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翠透彻的茶水表面漂浮竖立着散发着清香的君山银针,青花瓷外透着淳淳热气,纭纭绕绕晕湿了云姑娘的睫毛,细腻洁白的杯沿贴着粉唇酌了一口清茶,清香屡屡顺着舌头蔓延整个口腔。

    颜家茶道冠名江州,云姑娘赞赏地品茗,果然名不虚传。

    沏茶之人自然欣赏懂茶之人。

    颜夕笑容虽浅却透彻亲人:“兰夫人一看就知道是个懂茶的人,现在无论朝堂还是江湖,逢人必争三六九等,俗人眼里都是金钱权势,出家人眼里只有青灯古佛,真正目空一切心无旁骛之人甚少。”

    “懂茶未必心清,我……亦是个俗人。”云姑娘垂首看着手中捧着的茶水,看着茶叶在水面沉浮,即便耳边风叶飒飒也洗不净满心忧愁和曾经未舒坦的恩怨琐事。

    “懂茶之人未必心清,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但奴家坚信兰夫人心如明镜,悠然若水。”又一杯茶水沏好放在茶桌一角,随着女子的动作茶水倾斜游荡,茶叶被颠簸起伏,最后平淡地漂浮在茶面。

    这一杯明显火候过了,茶水不再甘冽清甜,单单是看颜色也知道苦涩醇厚。

    “颜小姐第一次见我,怎的知道我就是……”

    云姑娘一句话还没说完只见颜夕将那杯过了火候的茶扬手一挥,滚烫的茶水纠缠着细腻瓷杯摔碎在大堂汉白玉地面上,茶渍溅了一地,在微凉的深秋里飘散着浓浓茶雾,有一点茶水甚至溅到云姑娘与颜夕衣摆上。

    两人相视一笑,全然不顾地上狼藉。

    这是一种相见恨晚的默契。

    “没想到温柔如水的颜小姐竟然也会如此刚强。”云姑娘眼神暗了暗,隐晦指出颜家之人深不可测,以颜夕这种性格的人应该是可以名喻江湖的,可偏偏隐藏在这方百小院里做了个管事,若不是此次前来探测颜家家书,还真不知道颜家藏了个如此极品。

    “兰夫人不是什么说话喜欢兜圈子的人,何必如此支支吾吾不愿言明。”颜夕笑着又重新沏茶,手法利索优雅,滚烫茶水滴水不漏。

    云姑娘深吸一口气,眼神不由得飘到院外藤条上:“夫君虽心系天下,却力有不足,我说了,我是个俗人,万俟山庄为懿王殿下收罗靖王不成,我又如何坐观其变而袖手?”

    兰家与懿王之间的关联不比万俟山庄的浅,颜家既然与万俟山庄有裙带关系,那必定不能视而不见。

    云姑娘物尽其用,根本没有利用兰家的羞耻感。

    若是以兰家之名得到颜家家书,无非是殊途同归,仅此而已。

    只要结果够漂亮,过程如何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早听闻京城第一舞楼花香榭头牌舞姬白溪姑娘痴情于东涯第一高阶封十三,如今一见果然属实,兰夫人为夫君奔波辛苦,奴家钦佩不已。”

    显然这颜家长小姐知道封十三与兰华风为一人。

    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而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颜夕小姐竟然知晓,云姑娘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将这个女人划在特殊领域,降雪楼有江湖上大小高手的详细资料,甚至不落西域名声微薄的小马贼,而这个颜夕小姐的资料确是神秘无知。

    是时候通知雪月整理埋藏于江湖血雨腥风之下的能人异士详细资料了。

    凤鸣国已安定百年,周围小国无一不俯首称臣,突厥匈奴等牧民之族在中原天国的打压之下收敛安稳,看似康泰盛世却不知富贵荣华锦绣长安的富庶大国表面下是何等暗潮涌动,皇室内部争斗从未停息。

    懿王救母心切被兰华风利用,说到底也是可怜得很,倒是那兰华风不知道葫芦里买的什么药,既然身为东涯三大高阶长老之一,又是兰尚书的独子,无论庙堂还是江湖身份皆尊贵高不可攀,为何还要利用懿王争夺皇位?

    兰家世代清流,难不成兰华风要坏了兰家百年家风?

    最让人意外的是兰华风竟然放话将娶白溪姑娘,而那妖娆悲情的女人早已丧命于他的箭下,兰华风究竟想做什么?

    山清水秀之间,冷风袭过,绿叶婆娑也遮拦不住冬日寒风的到来。

    手中的茶凉了。

    “兰夫人,你在想什么?”

    云姑娘抬头,深情悲凉:“颜小姐蕙质兰心,你可知夫君……兰华风他心中作何想?”

    颜夕有一颗七巧玲珑心,有些话当讲不当讲,当讲如何讲她都有个度量,云姑娘问的话她只是摇摇头,看着庭外翠鸟啄蕊,花草摇曳:“兰夫人都不懂,我一个外人怎么懂得,只是男儿心怀天下有凌云之志,兰公子应如是。”

    鬓发芬香,衣衫锦绣的小丫鬟端着清扫用的小木盆与干巾,脚步轻盈地走到两人面前,跪下清理地上的残渣茶渍,动作干净利索,神情专注不因主子在上而心存叵测。

    “玉琉,老爷如何了?”

    颜夕看到这个小丫鬟后脸色严肃,秀丽长眉紧蹙如花瓣褶皱,层叠之间但觉艳丽。

    玉琉抱着木盆站起来,朝颜夕与云谷年屈膝行礼,秀气娇媚的模样不似寻常丫头。

    “回长小姐的话,老爷好多了,刚刚服了药这会儿正在书房习字。”

    云姑娘看着那丫头谈吐之间进退适宜,眉眼之间没有丝毫丫鬟自有的羞怯胆懦,反倒是颜夕没了之前的淡定自若,就连握着帕子的手都不自觉用力,好像是忌惮什么,不过深宅之内纠结莫测,有什么原有她一个外人自然看不出,只能暗叹一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有比谁更舒畅。

    “深秋天凉,颜老当注意身体才是。”

    云姑娘款步走到廊下,抬头看着垂花嫩朵,淡淡幽香浸入心脾,若非眼中一丝冰冷当真会被她唇角甜蜜心悦的笑容蛊惑。

    “兰姑娘所言极是,玉琉,劳烦你去给老爷说一声,病去如抽丝,谨慎一些总没错。”颜夕提着绵薄衣裙,举止优雅地落座,顺手执起一杯香茶也不去尝,只是抱在手心里抚摸着杯沿,触手升温。

    这幅模样可不像真的担心颜老安危。

    小丫鬟微微屈膝,眼底冷漠:“长小姐有心,奴婢现在便去。”

    言罢,小丫鬟面色不善地抱着小木盆款款离去,衣衫发髻上的香味遗留在庭内,恰巧被花藤之下的云姑娘嗅到,待小丫鬟身影完全消失在走廊拐角,云姑娘满脸笑意走到颜夕面前,道了句:“一磋一叹一轮回,一寸相思一寸灰。“

    “白姑娘好眼力。“

    庭内冷风习习,庭外花草如霜,云姑娘笑容恬静却看不透眼中深思,端坐椅上的女子更是浅笑盈盈,也许是知音难觅的喜悦冲淡了彼此探究的试触,目光交汇仅有欣赏理解,并无针锋相对。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云姑娘伸手拿过颜夕手里的温茶,嘲讽道:”颜老若不是要扶持这丫头做了通房?颜小姐阻止不得却眼里容不下沙子,既然如此,何不剑走偏锋。“

    “若当真是为相思苦,我又如何会去阻止?老爷寿命渐短,奴家实在不舍斩断情丝,害老爷孤老无依……“

    “即便饮鸩止渴亦不后悔?“

    云姑娘笑问。

    颜夕一愣,香风阵阵之间深情尚有一丝迷离:“此话何讲?“

    面容娇媚的女孩拖着迤逦罗裙,步伐轻盈稳妥走至走廊之下,伸手触碰花藤上娇嫩小花,嫩黄粉白相间,花蕊不慎落地尽惹地面阴冷潮湿,却遮不住它芳香四溢:“花香清幽,却如轻纱拂面的美人,看似无害美丽却暗藏杀机,颜小姐早该发觉的。“

    “此花名罗藤,是玉琉带来种于宅内走廊画柱之旁,增趣添香,奴家起初怀疑过此花不善,特寻来高人检查,并无不妥。“颜夕蹙眉,起身与云姑娘并肩而立,同伸手轻触花瓣,花粉纷落,一地嫩黄。

    “那女子身上亦有花香,只是她发髻之上佩戴着木簪,那木簪是浮香沉木,专解此香。花香本无毒,若是搭配其他无毒常见的食物呢?颜小姐小看了下毒之法。“手指稍微用力,一朵小花折下,娇嫩花瓣贴着云姑娘嫩红的指尖,旋转把玩之际落了一片花瓣到脚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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