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妃纯妃娴妃静静地跟了上去。
    随后打头的愉嫔眼中闪过嫉恨之色,遂又掩下。
    自乾隆三年四月太后薨逝,皇帝开始守孝二十七个月,宫中无所出,眼看三年一届的大选又要来临,她心中开始有些着急。
    皇上宠信皇后,分到她们头上的侍寝次数本就少得可怜,自魏氏册了嫔位,那娇弱清柔楚楚可怜之态竟勾得皇上多宠了她几分,皇后地位荣宠不变,她们就惨了,连点汤汁都被瓜分了去!
    偏偏孝字当头,清寡无味的生活连抱怨也不能有。
    孝期还罢了,再怎么宠也不会生下皇子公主,可孝期一过……
    一想到魏氏再生下皇子公主固宠,珂里叶特.果新就跟吞了只苍蝇般恶心。当初拉拢魏氏不过是想着利用她争宠,在后宫培植属于自己的势力,结果太后一去,才发现自己才是被踩着上位的那个,那种羞愤交加的感觉直今难忘!
    这三年她算看明白了,这魏氏就是披着羊羔皮的一头狼,别看她一副以自己为尊的伏首贴耳模样,在与几个贵人的争宠中却从没落过下风。
    她一时觉得再来几个年轻貌美家世不差的新人分薄魏氏的圣宠也不错,一时又觉得有了新人忘旧人,到时自己的日子可能会更难过……十分地矛盾心焦。如果皇上难晋自己的位份就好了!
    她愤恨地瞪着前头纯妃和娴妃的身影,这两个心机深沉狡诈的惯会装,生生抢了自己封妃的机会!比苏氏,自己出身满八旗,家族虽不显,却也是官家出身;比乌喇那拉氏,自己好歹有个五皇子,她不过生了个公主……
    想到被两人投靠借力的皇后及太后,她恨恨地甩了下帕子,自己真是棋差一着。为今也只有忍了!
    与弘历在乾清宫前分开,云珠却与和敬和徽直接进了启祥宫。金嫔牵着五公主玉宜错了两步跟在右后方笑道:“每年秋季皇后娘娘殿前的那两株神仙树最令人神往,听玉宜说重阳节的时候吃过长春宫做的槐花糕桂花糕很是香甜呢,也不知今天还有没有这个口福。”
    “多半是有做的。”云珠脸上淡淡的笑意显得十分暖柔,“永琮正是喜欢吃这些的时候,那两棵槐桂花期又长,花开得又好,不趁新鲜拿来做糕点着实浪费。”
    “也是娘娘心思灵巧,御膳房也做桂花糕,吃起来却少了两分天然的香甜。倒是玫瑰饼,嫔妾吃着还不错。”金嫔这两年也跟着在吃吃喝喝上头下功夫,与云珠越发有话聊了。
    云珠未答话,牵着四公主走在云珠左后边的哲妃突然插口道:“不知太上皇今年的万寿节有什么章程?倘若同前两年一样只请几位老王爷到宁寿宫小聚,这些花糕倒也适合。”
    云珠点头道:“我问过他老人家了,今年便在宁寿宫设茶话会,到时我会将单子列给御膳房。你们两个也可琢磨一两道点心,到时一起送过去。”
    哲妃金嫔大喜,连说了几句谦恭感激的话。
    “这有什么,是你们的孝心,我难道还拦着不成?”
    皇后不阻止,她们却不能不顾尊卑上下,冒然做出令皇上不喜的事来,愉嫔就是最好的前例。
    前年愉嫔借着永琪的手往宁寿宫献了份大礼,结果永琪的文章确实被几位王爷赞了几句,愉嫔却只得了太上皇一句“有心了”就没下文——之后宫中有传言愉嫔被皇上训斥了一顿。流言是真是假她们也无从分辨,可皇上足足有大半年不曾踏足永和宫却是谁都知道的。
    想用孝道讨皇上欢心,晋位份,也要讲究方法。
    到了体元殿,玉宁玉宜跟着和敬和徽到房屋里说悄悄话去了,云珠想着大半天没见的永琮却直接从穿堂殿转出抱厦,从转角游廊处进入长春宫。
    长春宫主殿赫然映入眼帘。麟游凤舞中天瑞;月朗风和大地清。长春宫有好多楹寓意极好气象非凡的对联,可富察.芙灵阿却觉得只有这一楹最能描绘长春宫的气宇。也不知这端雅清灵的贵气是因人而来呢,还是人住进了这里才显得格外引人……
    “额娘,额娘——”
    永琮正是黏母亲的时候,云珠送芷馨出降一去就是大半天,他在长春宫正殿里等得不耐烦,固执地蹲坐在殿门口,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一见额娘的身影立马站了起来,奔跑过去。
    一阵热风吹过,金色的桂花飘洒于煦阳中,落到四头身的小娃娃身上,暖暖地,甜甜地……云珠也顾不得一身皇后朝服,快步迎了上去,连声道:“小心,别跑这么快!”
    金篱十分羡慕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小家伙像头火车,不管不顾地冲过来撞进她怀里,呢声道:“额娘怎么去这么久,永琮等得快睡着了!”
    “那你下午有没有睡呀?”云珠捏了捏他嫩嫩的小脸颊,这小包子长得可比他两个哥哥当年胖多了。
    永琮扭了扭身子,不说话了。他习惯养得好,每天早起读书,下午至少要歇一个时辰,晚上又早睡,雷打不动。
    “额娘让人做了山楂糕,要不要吃?”不逗他了,小家伙自尊心强,一个不好就哭鼻子,也不知道像谁。
    “要。”糯糯的声音像春雨滋润大地,每每听入耳中,都能将她的心化得温温软软地,什么要求都会应他。弘历因为永琮与自己同日出生,脸庞五官又生得七八分像云珠,温润秀气,再加上宫中就属他这个皇阿哥最小,倒把一腔的父爱倾了大半在他身上。
    ——娴妃的六公主被遗忘了。
    “不给四哥吃。”
    云珠一叹,除了永珎会时不时为难这小家伙,宫里头就没有不让着他宠着他的,难怪他娇气霸道。牵着他的手走进屋里,柔声道:“四哥出宫可有记得给永琮买玩具哟。”
    小脸蛋严肃状地考虑了一会儿,“好吧,给四哥吃一块。”
    “才一块啊?”
    小家伙十分精明,曲指算道:“因为还有二哥,二姐三姐……阿玛额娘的,永琮的糕糕没那么多。”
    他数的这些人除了永珎会故意跟他抢,谁会去吃他喜欢的山楂糕……云珠摇了摇头,说道:“你四哥天天要去上书房读书,去校场学骑射,一块山楂糕怎够吃,额娘将自己的份儿给你四哥吧。”
    嫩嫩的包子脸扬了起来,“额娘,永琮的糕糕给四哥吃,你的不给。”
    云珠笑了起来,捧着他的小脸亲了亲,“永琮真乖。晚上额娘给你多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得了便宜的小包子立马应了一声:“好!”
    ……
    金篱对富察.芙灵阿道:“难怪皇后娘娘能将几位阿哥公主教得那么好。”
    “皇后娘娘对孩子的教导向来用心,就算是几位皇子公主的衣食住行,也是时时上心,很少假手于人。”富察.芙灵阿嘴角噙笑,也是这片不独自己所出子女的慈母心怀,才让她一直定心附骥于后。
    金篱若有所悟。
    ******
    赶在太上皇的万寿节前,富察.芙灵阿将永璜拖了一年的大婚给办了。
    婚礼是在乾西五所永璜原来的住处举行,因为登基前乾西五所跟启祥宫长春宫才大幅修缮过,这次便只是稍微地洒扫装扮了一番。大婚并不特别隆重,但皇子该有的规仪也都足了,太上皇和皇帝虽没有亲自到场,皇后却带着后宫嫔妃压足了场面,第二日新妇拜见时也都和声和气,给足了见面礼。
    愉嫔讥笑哲妃恨不能快些当玛嬷,哲妃却不以为意,明年开春就是皇后的千秋节,接着是三年一度的大选,延了一年,到时肯定忙……等大局落定都到了端午,难道要她将永璜的婚期紧挨在端午与盂兰盆节之间?!
    再说,她的身体不好,能早一日完成这大事她也心安。
    可纯妃飘飘然的一句“大阿哥出生时日不好,明年上半年又没什么适宜的吉时,再拖可不得排到明年这时候?当然急了。”却让哲妃眼露寒光。她自己能因为儿子出生时日不好而处处注意这些枝节,却不能忍受别的嫔妃拿着这个踩她的儿子……
    两人本因慧妃高氏而结下的那点子默契友好至此完全撕破。
    后宫嫔妃的格局,皇后之下是三妃三嫔三贵人。三妃之间互有睢眦之恨生成嫌隙,三嫔之间更是泾渭分明,暗斗不止,三个贵人同样各有阵营各有谋划……不管是言语上的挤兑,还是手段上的施展,都让云珠看足了戏。
    而永琏经过两年的蛰伏,心性城府都有了极大的进步,骑射武功很快地恢复了以往水平,并慢慢进步当中,令雍正弘历十分欣喜。
    这一结果大大震慑和打击了愉嫔,这两年永琪无论是功课还是骑射都表现出绝佳的天赋,尤其是语言上的,她自认不输给永琏永珎,心中难免存了几分争雄之意。可惜,她运气太差,位份争不过苏宝柔和乌喇那拉.妮莽衣,永琏伤势完全恢复——又有两个嫡子压到了她优秀的儿子身上……
    心思抑郁之下,性情比以前尖锐了两分,才有了之前言语得罪哲妃之事。
    有永琏这个嫡长子镇着,更加没人敢来招惹云珠这个皇后了,没有大鱼大肉的日子,她也过得悠哉游哉让人眼红。
    月朗风和大地春(二)
    眼看就要到月底,和敬捧了件斗篷、和徽各捧了件冬袍进了长春宫。
    “嗯,做得不错,比上次好些。”今年弘历和太上皇的万寿节都免了朝贺与筵宴,但对皇子皇女来说,该进的寿礼还是要准备的。
    她们今年给弘历的寿礼便是亲手做的一件斗篷一件袍子,轮到雍正也是一样。做好了,拿来给云珠过目。
    “料子选得也好。”深紫缂丝面紫貂斗篷,鱼白色底浅紫凤尾花样锦缎做出的长袍清雅中透着尊贵,不错。
    “就看你们皇玛法合不合穿了。”
    “肯定合穿,我们专门问了永琏尺寸呢。”和敬笑呵呵地,一点也不担心。女孩子就是好,不管什么节谁的寿辰,送女红总不会错,哪像几个哥哥弟弟,个个伤透脑筋。
    “还有时间,再给你们皇玛法做几双袜子吧。”云珠笑吟吟地,辈份不同,寿礼怎么能真的一样。“我这儿有上好的细棉布,待会儿你们拿两匹回去……”
    “是。”
    雍正六十七岁寿辰,云珠亲自做了长寿面、双喜鸭羹、鲜虾丸子、冰镇鳝鱼片、什锦鸡丝、凉拌木耳、素炒香菇、香爆蒜泥淋蒸瓜等几个菜并一壶桂花酒,与弘历亲自送到了宁寿宫。
    胤祹胤祥胤禄几个一见,便道:“喝得满肚子茶,正想吃点荤腥饱饱肚。”
    也不客气地举箸开吃。
    “御膳房送的十几样饽饽点心还不够你吃的。”雍正慢理斯条地吃着自己的那碗长寿面,也觉得满嘴鲜香,那清爽的汤汁一下肚就觉得腹部暖融融地十分舒服。
    胤祥笑眯眯地也不答话。御膳房的东西也不是不好吃,只是在宫中长大,吃惯了。再说糕点这种东西不止皇兄不喜欢吃,他也是啊,吃一两块就觉得腻了。
    “过了年,弘曕也十四岁了,你们是他兄嫂,看看秀女里面有没有好的,给他指个侧福晋或嫡福晋。”雍正放下筷子对弘历和云珠说道。
    “不止七弟,芷兰芷萝也该相看人选了呢。”云珠早有准备,“等媳妇拟了名单再让皇阿玛看看哪个好。”
    雍正笑着点了点头。他对云珠这个儿媳妇很满意,他离京的那段时间云珠这个皇嫂也是对几个小叔子小姑子照顾周到,并不只是看他们份例不缺就撩手不管,平时也常常请他们到长春宫,问问下人是否照顾周到,还有什么东西欠缺,功课上有没有不懂的……就他看过的后妃里边,像她这样细心的还真没有。
    弘历为了雍正高兴,也册封了容太嫔马佳氏所出的芷萝为和硕诚安长公主,顾太嫔伊尔根觉罗氏所出的芷苏为和硕恭和长公主。
    胤祹几人在旁在旁边看边默默地听着。本该乾隆五年举办的大选,因年初愉郡王允禑、老恒亲王允祺相继病逝,果亲王允礼又患了脚疾,北方大旱连续三个月没有下过一滴雨……弘历觉得不祥,与云珠一起登祭坛祈雨,并下旨大选延迟两年,逾龄秀女可自行婚配。
    生死无常,触动了心肠的并不止下旨给其他兄弟恢复了“胤”字的雍正。胤祹和富察氏想着履亲王府仅得一根的弘昆,真的再等两年都要十九岁了,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啊?便从上一届留牌再选的几个秀女及申请逾龄自行婚配的那些人家里,挑了理藩院员外郎布兰泰嫡女拜都氏,请了弘历指婚。
    履亲王府如今结亲也不求门第高低,只要对方相貌好品性佳就成。
    还别说,小夫妻俩感情不错,拜都氏进门没多久就怀了身孕,这让履亲王府上下喜气洋洋,履亲王福晋更不觉得儿媳妇门第低了。
    而钦天监当年批云珠命中带福气运旺盛的说法也再次体现,祈雨不到一个时辰,天上便乌云密布,下起了淅沥大雨。
    果亲王胤礼的脚疾也在延医问药,众人的关心下将养了一年多后慢慢地好了起来。
    急着成亲的人很多。刚进腊月,辅国公兼领侍卫内大臣爱新觉罗.奇通阿的福晋赫舍里氏就进宫给云珠请安,想给她的儿子,刚授了三等侍卫的丰讷亨续指一个妻子。
    ——丰讷亨的原配阿鲁特氏前年流了第二胎后抑郁病逝了。
    接着是平郡王福晋费莫氏,她是想给生病的独子庆宁指个侧福晋冲喜。
    ——云珠在现代的时候看过《红楼梦》,后来网络流行也详细查阅过曹家的资料,现在的平郡王彭福是传说中贾宝玉的原身曹顒的姐姐曹佳氏所出,自幼受康熙帝恩养,及长受雍正帝擢拔,入宫陪弘历、弘昼读书,是个才干优长的人,弘历登基后很得重用。
    太后钮祜禄氏薨逝后弘历曾想改革用人路线,将宗室里的亲王、郡王排斥于中枢机构之外,被雍正一句:“都说不拘一格用人才,既是不拘一格了何必拘泥于他是否是宗室亦或外戚的身份?”
    当年他登即帝位,那是四面风刀,无人可用。
    弘历想起云珠说过一句关于海禁的话,“从来‘封闭’的只有自己,不是别人。”不得不承认皇父说得对。在龙椅上坐久了,高高在上,有时看问题不免片面。遂放弃了那荒唐的想法,只是那些没什么才干的宗室子弟想入仕却没门儿了,想出人头地或锦衣玉食?行,从军打仗或出海去吧。
    云珠更不希望将宗室中有才干的人摒弃于权力中枢之外,她觉得可能就是因为宗室里的亲王郡王不能进入朝廷权力中枢才会导致清后期朝中大臣与内务府世家勾连严重,没有牵制的势力了嘛。
    现在的平郡王福彭在果亲王患了脚疾后从内阁调到了海关总署,接任正卿的职位。历史上的福彭死得比傅恒还早,他的儿子庆宁继承了郡王爵位没多久也死了,后来的平郡王爵位是过继的,不知是谁。
    云珠不知道平郡王病得怎么样,自然不可能答应指一个秀女过去——真死了,那秀女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她喊了灵枢,让她拿了两盒自己在空间里炼制的养身丸过来,赐给平郡王福晋:“这是极好的养身丸,你拿去,一盒给平郡王用,一盒给世子用,睡前吃,跟其他药性不冲,若身子有起色,再来我这里拿。”
    费莫氏也知道来皇后这里提这个要求有些不合情理,不过是仗着郡王与皇上的交情,眼睛发红地接过药,感激道:“臣妾也是病急乱投医……多谢娘娘赐药。”能将二阿哥那么严重的枪势给养好,皇后娘娘手头上的药定是珍品。
    各种各样的求指婚,简直跟海浪般,一波接一波。
    连她的娘家,明辉、明仁、明尹、明兰,也都到了指婚的年纪。
    尤其是侄女明尹,过了新年就虚岁十七了,三嫂西林觉罗氏怕年龄太大指不到好人家,早早就给她通了话,要她多注意好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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