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是如此的难以让人琢磨,你说对吗?子谦。”这句话叶文转过身来对着武启说道,天色昏暗看不清他的面孔,好在叶文也没有执意下去,转过头看着气息逐渐消沉的罗虎臣,从怀里拿出一把特制剑刃,剑刃三棱,带有血槽倒刺。

    “楚伯伯曾经给我说过,你们虎贲卫,如有叛变,则兄弟杀兄弟者,必杀之。不知我可说对?这把三棱军刺,是楚伯伯在我临走时给我的,说是在看到这个的时候,你会明白一切。”叶文说完,毫不留情的手持三棱军刺对准罗虎臣的胸腹间刺了下去。

    鲜血顿时喷射而出,染红了叶文拿着三棱军刺的右手。罗虎臣终于回过神来,看着插在自己胸腹上的熟悉三棱军刺,那令人怀念的棱角,那丝丝入骨的冰冷。

    “难道,楚枭没有告诉你,背叛兄弟者,三刀六洞加身?还是说你留手了,我可不记得,你会是这般心软的人,看到我这垂死的一面留情了吗?”罗虎臣伸手抓住三棱军刺,看着叶文的背影喊道。

    “留情?只不过是答应过两个人不杀你而已,你背信弃义如家常便饭,我可不是!”叶文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让罗虎臣本以为早已经坚硬如铁的内心又是一阵阵绞痛。

    “答应了两个人。大哥和她吗?哈哈。”罗虎臣一手持着短刃,一手把着三棱军刺仰天大叫,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噗嗤!”“噗嗤!”

    连续两声鲜血淋漓的声音响过,罗虎臣的身上出现了三刀六洞,他整个人彻彻底底的软倒在地上,六个通透的血洞,喷射出淡绿色的血液,浸染了一大片地面。

    叶文冷眼旁观看着罗虎臣抽出三棱军刺,在连续在自己的身上捅下去拔出来,三棱军刺的倒刺上,挂满了被碎裂的碎肉,从开始到现在,他都没有说一句话,就这么冷冷的看着。

    “能答应我三件事吗?”罗虎臣虚弱的声音从他那算不上人形的身体上传了出来。

    “凭什么?”叶文毫不留情的拒绝了,“我可不是那北莽的佛家,什么好人成佛需要九九八十一难,坏人只需要放下屠刀。我向来对这些是嗤之以鼻的,能让你死在自己手中,已经是我最大的忍耐了。”

    “咳咳。”罗虎臣艰难的咳出血来,“你会答应的,你一定会答应我的,不为别的,就为了她,不是吗?”

    她?叶文的双拳攥了起来,摸一摸怀中那块散发着桃花芬芳的手帕,慢慢地闭上眼睛开口道,“你说吧。”

    “我死后,希望能够把这把军刺放到那里面去。”罗虎臣伴随着身体上六个血洞上血液的流逝,越发的虚弱,说出了自己拜托叶文的第一件事情。

    叶文点点头,“这个不用你说,三百虎贲卫,一个不差,全部都葬在那里,这是我父亲,你大哥为数不多交代给我的事情,”

    “是吗。”罗虎臣这两个字说的细弱蚊鸣,随后整个人都好似怒发冲冠一般,伴随着他情绪的激动,体内的鲜血流逝的更多了。

    “第二件事,杀了她!杀了那个毁了我一身,毁了她一生的女人,杀了她!”罗虎臣嘴了甚至不敢说出这两个“她”的名字,但是罗虎臣知道,叶文一定知道,也一定明白,更会一定去做。

    “不愧是薄情凉性之人,她可是你的发妻啊。”果然,叶文知道罗虎臣嘴中要杀的那个“她”是谁。

    在这个“她”面前,罗虎臣仿佛回到了那个执掌暗衣卫的大统领时代,满目骇人的杀气,满树光秃秃的树枝都仿佛在他面前瑟瑟发抖。

    “不过,这个也不用你说,她必死无疑,哪怕也是一个皇家贵胄,该死之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叶文紧接着说道,毫不在意武启就在他身边,还有那个藏在丛林里销声匿迹的真正的“大皇子”。

    猝尔,罗虎臣整个人好似泄了气的皮球塌了下去,整个人充满了夕阳西下的无力,在此刻,叶文终于从他身上看到了身为人的一面,缓缓地,罗虎臣说出了最后一件事。

    “不要让她和我姓,也不要让她和她姓,她不要背负着我们的仇恨过完这辈子,都是我们对不起她,就叫她琉璃好了。琉璃,琉璃,其实,我多么想抱着你,叫你一声女儿啊。”

    琉璃吗?没想到念了这么多年的佛经,你总算从里面读出了一点东西。愿我来世得证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澄澈,净暇无秽。叶文缓缓地点点头。

    罗虎臣呼吸逐渐低落下去,但也没到生命的尽头。实际上如果没有无七最开始捅的那一刀,如果不是那把特制的,叶文特意从西凉武帝城内拿出来的那把短刃,罗虎臣或许不会如此。

    就这么,罗虎臣整个人仿佛痴呆了一般,一个人无力的躺在那,嘴里念叨着无声的呓语,整个人好似感染上了这个冬日的悲凉。

    整个场面就这么沉寂下来,没有风吹过树梢的“飒飒”声音,没有大口大口的喘息声音,也没有鸟虫的鸣叫,只有头顶的明月在毫无保留的投射下来,照在这一片没有光明的人的身上,缓慢,轻柔,不起一丝波澜。

    “哈哈!”悲怆的笑声突兀的响了起来,叶文看向声音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复杂,他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该这么做,他就这么做了。那里,有一个人,生来富贵无双,名字武启。丛林里,也有一个人,生来就注定没有一切,就注定了该属于自己的东西,都被给了别人,甚至于他的名字,他现在叫无七。

    “你说的那个朋友,就是他对吗?无七!”武启充满萧索的声音传了出来,杨宗保和马如龙适时的回到自己的帐篷里,有些事情他们不该听到,即使听到了,也无能为力。不能说叶文错了,因为他只不过说出了一个事实,武启错了吗?也没错。错的只不是命运,只不过是玩弄人心的上天。

    没等到叶文的回答,武启抿了抿嘴唇,整个眼睛埋在黑暗中,“说什么去拯救别人,说什么身为未来的储君,就注定了肩负起所有事情,充满了所有的荣光就要担负起所有的责任,没想到,从一开始,我就错了,错的一塌糊涂。”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是抢夺的那一个;连他的名字都没有放过,偏偏我还在那里沾沾自喜。什么在那里看着我改变世界,什么只是在那里引颈叹息,都只不过是我自欺欺人的笑话,其实,我才是那个最罪不可恕的人。”

    “出来吧,我知道你还没有走的。报完了你母族的仇,现在该轮到剥夺掉你所有,掠夺掉你一切的我了吧,出来吧,大哥。哈哈,大哥!”

    无七应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脸上挂着的是万载不变的寒冰,从自己知道了一切,从叶文告诉自己所有事情,再到自己验证了所有事情之后,无七的心中就宛如一块寒冰一般,不觉得疼痛,不觉得温暖。迷茫,无助,或许,报仇会是自己存在的意义,那么就报仇吧。

    无七这么潜伏在罗虎臣身边,拿着那把五年前被罗虎臣藏在怀中的短刃,等到叶文说出“动手”那一颗,他动手了,也成功了,但是预想之中报仇后的畅快并没有出现,心中集聚许久的心结也没有解开。

    他的意义,在哪里?他不知道。叶文不知道,武启同样不知道。

    所以,无七出来了,看着自己面前这个改叫弟弟,还是改叫殿下,或者说是对手的男人。这个堪称九州武朝最为完美的如玉公子,他还是没有言语。他,存在的意义,在哪里。

    “你,恨我吗?”武启看着自己面前这个应该是他兄长,应该作用他现在一切的男子,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我,不知道。”无七说话同样僵硬无比,眼眸中的迷茫厚重的让他喘不过气来。

    “不知道吗,呵呵,我也不知道啊,对不起,这三个字,我能说出口吗?我还能大言不惭的说出口吗?霸占了你的所有,掠夺掉了你的一切,还能厚着脸皮,只是对你说三个字,对不起吗?”武启也迷茫了,或许,该把这个名字,未来储君这个位置都还给他吧。但是,我的梦想呢?是啊,我的梦想呢?真是一个厚颜无耻之徒!

    “既然都不知道,不如,将这个决定交给别人吧。”叶文默然开口道,眼神平淡,看不清他在想什么,不知道为何,无七从他的话中听到了一丝挣扎和迟疑,然后叶文重复了一变,“既然大家都不知道,那么就让那个导致一切发生的人决定吧。”

    无七和武启点点头,无七退去。

    “我,真的没有,真的没有杀大哥,我真的没有杀掉你父亲。”或许是回光返照,罗虎臣愕然睁大双眼,看着叶文挣扎的说道。

    “我知道,我父亲不是死在你手中,从一开始我就知道!”

    叶文眼中的迟疑消散,走到罗虎臣身边,在他的耳边缓缓的说道,罗虎臣的双目从震惊到不敢相信,最后再到充满了怜悯,他最后看着面无表情的叶文,无力的说道,

    “你啊,真是可怜啊!”

    ……

    “我父亲他,最后,死在我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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