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大阪是忍足侑士不愿去面对的事情,然而在不愿之外,依然有隐隐的期许。
    他和母亲、姐姐的关系尚可,每逢节日假期互通电话,甚至偶尔母亲还会托他向英理问好,他也时不时收到母亲从大阪寄来的特产。
    里面就有板栗。
    英理喜欢大阪的小栗子,她评价大阪的栗子壳薄而内里的果实饱满欲出。她短促的虎牙咯嘣一声后轻脆的声响回荡在起居室内,而厨房里的忍足用虎钳夹开薄壳,他准备用初秋新鲜的一批栗子做一罐糖渍小栗,下午的点心则是栗子味奶油蛋糕。之前的一批用空气炸锅炸熟后大部分进了英理的肚子。
    出发前的一晚,他揉捏英理的小腹,步入秋冬开始囤积的脂肪积聚在她的皮下,她笑着说是吃撑了。
    “嗯。”他漫不经心地迎合道。他检视着英理腹部一道狰狞贯穿的疤痕,垂下眼。
    他为此购入过很多祛疤的药膏,那些药膏初抹在疤痕上冰冰凉凉,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可待膏体成膜,入睡前的英理按耐不住丝丝麻麻的痒意,她多半会瞒着忍足侑士撕下那一层薄膜。久而久之,忍足便放弃了为英理祛疤的想法。
    “这也很美。”他时不时在她耳边低喃几句。
    “好啦。我知道。”对方回应道。
    有些时候他仍会觉得他搞不懂他的爱人。他拿捏不住她属于哪一种愈合伤痕的类型。是通过遗忘而失去,还是通过反复提及而学会正视?夜晚吃饭时一起看《Friends》,英理时常讨厌Ross喋喋不休地一遍又一遍唠叨  ”We  are  on  a  break”的旧账,同为男人的忍足侑士反而会更加理解一丝Ross。至于最后的复合?
    “Happy  ending的传统。”
    惠里奈的婚礼办得传统,只是额外在大阪举办了一场小型亲友的招待会。主场的婚礼大家维持着表面的和谐,擅长社交逢迎的忍足重新回到家族主场,面带春风地和族中长辈谈笑风生。自然,他从小的异性缘就不算差。大多围绕在他身边是关系好的女性长辈。当中不免一些嘴巴零碎地询问起英理的近况,忍足也完美地四两拨千斤代为回应了过去。
    只是难免的,看到自小亲密的姐姐从此步入一段新的家庭关系中,渴望婚姻的忍足设身处地感受到一阵酸楚。更换姓氏、长居在对方的家中、成为某人的妻子。婚礼前晚忍足、英理与惠里奈在她的房间里絮絮叨叨了一会,一会是弟弟对于姐姐的祝福,一会又是惠里奈咬耳朵:“自己的弟弟虽然不错,但英理可不要太早答应他。”
    末了,惠里奈长叹一口气。语气中不乏忍足侑士难以消化的惆怅。
    “纵然英理成为忍足英理建立起了我与你世俗上更深的羁绊。但英理你不应是某个人的英理啊。”惠里奈这么说。
    她转头望向侑士。“自己家的弟弟还需要多多加油。”
    至于她自己的婚姻,招待会上给出一份不一样的答案。
    虽说是招待会,倒不如说是夫妻双方朋友间的party。惠里奈与丈夫居然共同跳了Friends第六季中Monibsp;与Ross跳过的舞。腼腆笑着的新郎自嘲肢体不协调,但为了能让惠里奈开心,他从两年前就开始偷偷学跳这一支滑稽的舞。惠里奈在一旁安静地笑着,眼神中看得出绵长的爱意。
    在那一瞬间,英理突然把握住忍足姐弟间的共性。
    他们是擅长等待的那一类人。就像惠里奈能等待一套需要花两年才能学会的舞步,而忍足侑士则能等待更久的时间。最像猎物的反而是猎人,他在时空的遥远处嘶嘶吐着蛇信,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那一天。
    所以他不再提及任何有关婚姻、承诺与家庭的字眼。
    因为在第二次求婚的一冰箱普鲁斯特蓝前,他等来的是无尽的沉默。
    而上野英理不需要成为谁谁的妻子。
    已经愈合的伤疤祛除痕迹需要多少个难耐瘙痒的夜晚与蜕皮一般落满床铺的痂膜。
    大阪回程前,父亲叫住忍足侑士,通知他家族的业务已经转移到谦也和惠里奈的手中。
    父亲没有直说失望,只是忍足已体谅至失望尽头的纵容。
    “无论如何,惠里奈需要一份底气。”送爱女出嫁的父亲似乎苍老了不少。
    忍足欣慰地点头,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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