,直到四肢酸麻,大脑一片空白,天边浮现晓明,才忽然惊醒,仰面长啸,尽情宣泄着从胸口奔涌而出的笑意。

    笑完了,心松了,脑袋沉了,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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