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散宜生出城,来至汤营,对旗门官曰:“辕门将校,报与你邓元帅得知:岐周差上大夫散宜生有事求见。”

    军政官报进中军:“启元帅:岐周差上大夫有事求见。”

    邓九公眉头微皱曰:“吾与他为敌国,为何差人来见我!必定来下说词,岂可容他进营,惑乱军心。你与他说:‘两国正当争战之秋,相见不便。’”

    军政官出营,回复散宜生。

    宜生曰:“‘两国相争,不阻来使。’相见何妨?吾此来奉姜丞相命,有事面决,非可传闻。再烦通报。”

    军政官只得又进营来,把散宜生言语对九公诉说一遍。

    九公不语。傍有正印先行官太鸾上前言曰:“元帅乘此机会放他进来,随机应变,看他如何说,亦可就中取事,有何不可?”

    九公曰:“此说亦自有理。”命左右:“请他进来。”

    旗门官出辕门,对散宜生曰:“元帅有请。”

    散大夫下马,走进辕门,进了三层鹿角,行至滴水檐前。邓九公迎下来。

    散宜生鞠躬,口称:“元帅!”

    九公曰:“大夫降临,有失迎侯。”彼此逊让行礼。后人有诗单赞子牙妙计,诗曰:

    子牙妙算世无伦,学贯天人泣鬼神。

    纵使九公称敌国,蓝桥也自结姻亲。

    话说二人逊至中军,分宾主坐下。

    邓九公曰:“大夫,你与我今为敌国,未决雌雄,彼此各为其主,岂得徇私妄议。大夫今日见谕,公则公言之,私则私言之,不必效舌剑唇枪,徒劳往返耳。予心如铁石,有死而已,断不为浮言所摇。”

    散宜生笑曰:“吾与公既为敌国,安敢造次请见。只有一件大事,特来请一明示,无他耳。昨因拿有一将,系是元帅门婿;于盘问中,道及斯意。吾丞相不忍骤加极刑,以割人间恩爱,故命宜生亲至辕门,特请尊裁。”

    邓九公听说,不觉大惊曰:“谁为吾婿,为姜丞相所擒?”

    散宜生说:“元帅不必故推,令婿乃土行孙也。”

    邓九公听说,不觉面皮通红,心中大怒,厉声言曰:“大夫在上:吾只有一女,乳名婵玉,幼而丧母。吾爱惜不啻掌上之珠,岂得轻易许人。今虽及笄,所求者固众,吾自视皆非佳婿。而土行孙何人,妄有此说也!”

    散宜生曰:“元帅暂行息怒,听不才拜禀:先人相女配夫,不专在门第。今土行孙亦不是无名小辈,彼原是夹龙山飞龙洞惧留孙门下高弟;因申公豹与姜子牙有隙,故说土行孙下山,来助元帅征伐西岐。一番言语,说明了原委”

    邓九公曰:“大夫不知,此土行孙妄语耳。行孙乃申公豹所荐,为吾先行,不过一牙门裨将;吾何得骤以一女许之哉。彼不过借此为偷生之计,以辱吾女耳。大夫不可轻信。”

    宜生曰:“元帅也不必固却。此事必有他故。难道土行孙平白兴此一番言语,其中定有委曲。想是元帅或于酒后赏功之际,怜才惜技之时,或以一言安慰其心,彼便妄认为实,作此痴想耳。”

    九公被散宜生此一句话,买出九公一腔心事。九公不觉答道:“大夫斯言,大是明见!”于是言明了如何酒后如何失言,答应了此事。

    散宜生笑曰:“元帅此言差矣。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况且婚姻之事,人之大伦,如何作为儿戏之谈?前日元帅言之,土行孙信之;土行孙又言之,天下共信之;传与中外,人人共信,正所谓‘路上行人口似碑’。将以为元帅相女配夫,谁信元帅权宜之术,为国家行此不得已之深衷也。徒使令爱千金之躯作为话柄,闺中美秀竟作口谈。万一不曲全此事,徒使令爱有白头之叹。吾窃为元帅惜之!今元帅为汤之大臣,天下三尺之童无不奉命;若一旦而如此,吾不知所税驾矣。乞元帅裁之。”

    邓九公被散宜生一番言语说得默默沉思,无言可答。只见太鸾上前,附耳说:“……如此如此,亦是第一妙计。”

    邓九公听太鸾之言,回嗔作喜曰:“大夫之言深属有理,末将无不应命。只小女因先妻早丧,幼而失教,予虽一时承命,未知小女肯听此言。俟予将此意与小女商确,再令人至城中回复。”

    散宜生只得告辞。邓九公送至营门而别。散宜生进城,将邓九公言语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子牙大笑曰:“邓九公此计,怎么瞒得我过!”

    惧留孙亦笑曰:“且看如何来说。”

    子牙曰:“动劳散大夫,俟九公人来,再为商议。”宜生退去。不表。

    且说邓九公与太鸾曰:“适才虽是暂允,此事毕竟当如何处置?”

    太鸾曰:“元帅明日可差一能言之士,说,‘昨日元帅至后营,与小姐商议,小姐已自听允;只是两边敌国,恐无足取信,是必姜丞相亲自至汤营纳聘,小姐方肯听信。’子牙如不来便罢,再为之计;若是他肯亲自来纳聘,彼必无带重兵自卫之理,如此,只一匹夫可擒耳。若是他带有将佐,元帅可出辕门迎接,至中军用酒筵赚开他手下众将,预先埋伏下骁勇将士,俟酒席中击杯为号,擒之如囊中之物。西岐若无子牙,则不攻自破矣。”

    九公闻说大喜:“先行之言,真神出鬼没之机!只是能言快语之人,随机应变之士,吾知非先行不可。乞烦先行明日亲往,则大事可成。”

    太鸾曰:“若元帅不以末将为不才,鸾愿往周营叫子牙亲至中军,不劳苦争恶战,早早奏凯回军。”

    九公大喜。一宿晚景不题。次日,邓九公升帐,命太鸾进西岐说亲。

    太鸾辞别九公出营,至西岐城下,对守门官将曰:“吾是先行官太鸾;奉邓元帅命,欲见姜丞相。烦为通报。”

    守城官至相府,报与姜丞相曰:“城下有汤营先行官太鸾求见,请令定夺。”

    子牙听罢,对惧留孙曰:“大事成矣。”

    惧留孙亦自暗喜。

    子牙对左右曰:“速与我请来。”守门官同军校至城下,开了城门,对太鸾曰:“丞相有请。”

    太鸾忙忙进城,行至相府下马。左右通报:“太鸾进府。”子牙与惧留孙降阶而接。

    太鸾控背躬身言曰:“丞相在上:末将不过马前一卒,礼当叩见;岂敢当丞相如此过爱?”

    子牙曰:“彼此二国,俱系宾主,将军不必过谦。”

    太鸾再四逊谢,方敢就坐。彼此温慰毕。

    子牙以言挑之曰:“前者因惧道兄将土行孙擒获,当欲斩首;彼因再四哀求,言邓元帅曾有牵红之约,乞我少缓须臾之死,故此着散大夫至邓元帅中军,问其的确。倘元帅果有此言,自当以土行孙放回,以遂彼儿女之情,人间恩爱耳。幸蒙元帅见诺,俟议定回我。今将军赐顾,元帅必有教我。”

    太鸾欠身答曰:“蒙丞相下问,末将敢不上陈。今特奉主帅之命,多拜上丞相,不及写书;但主帅乃一时酒后所许,不意土行孙被获,竟以此事倡明,主帅亦不敢辞。但主帅此女,自幼失母,主帅爱惜如珠。况此事须要成礼;后日乃吉日良辰,意欲散大夫同丞相亲率土行孙入赘,以珍重其事,主帅方有体面,然后再面议军国之事。不识丞相允否?”

    子牙曰:“我知邓元帅乃忠信之士,但几次天子有征伐之师至此,皆不由分诉,俱以强力相加;只我周这一段忠君爱国之心,并无背逆之意,不能见谅于天子之前,言之欲涕。今天假其便,有此姻缘,庶几将我等一腔心事可以上达天子,表白于天下也。我等后日,亲送土行孙至邓元帅行营,吃贺喜筵席。乞将军善言道达,姜尚感激不尽!”

    太鸾逊谢。子牙遂厚款太鸾而别。太鸾出得城来,至营门前等令。左右报入营中:“有先行官等令。”

    邓九公命:“令来。”太鸾至中军。

    九公问曰:“其事如何?”

    太鸾将姜子牙应允后日亲来言语,诉说一遍。

    邓九公以手加额曰:“天子洪福,彼自来送死!”

    太鸾曰:“虽然大事已成,但防备不可不谨。”

    邓九公吩咐:“选有力量军士三百人,各藏短刀利刃,埋伏帐外,听击杯为号,左右齐出;不论子牙众将,一顿刀剁为肉酱!”

    众将士得令而退。命赵升领一支人马,埋伏营左;侯中军炮响,杀出接应。

    又命孙焰红领一支人马,埋伏营右;侯中军炮响,杀出接应。

    又命太鸾与子邓秀在辕门赚住众将。

    又吩咐后营小姐邓婵玉领一支人马,为三路救应使。邓九公吩咐停当,专候后日行事。左右将佐俱去安排。不表。

    且说子牙送太鸾出府归,与惧留孙商议曰:“必须……如此如此,大事可成。”光阴迅速,不觉就是第三日。

    此日!子牙命杨戬变化,暗随在身。

    子牙命选精力壮卒五十名,装作抬礼脚夫;辛甲、辛免、太颠、闳夭、四贤、八俊等充作左右应接之人,俱各藏暗兵利刃。

    又命雷震子领一支人马,抢他左哨,杀入中军接应。

    再命南宫适领一支人马,抢彼右哨,杀入中军接应。

    金咤、木咤、龙须虎统领大队人马,救应抢亲。子牙俱吩咐暗暗出营埋伏。不表。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汤营此日瑞筵开,专等鹰扬大将来。

    孰意子牙筹划定,中军炮响抢乔才。

    且说邓九公其日与女婵玉商议曰:“今日子牙送土行孙入赘,原是赚子牙出城,擒彼成功。吾与诸将分剖已定;你可将掩心甲紧束,以备抢将接应。”其女应允。邓九公升帐,吩咐铺毡搭彩,俟候子牙。不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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