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嗒嗒地前行,渐渐的,看不到了一丝人烟。

    荒凉的草,长得肆无忌惮,一堆堆,一丛丛,向远方蔓延。

    可春蜷缩在角落里,眼睛迷蒙而游离,我看过去,感觉他在看着我,可是又不像在看着我。

    他嘴角挂着血液,一滴滴,一串串,好像泉水一样,时不时地向外翻涌出一口。他不觉。

    固执地瞅着我。

    我坐在马车里面,跟他两两相对。而燕子,护在最外面,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突然,可春微微拉唇笑了一丝,笑得那样诡异而美yan。

    “我……赌得对,是不是?”他轻缓而无力地张口,立刻引来一口鲜血的喷涌。

    我浑身一抖,以前青枫哥对我万般的温柔都浮上了眼帘,眼睛立刻就湿了,“青枫哥……你想说什么啊?”他说的,赌得对,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啪!”利落而狠毒的一巴掌,把我打得头昏眼花,脑袋嗡嗡地乱响,一边的脸颊絷辣辣的,好像嘴巴也肿了。

    燕子尖利地骂道:“贱人!不许你引着春哥说话!闭上你的臭嘴!再说一个字,我就你撕烂你的嘴巴!”

    可春微微皱眉,费力抬手,向燕子挥了挥,“不要参与,你……别管我们俩说话……”

    燕子一怔,马上红了眼眶,垂着眼泪,把头扭过去,五指握紧,哽咽着说,“好!不管你们!春哥……你身上有伤,少说。”

    可春仍旧苦笑着看着我,“我赌……你的命,总有严亭之来救你,是对的,对吧?呵呵……”他笑得难看,五官纠错在一起,好像非常痛苦的样子,鲜血流淌在他的衣服上,汩汨的血液染透了衣服,雪峰刃周围的皮肉都变成了黑紫色,忍了忍,他才深深的费力吸了一口气,“我若想杀你,你早在那敕哈就没命了……说到底,我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心软……”

    “是啊,总是会有人在危难之时救了我,你赌得是对。可是,你却是拿我的命周围周游,百分之五十我会死掉!你心软?你心软令我游走于生死线之上,你这也叫心软?”我肿着嘴巴痛斥他,“是我心软,是我傻气。你一次次的露出马脚,我却一次次为了那份记忆中的温厚善良而原谅你,给你机会。我总是幼稚的幻想,青枫哥对我,永远都是温柔羞se的。可是,现在看来,青枫哥,在离开幽州城时,便死了。”

    泪水,为什么要光临我的眼睛?我不想哭,我不要哭,我要狠心绝情地面对恶魔祁皇。可是……为什么他萎靡难受的样子,他鲜血流淌的样子,让我心里阵阵伤痛?那把匕首,是我亲手送给他的,难道现在我后悔了?

    “清风去矣……呵呵,何青枫,为何只是过路的一阵清风呢?咳咳……”可春讥笑,“刚才,在你丢下长剑转身时,我已经预想到你会赐给我匕首的,可是,我不想阻拦,我想看一看,你除了给我欢爱外,还能否给我伤害……呵呵,匕首刺入我体内时,我便了然了,你给我的伤害,早就根深蒂固,滋生于心底深处,比这把匕首带来的杀伤力,还要强大!”

    我浑身一抖。

    我开始自责。是我伤害了他。最初是**的我,把俊美的青枫哥当作了**小点心,**来。用我的思维来看,身体的相互取悦,不能算作什么,即便是yiyeqing,也看做是生理需要的自然行为。可是他不是这样想,这样看,他把身体的融合与情感的依托合并在一起,爱了才能欢爱,欢爱了就要惟此一人,白头到老。我不是贞女,不受传统文化教义的束缚,我退回来了他心目中那个高洁的圣女形象。

    “唉……”我无语,叹息。

    “如果能够重来,你……会不会跟我一起厮守到老?会吗?”他眼中的那份水渍是眼泪吗。

    燕子竦然回头,死死咬着嘴唇,伤心地看着他。

    他一直没有看燕子,虚弱地看着我。眼不眨而雾气蒙蒙。

    我认真地想了想,“对、对不起……我……即便重来,我还会辜负你的……喜欢你,却不会只你一人,厮守终生……我做不到。”

    “呵呵……喜欢我,但是不爱……哈哈哈……”他闭眼勉强去笑,却笑得喘息浓烈,眼泪洒洒,一大口鲜血猛然从他口腔里喷出来,燕子赶忙凑过去,点了他两处穴位,给他止血。

    “春哥,求你别说话了。你还这样惦记着她,你身上的匕首就是这个贱人亲手刺上去的,难道你连这也忘记了吗?是我多管闲事,是我自作多情,可是,春哥,这个贱人何时把你放在心上了呢?只有燕子是真心关心你,只有燕子是全心全意爱你的。春哥,收心吧,就当不曾遇见这个贱人。你快要当爹爹了,你想想啊,将来,会有一个长得像你的孩子,围着你膝下,喊着爹爹,多幸福啊。”

    可春不语,恍若什么没有听到一样,闭上眼睛,艰难地呼吸着。

    “燕子,已经十里开外了,快把铭湘放了!”马车外,严亭之的声音传来。

    燕子看了看外面,春花固然烂漫,却在碧空白云下显得那样寂寥。一望无际的草,跟天色连成一线,看不到尽头,静得,只有天空中大鸟的哀鸣。

    “吁……”驾马的士兵停下了马车。

    呼啦……马车帘子被严亭之急躁地拉开,锐利的目光探进来,找到我,快速打量一下我,看到安然无恙,随之松了一口气。风,把他的头发吹得凌乱而满是灰尘,衣服不再光鲜,脸上带着疲惫和体虚的黄色。只有一双眸子不是那样闪亮。

    “燕子,按照咱们刚才说的,已经送出了你们十里地了,你该放下铭湘了吧。”严亭之向我伸出一只手臂。

    可春猛然间睁开了眼睛,微微皱眉看着我。

    燕子扫了扫可春,再次看向严亭之,笑着说,“当然了,师兄。”然后转脸对着我低吼,“财人,还不下去!”

    我看了一眼可春,虽然看到他眼中有一抹不舍,仍旧低着头向严亭之走去。抓住了严亭之的大手,心里一暖,严亭之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在我们俩两手盯触的时候,严亭之嘴角一拉,笑意轻启。

    耳后突然响起一声厉啸,“风起云涌——!”

    不及回头,一股猛烈的yin风袭来,严亭之温笑的眸子猛地一紧,急急地低吼一声,“小心!”便向外一拉,强悍的臂力把我像是纸鸯一样,拽出了马车,他把我扔到两米开外,摔得我骨头碎裂,仿佛散了架。

    严亭之这小子,使得劲这么大。我吸着冷气疼痛难当地抬头去看,只听‘轰——!’一声,严亭之前胸中了燕子一掌,他顿了两秒,才腾空飞起,再重重落在地上,溅起一堆烟尘。

    “咳咳……燕子你……”严亭之捂着胸口咳嗽出几口鲜血,断断续续地呼吸着,难以置信地看着燕子。

    燕子歉意地看了一眼严亭之,说:“对不住了,师兄。为了春哥,为了和春哥终生厮守,我只能这样做。”手起手落,严亭之身上便中了燕子两枚暗器,只是瞪了一眼燕子,严亭之便昏了过去。

    “严亭之!”我尖叫一声。“燕子,你这个出尔反尔的贼婆娘!他可是你的师兄!他让着你,你为什么这样狠毒?”

    燕子收势,从马车上下来,冷冷地说:“我师兄的命,是我当年救的,我有权利这样对他。不料理了他,怎么能够杀了你呢?”她恶狠狠地笑着,一步步向我走近。

    我扶着地,向后挪,“你为什么非要杀了我呢?你愿意和可春浪迹天涯,你们就去啊,我又没有阻拦你们。”

    “哼!刚才在马车上我就想到了,不杀死你,不让春哥亲眼看到你死去,他是不会对你死心的!只有除掉你,我才能完全拥有春哥,我才能得到春哥的心!”

    我摇头,“可春是犯下大罪的重犯,朝廷一室会通缉他,晾他这辈子也回不了中原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们找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过你们幸福的生活去嘛,干嘛非要杀死我?”

    “你闭嘴!如果不是你,春哥就不会像疯子一样日夜被矛盾和痛苦纠缠,他就不会着魔了般,夜夜梦里呼唤着你的名字,更加不会无视我这个人的存在!”燕子站在我身前,居高临下,狠毒发狂的目光瞪着我,尖牙利口仿佛要吃掉我。

    我突然看着她身后在喊一声,“青枫哥!快救我啊!”

    燕子一惊,赶忙回头去看,待她发现上当时,我抓了一把土撒向她眼睛,然后冲着她小腿猛一踢,把她踢倒在地,爬起来就跑。

    她坐在地上,揉着眼睛里的尘土,一连串大骂,“杀千刀的贱人!我抓住你,非把你眼睛抠出来!你等着!”

    我慌忙地没有方向的乱跑,一边跑一边向后看,只见燕子揉好了眼睛,不向我追来,反而走到昏倒的严亭之身边,歪嘴笑道,“你跑啊,你再往前跑,我就把他杀了!”

    嘎。我四肢僵住,呆呆地回转身,看着燕子。“燕子,他是你师兄!你们从小一起生活,一起学艺,你竟然舍得拿师兄来威胁我?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你那时候把我沉入井底,严亭之念想着你当年有恩于他,而不舍得惩罚你,而你现在,却一点也不把同门兄妹之情放在心里?你杀啊,反正我一点也不喜欢他,杀了他,我也不会心疼的!”我跟她心理攻坚战。

    “好!那我就杀了他,反正我跟春哥跟他有深仇大恨,杀了他,我就可以让春哥开心了。”燕子根本不上我的当,猛然伸手,朝严亭之的脖颈而云。

    “不要!”我尖叫,泄气地说,“你赢了。我这就回去,任你宰割。”我垂头丧气地向她一点点回挪,而燕子得意地大笑着,站起身,看着我。

    我们俩的距离一点点接近。

    我看着马车,惊异地说:“青枫哥?!”

    燕子根本就不回头去看,“哼,还想我上当受骗?你就不能更换点方法?”我看马车的空挡,燕子纵身一跃,跃到我跟前,一把钳住了我的脖子。

    “我让你这个不要脸的小yao精狐媚我的春哥! 让你迷惑我春哥寝食不安!是你抢走了我的幸福,是你夺走了本应属于我的感情!我今天要杀了你,掐断你的脖子,抠出你的眼珠子,还要把你的脸,划得一道一道的,让你这张迷惑天下男人的脸,变成丑八怪,让你到yin间也是一个丑鬼!”

    “放、放了她……”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燕子惊得浑身一抖,掐着我的脖子,转过头去看,只见可春已经颤巍巍下了马车,依偎着马车勉强站住。

    “春哥!”燕子又气又急,“春哥,不能放了她!是她害若了你!我今天就杀了她替你解恨!春哥你看着,我是怎么送这个贱人去西天的!”

    燕子说着,卡在我脖颈上的手猛然加力,一股气阻隔在胸腔里,上不来下不去,我大脑缺氧了,眼珠子恨不得跳出来。

    “呜呜……”我从口腔里哀鸣。

    “我让你……放开她……”可春吐着鲜血,胸脯剧烈的起伏着,低低地命令着燕子。

    燕子甩甩头,“不!不能放了她!我要她死!”

    突然,可春单手握住了胸口上插着的雪峰刃把手,在燕子瞠目中,猛然向外一拔!

    “噗——!!!”匕首带出了一注鲜血,好像喷泉,向外喷出一米多远的血柱!血花四处飞溅,好像燃放的焰火,血点纷纷。永远流不停的血,鲜血,殷红的鲜血,把他染成了一个血人!那一刻,我有一种幻觉,可春身体里的血,像是黄河决堤一样,都要从那个伤口喷出来。可春一个踉跄,血手攥着雪峰刃,身体若不是倚着马车,就会倒了下去。

    “不——!春哥!”燕子松开我,哭着大叫。

    我眼睛里只剩下血红,整个人呆了。

    嗖——!

    银光一闪,雪峰刃呼啸着,高速旋转着,飞来。

    嘭!

    闷闷的一声。

    锋利的雪峰刃像是绞肉机,飞入燕子的腹中,然后带着混淆的鲜血,穿过燕子身子,从她后背穿出,狠狠地没入泥土中。

    一切变幻的太快,令人匪夷所思。

    噗通一声,可春力竭,倒在地上。

    “春哥……”燕子不可思议地撑大了眸子,恍如梦境般,极缓极缓地低头去看自己的身子,她开膛破肚,如同破膛的瓜,血液争流。

    “春哥……你、你为什么……孩子……我们的孩子……你的孩子啊……春……”她哆嗦着,双手死死护着自己的脖子,眼睛大而空洞,啪嗒啪嗒向外落着泪珠子。

    噗通!燕子就那样一脸悲伤和不解,倒在了地上,眼睛兀自大睁着,死了。

    燕子就倒在我跟前,我看着血肉模糊的她,心里一片荒芜。

    我晃荡着身子,踉踉跄跄地走到了可春跟前,他已经倒在一汪血泊里,血流成河。

    一张脸,没有一点人色儿,苍白如纸。他微微睁着眼,不是那样流线优美而上扬的美眸,仍就是那个英挺而秀气的鼻子,仍旧是那双无比温柔、羞se的眉毛……

    我的泪滴下,颤声喊,“青枫哥……”

    他很慢很慢地扯了扯嘴角,凄苦地一笑,张了张嘴,却只有呼气声,而说不出一句话。

    “呜呜……青枫哥……为什么要拔刀子?”

    如果他不拔去匕首,他就不会死。燕子说,只要给他用内功疗伤,他不会死的。可是,他却拔了匕首,杀了燕子。他,要死了吗?

    他急促地喘息,一口一口地递换着肺里的气息,艰难而痛苦,“我……不想你死……我……我真的……好喜欢……喜欢你……”

    “呜呜……青枫哥,我知道的。”

    我擦着泪,跪在他身前,伸出手抚弄一下他额头的发丝,他惨笑,“你、你不知道……有多……喜欢……我不仅……赌你……也赌我的一生……呵呵,老天不给我……机会……我若称王……你便为后……呵呵,我……想要……听你喊我……青枫哥……一辈子……”

    “青枫哥!是我辜负了你,是我愧对你的情意!”我拉住他的手,他手上都是血,冰冷得没有一点人的温度。

    呕……他向外又翻吐出一口鲜血,胸口的鲜血呼呼地流着,使得他整个人,都成了血人。

    “你……恨我吧?”他有气无力地问,眼神无神地散了光。

    我掉着眼泪,使劲摇头,“不,不,青枫哥,我不恨你……呜呜……我永远也恨不起来你……”

    他笑,戚然地笑,遗憾地笑,“春来清风……花枝俏……咳咳……独留……铭香……满心头……铭湘啊……铭湘……”

    他念着,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没有了声息,我手里的血手,霍然垂下。

    “青枫哥!”我悲伤地呼唤着。

    空旷的yewai,一阵阵清风,吹得草叶摇摆,花枝乱颤。风声簌簌,仿佛在同万物低语。

    我如同木头人一样蹲坐在蓦地上,目光呆滞。

    那个带着一身淡淡药香的飘逸身影,再也不能羞se的微笑着,向我走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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