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於变回了九尾狐,折鸳亲手埋葬了他。

    千河断流的水自西向东又被新的水源填满,一切好似从未发生,凡人继续过着他们的生活。

    大天朝的皇位之争打的热火朝天,北国难得在灾后喘口气,嵇康送来物资接济,一些仙家也来北国做客,顺手拂去一些北国的创伤,给一点祝福。

    到底宿於是仙界的上仙,他们都为自己没有出来阻止纳泽而羞惭。如今想做些事弥补自己的懦弱。

    折鸳不愿拆穿他们,因为最后纳泽的死,他也没付出什么。他没有资格说。

    “在想什么?”帝君从詹涸手里接过姜茶,走到忘仙亭里,坐在了折鸳对面,将燕窝从桌面推到折鸳面前,“喝点吧。暖暖身子。”

    折鸳看了眼亭子外的詹涸,那是帝君从服兵役的人中新选的宫侍,只有十四岁,长得和币元有几分相似,只是有些呆笨。

    他收回目光,搅动了几下姜茶,自从决定住下来,他就封存了自己的灵力,想要把凡人的酸甜苦辣再亲身体验一遍。

    近来天凉,他总觉得手脚冰凉,帝君就亲自给他熬姜。

    他轻啜一口,皱起眉头,“唔。”

    “要大口喝。”帝君故作严厉。从前伤狂也不见得这么怕姜味,折鸳确实怕的不得了。

    他们确实很像,却也有很多不同。

    帝君决定重新认识他。

    折鸳咽了口唾沫,猛地灌了一口,咳咳地咳嗽起来,帝君忙拍打他的背,“慢点,慢点。”

    折鸳不禁一笑,“你哄得我都以为自己是孩子了。”

    帝君揽住他的肩头,“拿你练练手啊,以后你生了孩子孤不会照顾他可怎么办。”

    折鸳脸一红,看向一边,“什么生孩子,本尊可是上仙。”

    帝君眯起眼睛,单手撑着脸颊,盯着伤狂。

    “看、看我干什么……”

    帝君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挑衅,“.”

    折鸳的心砰砰地跳起来,“没、没说……唔。”

    詹涸一怔,脸刷得红了一片,忙背过身去捂着眼睛说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折鸳眼睛大睁,帝君突如其来的吻让他猝不及防,这还是他变成折鸳以后帝君第一次吻他,他甚至忘了推开帝君。

    帝君没有深入,站起身,笑了笑,一把将折鸳的头按在自己腹前,“准备准备,下个月,嫁给孤。”

    “什么?”折鸳抽出身震惊地看着帝君。什么叫嫁给他?

    “詹涸,回宫。”

    帝君根本不给他拒绝地机会,抬脚就离开了忘仙亭。

    什么忘仙,这名字一点也不好。帝君想。

    “詹涸,明天就把忘仙亭的匾额摘了,给孤换留仙亭。”

    “啊?”詹涸一愣,只见帝君寒目冷对,他立即咽口唾沫,“是!”

    北国帝君要娶折鸳上仙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北国、嵇康、仙界都炸开了锅。

    折鸳不停地收到信件,有嵇康的兄弟的,大体是问他为什么要吃回头草,不过想吃他们也支持,如果帝君敢欺负他,他们就一起去北国收拾他。

    还有仙界的,劝他仙凡有别,千万别因为不能成神而自暴自弃啊。

    这类信件被折鸳扔到了一边。自打他错过成神的机会之后,那些仙家对他的态度就突然友善了许多,真相不言而喻。

    他拂过衣架上的凤冠霞披,炫目的红色带来的视觉冲击直击心脏,那种不真实的做梦感又笼上心头。

    他真的要嫁给帝君了吗?

    这次,可是帝后啊。帝君唯一的妻子,后宫唯一的妃嫔。他真的要独享帝君的一生一世了吗?

    他忽然想起三千年前自己被遗弃人间的时候,那个男人将他带回家,用红木给他筑了一个巢,一世独身守着他。那个男人叫千代。

    没想到三千年后,.

    转过身,看着学五居里的一切,仿佛自己又变成了伤狂,他开始分不清哪一段是梦,哪一个是自己。

    也许是伤狂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他变成了折鸳。也许是他折鸳做过一个梦,在梦里他变成了伤狂。

    “先生!”裴度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人来了!”

    折鸳看着莽撞的裴度,笑了,前些时候出宫碰到他,把他带了回来,没想到遇到事还是如此的不冷静。

    裴度憨憨地挠挠后脑勺,“又让先生看笑话了。”

    他身后走近来几个熟人,白舜宇、司马橘、白烨……

    折鸳站起身,“好像时光倒流。”

    几人笑笑,行了礼,和折鸳寒暄起来。

    宫侍们鱼贯而入,托着各样的首饰胭脂,几人在折鸳身上忙活起来。

    穿衣、扑粉、描眉、膏唇、盘发……

    这一切,他曾经享用过,但那时只是为了他眉心的一点“伤”字。而如今,他是要嫁给那个男人。

    现在是三更天,他却丝毫没有困意,整个北禁城,恐怕都是不眠夜。

    一切收拾好,已是寅时,折鸳规规矩矩地坐在红色的棉被上,腿上盖着他等下要穿的厚厚的红斗篷。秋末的天气总是叫人拿捏不住,他此刻冻得发抖,裴度一杯一杯地送着姜茶,看得白舜宇直冒冷汗。

    这等下若是想方便……

    果然想什么就来什么,折鸳捂着肚子,“我……”

    白舜宇和司马橘对视一眼,无奈地把折鸳从床上搀下来,折腾了约莫一炷香,才让折鸳顺利地上了厕所。

    折鸳回来后脸色难看,任裴度怎么送姜茶,他就是不喝,白舜宇命人取了手炉来叫折鸳暖着,就这样捱到辰时,晨钟敲响,举国一片欢呼。

    正打瞌睡的折鸳猛地坐起身,“帝君来了?”

    众人捂着嘴巴偷笑,白舜宇上前道:“还没呢。刚敲了钟,花轿刚启程。来,把斗篷披上。”

    折鸳在众人的帮助下彻底穿戴好了,坐在床中等着帝君。

    从承欢殿到学五居的路本不长,可坐在床上的折鸳却举得自己等了一个世纪。

    “怎么还不来。”折鸳自己掀开盖头往外看,白舜宇立即上前给他拉下来,“哎呀我的祖宗,盖头不能乱揭的,帝君马上来啦。”

    “花轿来了!”

    白舜宇话还没说完,望风的人就激动地跑回来喊道。

    折鸳一下子绷紧了身子,老老实实地坐在床上。

    帝君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红色的喜服平去了他几分威严,显得他英朗俊逸,他紫色的唇瓣扬着好看的弧度,让沿途的宫侍都情不自禁地多偷看他几眼。

    “欤!”

    帝君勒住缰绳,停在了学五居前。

    花轿因为太宽大而穿不过忘仙亭,所以帝君就单枪匹马地来了。

    他下了马,在白舜宇等人的眼神指引催促下,他推开了房门,折鸳紧张地攥住袖脚,又飞快掩盖起来,不过还是被帝君瞧见了。

    帝君轻笑着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折鸳。”

    折鸳身子一颤,还没反应过来,一只大手就从腿下伸过,一把将他抱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搂住帝君的脖子,又马上放开,“慢点啊。”

    帝君故意一晃,折鸳的手又不自觉地缠上帝君的脖子,“慢点啊!”

    “抱紧孤。”帝君一字一顿地埋怨道。

    盖头下的折鸳撇撇嘴,但手还是紧紧地锢住了帝君的脖子,帝君满意地朝外面走去。

    白舜宇帮他牵着马,他徒步将折鸳抱到了花轿前。

    “怎么这么长的路。”折鸳碎碎念地嘀咕道。

    帝君也不回话,将他放进轿子里,掀下帘子,对礼官点了点头,礼官立即喊道:“起轿!”

    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北禁城一路行至神庙,帝君将折鸳从轿子里抱到红毯上,携手将他牵到礼堂。

    “一拜天地!”礼官喊道。

    帝君和折鸳对着殿外一鞠躬。

    “二拜列祖!”

    二人转身对高堂一拜。

    “夫妻对拜!”

    宾客们看着转向彼此的二人,都笑得直拍手。

    帝君和折鸳郑重地对拜,直至“礼成”二字响起,他们才直起身子。

    折鸳被白舜宇一行人拥簇到新房静候。又是漫长的等待。

    帝君的酒量极好,却还是在今夜被灌得酩酊大醉。其实没人灌他,是他自己高兴,有点乐极生悲。

    记得上次成亲的时候,千下和千水都还在,虽然是来捣乱的,但也是那么的让人怀念。

    千水拍拍他的肩头,“王兄啊,别喝了,还有人在房里等你呢。”

    帝君定睛看他,“千下呢?孤成亲这么大的事他都不来。”帝君甩甩手,“下次他成亲孤也不去。”

    千水一怔,他身旁的墨尘砚拉拉他,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才发现帝君哭了。

    这是他第二次见帝君哭,不禁也惆怅感慨。

    打发了官员和使臣,千水叫墨尘砚带着孩子先回家休息,自己则陪着帝君。

    夜风拂过帝君的脸颊,把帝君的醉吹去了大半。

    “千水?”他睁开一只眼睛,愣了一下,觉得头痛。

    “我说王兄,你可醒了啊!再不醒我都要泼水了!”千水站起身拉扯着他的胳膊,“快起来,帝后还等你呢!”

    帝君忽然一个激灵,想起今夜是个多么重要的日子,忙起身推开千水的手,“对,你走吧,**一刻值千金。孤要去了。”

    千水扑哧一笑,看着帝君踉跄的步伐,心道,什么时候王兄也能说出这样俏皮的话来了。

    摇摇头,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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