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琼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礼物送的上不上心,小孩子是一眼就能瞧出来的。比如说,永安侯府除了永安侯,每年准备的不是布料就是摆件儿,而且每次都是睿安睿明和睿文占了大头,女儿敏敏不过是个捎带的。
    而温思华那边准备的,从来都是每个孩子自己一份儿礼物,睿安的笔墨纸砚,睿明的书籍画册,睿文的小玩具,以及敏敏喜欢的各种玉石。
    说起来也奇怪,家里的孩子各有所爱,原本以为,女儿是会喜欢一些个姑娘家喜欢的东西的,却没想到,她竟然喜欢收集各色玉石,不管是贵重的玉还是常见的石头,只要有特点,她都喜欢。
    “这话可不能在你祖父和祖母跟前说。”温琼华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你祖父还好,是个心胸开阔的,你祖母则是有些小心眼,知道你不喜欢她的礼物,心里一生气,指不定就要罚你做女红了。”
    敏敏最讨厌的,就是做女红。
    被温琼华这么一说,敏敏赶紧点头:“娘,我知道了,我保证不乱说。”
    正说着,瞧见旁边的小被子动了动,连忙凑过去:“娘,弟弟醒了。”
    话音刚落,小被子里就传来吭哧吭哧的哼唧声,温琼华赶忙掀开被子,将小胖墩睿文给抱出来。说起来,她跟着程尚德,在外面也已经呆了十二年了,总共生了四个孩子,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也算得上是子嗣丰裕了吧?
    睿文是最小的一个,前年冬天生的,到现在,正好一岁半。
    “敏敏,将弟弟的羊奶拿过来。”温琼华笑着说道,敏敏站起来从车厢一边的格子里拎出来一个食盒,下面装着手炉,外面抱着棉布,上面则是放着羊奶。
    “睿文醒了?”温琼华正端着碗喂睿文,就见车帘被掀开,程尚德笑着进来。
    逗弄了一会儿睿文,转头抱起敏敏:“敏敏要不要骑马?爹爹带你骑马?”
    “好啊好啊,我跟爹一起骑马。”敏敏立即拍手笑道,温琼华瞪了一眼程尚德,笑着看敏敏:“敏敏不愿意去陪着大哥二哥吗?”
    睿安睿明是单独坐一辆马车的,敏敏大半天没见两个哥哥了,心里也有些想,但一想到大哥的车子里还有一个先生,就连忙摇头:“我等会儿去陪大哥。”
    “别担心,就一会儿工夫,马上要到府里了。”程尚德笑着说道,温琼华更是不许了:“就这么点儿距离,那也别骑马了,你也在马车里呆着吧。”
    又安慰敏敏:“等到了府里,改天让你爹爹带你到庄子上骑马好不好?”
    好不容易将敏敏安抚好,就有小厮过来禀报,说是已经到了永安侯府门前。
    程尚德率先下车,程尚文正不耐烦的站在门外:“怎么这么久?不是说早上就会到的吗?”
    程尚德微微皱眉,没打理他,伸手抱了敏敏下车,又接过睿文,扶了温琼华下车。睿安和睿明也过来了,一个拉着敏敏,一个跟在温琼华身侧。
    “劳二弟久等了。”客气了一句,温琼华跟着程尚德进门,永安侯和永安侯夫人都在长春堂等着,温琼华命人将行礼先送到锦墨居,这才带着孩子们一起去长春堂。
    长春堂不光是永安侯和永安侯夫人在,还有程尚文的娘子,程尚文的孩子。
    “见过大伯父大伯母。”一个□岁的小姑娘带着个小男孩上来行礼,温琼华给了见面礼,瞧见程尚文的娘子王氏撇了撇嘴,心里不满,却也没在意。
    “你们这次回来,是不会再走了吧?”永安侯倒是真心实意的高兴,一边拉了睿安,一边笑着问道,程尚德点点头:“不走了,孩儿这些年不能尽孝膝下,还请爹娘见谅。这次回来,孩儿必定尽心尽力,讨爹娘欢心。”
    永安侯大笑:“你有这份儿心就不错了,睿安今年也有十岁了,你是怎么打算的?”
    “还在念书。”程尚德看了一眼睿安,笑着说道:“之前我给他和睿明请了先生,只是,这先生明年要参加科举,怕是教不了他们多久了,还请爹爹掌眼,再给他们请一个先生。”
    永安侯看了一眼程尚文的儿子,笑道:“府里自有先生,依我看,就让他们兄弟几个一处读书,将来也好亲近亲近。”
    “单凭爹爹做主。”程尚德自是不反对,反正他是刚回京,一切都还没准备好。目前睿安的先生至少还得再等半年才离开,半年时间,足够他另外物色一个好先生了。
    现在嘛,答应下来也没什么妨碍。
    永安侯夫人倒是比之前显的老了一些,她一如既往的不喜欢温琼华,就是见了敏敏,也不过是给了个见面礼,然后就搂着程尚文的女儿坐在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温琼华也不在意,反正不管永安侯夫人宠爱谁,她的敏敏才是将来永安侯的嫡女,身份可比程尚文的女儿身份高的多了,这些宠爱不过是浮云,不值得什么的。
    次日,程尚德进宫述职,温琼华留在锦墨居,花费了一天时间问清楚了府里现在的情况。
    到了第三日,永安侯夫人就开口了:“虽然你回来了,按说这府里的管家权也应该是交给你了,只是,你到底是已经十来年没在府上了,有好些事情不是很清楚,不如等过段时间,府里的财务下人什么的,你弄清楚了,再接过这管家权。”
    “娘这是体谅我呢。”温琼华笑着说道:“我都听娘的。”
    反正,永安侯府外面的产业,永安侯已经将其中的一大半交给程尚德了。而且程尚德自己有产业,再加上温琼华的嫁妆什么的,温琼华也看不上永安侯府公中账本上的那点儿钱财。她这会儿,主要任务是先将锦墨居给收拾好,不说整治的跟个铁桶一样吧,至少得将钉子□一大半才行。
    另外,敏敏已经六岁了,也该找先生了。睿文才一岁半,又换了新地方,一时还不适应,整日里粘着温琼华。睿安和睿明也要分院子了,这一切,够温琼华忙活了。
    “大夫人,不好了!”忙了三个月,温琼华终于将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猛然间就听到抱棋喊道,然后人就冲进来了:“大夫人,姑娘被大姑娘给推到水池子里去了!”
    温琼华大惊:“在哪儿?”
    “在花园里。”抱棋赶忙说道:“刚才姑娘在花园里钓鱼,大姑娘过去,两个人吵了几句嘴,然后大姑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将咱们姑娘给推下去了,天青姐姐已经过去了。”
    温琼华来不及说别的,拎着裙子就往花园里跑。到了池子边,就见天青正用棉衣将敏敏给裹起来。温琼华冲过去看敏敏的脸色,一叠声的问道:“怎么回事?”
    “大夫人。”天青眨眨眼,使了个眼色,用口型说道:“姑娘无碍。”随即提高声音:“姑娘这会儿已经昏迷了,赶紧请了御医过来。”
    敏敏在棉衣里对温琼华做个鬼脸,然后眼睛一翻,不吭声了,差点儿吓了温琼华一大跳,被天青拍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立马喊道::“请御医!”
    这会儿功夫,永安侯夫人和二夫人也赶到了:“怎么回事?”
    “我也正想问呢,二姑娘,不知道我们敏敏做了什么,你要将她推到水池里?”温琼华冷哼了一声,转头看二房的女儿,那姑娘脸色虽然有些发白,却一脸倨傲:“她不敬长姐!”
    温琼华嗤笑了一声:“你友爱幼妹了吗?”
    二夫人在一边笑道:“大嫂,不过是孩子……”
    “大姑娘已经十岁了!”温琼华冷声说道:“敏敏不过六岁!”
    说完,也不去看永安侯夫人的脸色,直接抱了敏敏回去,这三个月,她都快受够了。也不知道二房是不是在侯府横行霸道了十多年,都已经将侯府当成他们家的了,自打长房回来,那蹦跶的叫一个欢畅。
    睿安和睿明还好,二房的男孩子还没长到能兴风作浪的年纪,再加上永安侯明显看重睿安,侯府里也没人敢对他们兄弟轻视。敏敏就比较受气了,去永安侯夫人那里请安,永远都是受冷眼的那个,还要时不时的被二房的姑娘挤兑。
    温琼华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一次两次还好,她就当孩子不懂事儿。超过三次,她就决定,必须分家,二房绝对不能再留在侯府了。
    有那么一个永安侯夫人在,长房的姑娘和二房的姑娘,永远是不可能被公平对待的。
    温琼华也绝对不允许,她的宝贝闺女被一个六品官的女儿压一头!
    御医没到之前,程尚德就先回来了。
    永安侯夫人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强硬惯了,当即斥道:“不过是孩子们争闹,你回来做什么?难不成还怕我吃了你媳妇,你是回来给她撑腰的?”
    程尚德看了她一眼,只说了一句话:“当年,我去真定府之前,爹曾经答应我,等我回来就分家。”
    “父母在,不分家!你个逆子!你是打算气死我?”永安侯夫人面色一白,气的身子都哆嗦了:“你个不孝子!”
    程尚德不说话,直接转身去找永安侯了。反正他对永安侯夫人也没多大的感情,他心里唯一坚定的信念,就是保护妻儿,绝对不让儿女和他小时候一样,备受欺负。
    永安侯面色颓然:“不过是小孩子们争吵……”
    “爹,今儿她敢将敏敏推进水池里,明儿就敢对敏敏大打出手,我的女儿,才是侯府名正言顺的嫡女!”程尚德绷着一张脸说道:“我唯一的女儿,竟然在侯府里比不上二弟的女儿,这口气,我咽不下去。何况,爹您之前答应过我的。”
    永安侯苦笑一声,原本他以为,过了十几年,指不定程尚德就忘记这句话了,却没想到,他一个字都没忘。
    这边父子两个重提旧话,那边永安侯夫人还在斥责温琼华:“你给他说了什么?我的儿子,现在竟然被你玩弄鼓掌之中,你可真是够本事的!”
    “母亲,您这话可说错了,不是我对世子爷说了什么,而是您让世子爷感受到了什么。”温琼华说完,转头看二夫人:“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弟妹这些年管理中馈,管的自己的荷包都胀起来了吧?”
    二夫人面色一变,随即笑道:“大嫂开玩笑呢……”
    “我可不和你开玩笑,就算我不看账本,我也能算出来一二。”温琼华冷笑一声,这些年,程尚德留在府里的人也不是光吃白饭的。
    “你就是要证据,我也能拿的出来,就是怕我拿出来之后,弟妹那嫁妆,都不一定能填补的了了。”温琼华笑着说道:“或者,弟妹是想让我先提醒一下?”
    轻咳了一声,温琼华说道:“永乾三十五年,京郊庄子送来收益三千两银子,京外庄子送来三千两银子,金陵庄子送来五千两银子,京城三个铺子,分别送两千两银子,合计一万七千两。账本上记着的是一万两银子。永乾三十五年并未红白喜事,按照惯例,侯府开销应为五千两银子,账本上记着八千两银子。”
    二夫人的面色渐渐开始发白,温琼华一条一条往下说:“永乾三十六年,金陵旱灾,所以送的银子只有一千两,京城不变……”
    “永乾四十二年……”
    “闭嘴!”比二夫人先开口的,是永安侯夫人。她可比二夫人聪明多了,知道这些一旦宣扬出去,那她的二儿子就要落个侵吞家产的名声了,以后在官场上……
    “你有什么证据?”永安侯夫人冷声问道,温琼华笑了一声:“我能说的这么详细,娘还担心我没证据吗?”
    永安侯夫人闭眼:“你不是说分家吗?”
    “若是分家了,这些我就当不知道。”温琼华继续笑,永安侯夫人点头:“好,那就分家。”
    二夫人惊呼一声:“娘!”若是分家,这侯府偌大的产业,不就白白便宜了长房?
    “闭嘴!”这次是对二夫人说的,永安侯夫人那眼神,简直是要将二夫人给生吞活剥了,若是程尚文留在侯府,那不管他官职多大,他总是永安侯府的。可是一旦分家,那她的儿子,就要搬出永安侯府了。
    可若是不分家……蠢妇!若是当初给尚文娶的是个聪明人,何至于如此?
    再看一眼笑的温婉的温琼华,永安侯夫人都觉得脑门疼,若是当年……
    番四
    “哈哈哈,祖母抓不到我,祖母抓不到我~~~”
    “娘,这边这边!”
    “那边是在做什么?”软榻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费力的转头,问一边站在的小丫鬟,小丫鬟笑嘻嘻的递过来一杯茶:“是侯爷夫人正和二姑娘,还有小公子玩耍呢。”
    “小公子?”老太太微微皱眉,小丫鬟点头:“是啊,小公子真聪明,才三岁就能说话这么清晰流利了,再过几年,必定又是个少年天才。”
    她这么一说,老太太就又想到另外一个少年天才了——她的大孙子,长房的嫡长子,程睿安,年仅十六就高中探花,当时被新皇笑赞,父子双探花,一门清贵。
    “老太爷呢?”实在是不愿意去想长房的那些荣耀,老太太一边慢慢的数着佛珠,一边轻声问道。小丫鬟想了想说道:“奴婢早上听人说,老太爷今儿一大早就带着三少爷和四少爷一起去庄子上了。”
    在敏敏七岁的时候,温琼华生了第四个儿子。在敏敏十二岁的时候,已经是高龄妇女的温琼华,又生了最小的女儿笑笑。
    老太太有时候都忍不住想,这女人,怎么能这么好命呢?丈夫疼爱,儿女众多,还都是嫡出的,娘家又争气,自己当初,怎么会觉得这女人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呢?
    “老太太,二夫人过来了。”正在老太太发愣的时候,门外嬷嬷忽然进来通报,没等老太太说什么,门外就闯进来一个妇女,一进来就大哭:“姑母,您可得为我做主啊。”
    老太太疲惫的揉揉眉心:“又怎么了?”
    “相公他非得要买个风尘女子!”妇人趴在老太太膝盖上大哭:“家里哪有那么多银子!他前段时间刚被人骗着买了假的古董,现在又要三千两银子去买个脏东西!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老太太看着哭的一脸鼻涕眼泪的女人,心里再一次后悔,当年怎么就给儿子找了这么个女人呢?原以为,给儿子娶了娘家的侄女,将来婆媳一心,不说把持着侯府吧,也能多给小儿子攒一些东西。
    可是,没想到,这侄女儿竟然蠢笨如猪,做事情只顾头不顾尾,看见银子就没命了。也不想想,温琼华从小就管家,那庄子铺子每年能收入多少,她心里多多少少都是有数的。
    你一年贪个两三千两银子,她说不定还察觉不了,就是察觉了,怕是也不会在意。
    可是,你一年都能贪个上万两!侯府一年的纯收入才有多少?而且,你贪就贪吧,有本事将账本抹平,哪怕是你将账本上弄个负收入,只要温琼华找不到证据,她就没办法闹腾。
    但你连账本都抹不平,温琼华那女人只看一本,就挑出了十多个不合理的地方。那么大的纰漏,那么多的银子,让她不得不同意分家。
    现在好了,分家时候老二不过是个六品官,过了十来年,还是个六品官。
    “风尘女?怎么回事?”老太太心下对这个侄女儿兼儿媳实在是厌烦的很,面上却没半点儿表示,只皱眉,示意旁边的妈妈将人扶起来:“前几日我不是刚给了他一个丫鬟吗?”
    “他和同僚去喝酒,然后看上了一个啊杂物,还能是怎么回事?”二夫人擦擦眼泪,一脸愤怒:“姑母,这事情您一定得给我做主!真要等老爷将人带回家,我儿子的名声就别要了!”
    “他人呢?”老太太问道,二夫人又开始哭了:“昨晚上他问我要银子,我说没有,他连夜出门了,现在还没回来,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老太太抿抿唇,转头吩咐小丫鬟:“去请夫人过来。”
    小丫鬟应了一声出去,二夫人十分不满:“姑母,你请她做什么?她知道了这事情,我面子往哪儿搁?这不是让她看笑话吗?”
    老太太面无表情的看她:“那你有本事将老二给找回来?还是说,你有银子去将那个腌臜东西给老二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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