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路全是宓泠拿着一把军刀在前面开路,我全程恍惚的跟着,而且不自觉的保持着一米以上的距离。宓泠察觉到这一点,回头看了看我,倒也没什么表示。走过了半程,我才发现,我们这是在往峡谷的另一边走。白天急行军一天,加上之前的刺激,我真是腿软的像章鱼一样,宓泠倒是一点都不见累,依旧是脚下生风的走着。我当然不想被落在这黑漆漆的鬼林子里,只能硬逼着自己跟上。

    等到我感觉周围再次光亮起来后,我这才看清,我们是走到了一条小溪边上,昏暗的月光晕乎乎地洒下来,照亮了密林中的一片土地。看见光线,我不自觉的松了口气,宓泠在小溪边上站了一会儿,抬头望了一下夜空,似乎是在确认方向。我趁此休息了一下,不过没一会儿,宓泠就又带着我上路了。但这次,我明显感觉她有些紧张起来,走一小段路就会停下来向四周张望一圈。

    我不明就里地跟着她停下,有些诧异。难不成在这黑漆漆的地方她还真的看得见?当我们第四次停下时,宓泠张望了更长的时间,然后走过来冲我量了量开着夜光模式的手机。

    【你会吹竖笛之类的吗?】

    我狐疑的点了点头,想起小学音乐课上混乱的竖笛声,隐隐觉得有些头疼。

    宓泠见状,取下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用牛皮纸包裹起来的球状物递到了我手上。

    【待会你照我给你的法子来吹这个螺。】

    我这下更是疑惑了,接过那团东西拆开,手上触到了一片冷硬。因为看不见,所以我只好迅速的上下摸了摸这样东西,心里也终于明白了些宓泠的意思——这是一个金属的海螺(准确的说,是个法螺),或者说海螺模样的埙。上面一共有六个小孔,背面还有一个大的气孔,海螺尖儿的地方就是吹气口,尾部还有一个长长的流苏挂坠。

    工艺品?我想着,不过宓泠干嘛在这黑漆漆的林子里叫我吹这个,看我不安心,所以吹首曲子活跃氛围吗?我正是不解,宓泠却已经把手伸过来覆在海螺上了。不容分说地拉住我的手,反复在海螺的孔洞上按照一个顺序按了几遍,然后敲了敲我的手指。

    我长这么大,女朋友没有,连亲近的女生也只有温雪榆一个,哪里受得起这待遇。登时脑海里几乎被“宓泠的手好软”这句话刷屏了,动作也僵硬起来。宓泠似乎没注意我的尴尬,又接连教了我几遍,我才好歹学会了这简短的按孔顺序。

    待到宓泠把手抽走,我当即有种松口气的感觉。这真他妈是“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的现实版,虽然地点不对,而且美人教的是埙,不过意境还是一致。

    但是现实容不得我在这胡思乱想,因为很快我就认识到宓泠此举并不是在做什么无意义的事。我捧着海螺跟着她继续往前走,然而没走几步,我就察觉到不对了。

    首先,是我们身边窸窸窣窣的草木摩擦的声音,这在寂静的树林里尤为吓人。再者是我发现周围竟然有一些微光,虽然完全找不到光源,但是我确实能隐隐看见自己手上海螺的形状了。又走了一会儿,宓泠突然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气音,我们两个猛地停下。我正有些纳闷宓泠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却突然听见周围传来了几声相似的气音,似乎是在回应着宓泠,再一环顾四周,我真是吓得汗毛都立起来了。

    只见在密林深处,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星星点点的莹绿色的光点,而且我们旁边的几棵树上都冒出了几张阴惨惨的红白相间的怪脸,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安静的林子里还隐约响着风铃一样的“丁零”声。

    我在看见那几张脸的瞬间,心几乎要跳出来,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冲到喉咙的惊呼。宓泠倒是淡定许多,她看着那几张脸的方向,慢慢退到了我身边,捏了捏我捧着海螺的手。我这才想起她之前的嘱托,手狂抖着地把海螺摆正,咬住吹起口。

    这难不成是个有道法加持的宝器?我想着,手指僵硬的按照之前的顺序按起来,但是大概是由于我不知曲调,所以吹出来的声音不仅由于我的紧张老是漏音,而且还难听得像鬼哭一样。几乎就在我吹起海螺的同时,树上的一张脸猛然探了出来,我这才看清这个怪脸的真面目——那竟是一条有一人大的猴子!,而且,循着一声“丁零”的响声,我瞄见这个猴子的脖子上居然还挂着一个牛铃大小的铃铛。

    难道这就是之前刘鬼子他们忌讳着,所以一直不敢下到峡谷里来的那个“山魈”?不过,这和我映象里的山魈长得也差太多了吧?!

    接着,随着我继续磕磕绊绊地演奏,越来越多的猴子聚了过来。我这下真是要吓哭了,心说这宓泠不带这么玩儿我的,她叫我吹埙莫非其实是吸引这种怪脸猴,而她自己好及时逃走吗?不过再看宓泠,人家好端端地站在我身边,全然没有先跑的意思,但是随着猴子聚拢过来,空气里翻滚起愈发浓烈的腥膻味,我几乎要叼不住海螺的吹气口了。

    忽然,宓泠把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开始打节拍。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宓泠是在告诉我曲子的节奏,连忙跟着吹奏起来,两轮下来,这调子听起来终于像是一首曲子了。不过听起来还是一点美妙的意味也没有,反而透着一种浓浓的诡异。

    真是该死的应景!我想着,却发现周围本在缩小包围圈的猴子开始慢慢后退,甚至为我们让开了一条道路,它们脖子上的铃铛此起彼伏的响起来,招魂似的,使得我丝毫不敢因为它们退让的举动而安心。宓泠抓着我的手臂迅速沿着那条路往前走,后来完全是跑了起来。我被她扯得东倒西歪,心里大骂着这女人完全不符合常理的体力。

    等到我们最终到达另一边的崖壁时,我身上已经是被路上各种植物枝条划出来的血痕,腿也软得发抖。宓泠收回了那个海螺埙,等我喘了口气,又接着拉着我开始往崖壁上攀爬起来。后面的事情,我几乎是在恍惚间完成的,完全不记得经过。只知道最后我被她拖着翻上了一个石架,再一翻身,就瞬间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前所未有的死,再醒来,我简直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一回,穿越到异世界了——因为我看见了一个绝对不可能在这里的人,温雪榆。

    我睁开眼来,看着眼前一张大脸,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待仔细辨认了一番,登时冷汗就下来了,这不是温雪榆吗?这是什么情况!!

    大约是看我脸色不太好,温雪榆笑嘻嘻的离我远了些,我这才看清,她身上穿着一套彝族的传统服装,还戴着一大串银质首饰。我全身乏力,只好勉强转了转脖子,这才看清:当下已经是清晨了,天光大亮。但是周围的水汽还很重,几乎肉眼可见的寒气就在我们周围。我被塞在一个睡袋里,就地靠在岩壁上休息,不远处还有一堆熄灭的篝火和零零散散的一些装备,但除我们之外,竟是没有一个人影。

    我有些疑惑的望着温雪榆,希望她能给我一个解释。

    “好些了?我还以为你要一觉睡死过去呢。”她看着我笑嘻嘻的答道,伸手递过来一块荞馍馍和水杯“尝尝,本地特色美食。”

    我将信将疑的接过东西,又抬头看了看她,她依旧是冲我笑,一副恶作剧得逞的样子。

    思前想后,我倒也想不出有什么让他们给我下毒的理由,更何况事到如今我还是很相信温雪榆的人品的,于是慢吞吞的就着水把馍馍吃了。不过话说回来,苦荞馍馍究竟哪里算是美食了?!

    吃完东西,我也感觉身上有了力气,于是便钻出睡袋,开始在四周走动起来。温雪榆看了我一眼,也没阻止,转过去继续收拾着什么东西。

    他们的营地和我们一样,也是建在一块突出的岩架上,下面就是我们昨晚刚刚穿过的树林。但是雾太重了,我一时间也看不清楚远处的状况,只是依照指南针和我的记忆,这里和刘鬼子的营地恰好处在面对面的方向上,但高度要高一些。

    我本以为宓泠也是带了不少人来的,不然不会这样有底气中途离开。但是看了一圈,我却发现这里只有一顶帐篷和零散的装备,从痕迹上看活动的人也不超过五个,这是怎么回事?兵分两路?还是宓泠压根就没叫几个人来?

    我正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痕迹和他们留下的东西,试图推断他们的行踪,那边温雪榆却好像得知了我的想法,回过头来冲我摆了摆手道“别想了,这次我们加上泠姐一共只来了三个人。泠姐和那人已经先走一步了,只有我留在这等你。”

    我一愣,连忙问道“他们怎么留你一个在这里,也不怕出事?”说着,倒也有些担心,因为四下一扫,我还真没有发现温雪榆手上有什么武器可以用来防身的。

    她一听倒是不高兴了,冲我扬了扬下巴,颇有些被挑衅的意思“怎么?看不起我啊?告诉你,这山我走起来可比你顺溜多了。”说着,还真从她刚刚收拾好的背包里摸出一把骨柄猎刀别在了腰带上。

    “没有……”

    我以前只是知道温雪榆这人相当女汉子,但这里毕竟不比城市里,和别人较劲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自身的气势。在这深山老林,再有气势也是蛇咬一口就死,要活下去要靠真本事。而我,虽然正经的学过野外生存的技巧,但是要我独自穿越原始森林,也是绝对不敢的。当下只有我们两个,装备看上去也不齐全,刘老鬼在分配时也是只给了我一些基本用品。这样看来,要靠我们两人在这山里,不管是做什么,都是绝无把握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之前我算是见识了宓泠的牛逼,温雪榆既然是她养女,她又把人带了出来,还敢让她单独留下等我,应该也不是没有打算的。温雪榆说不定真有那个能力在这大山里如鱼得水呢?想到这,我稍稍放宽了点心,也依照她的样子,把我的匕首摸出来别在了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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