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回来时,萧梓璘已经走了。

    海诚也不生气了,明天要带正妻及嫡出子女见,他正积极用心地准备。

    汶锦到二门迎接周氏,见她一下车,就扑到她怀里,倒把周氏吓了一跳。周氏轻叹一声,把汶锦搂在怀里,不问因由,母女以很亲昵的姿势往里走。

    “姑娘这是怎么了?”孙嬷嬷很纳闷。

    汶锦以众人都能听得到的低声说:“清安寺闹鬼了,可吓死人了。”

    没等众人追问,汶锦就把清安寺昨夜闹鬼、小孟氏被弄到继女坟前、被抓咬得生不如死的事讲了一遍。时值傍晚,日落西山,听得众人不由胆颤心惊。

    “哼!活该,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孟氏是海朝的嫡亲外甥女,和海朝等人一样,早被周氏划到了坏人一栏。

    在汶锦看来,小孟氏不只是坏人,更是仇人。她把昨夜的事绘声绘色讲给众人听,就是想把这件事尽快扩散出去,利用舆论的力量给程家施加压力。

    “娘,你把外祖父和外祖母的事告诉父亲了吗?”汶锦低声询问。

    “昨日你一走我就说了,只说了你外祖母的身世经历,没说那个人的事。”

    “父亲没问起外祖父?外祖母那样的身世,一般人也入不了她的眼哪!”

    “昨天,他听了你外祖母的身世经历,就惊奇不已,不敢置信,估计一天都在查证琢磨。今天他还想细问,被我堵了几句,不敢问了。”

    “跟祖母说了吗?”

    “说了,没想到你祖母同逍遥老王妃、陆太后还有你外祖母都相识,并有几分交情。我一说,她就信了,一句也不多问,倒哭得伤心。”

    “唉!由己及人吧!”

    汶锦挽着周氏的胳膊往里走,边说边低声说话。说起海诚从秦家回来发了一顿脾气,因为海珂的婚事,秦姨娘和海珂都哭得很伤心。

    “父亲没把外祖母的身世告诉二姐姐、秦姨娘及秦家人吗?他们还认为周家是低微的商户,别说周家隐藏的背景,就连周家有多雄厚的财力他们都不知道。”

    周氏冷哼一声,说:“你父亲是耿直之人,他知道周家的情况,但不会以这些诱惑秦家人。二姑娘和秦姨娘都一心攀高,想嫁入皇族宗室。秦家人更倾向于出身书香门第,家世不错,又颇有家财,个人也有前途的人。

    这就是他们选择沈畅而不选铭亲王府三公子的因由,只可惜天公不作美。你父亲看中周达了,秦家人看不上倒好,要是他们都愿意,我还真没法推。”

    秦姨娘想扶正想了多年,海珂又是才女,这对母女能不心高气傲吗?在西南省时,周氏不在府里,她们母女可没少给她使绊子,让她吃了不少暗亏。

    汶锦顾忌姐妹情分,不想打压海珂,若海珂自己走弯路,她也不会去拉一把。

    “对了,娘,皇上传口谕召我们进宫见驾。”

    “早就知道了,皇上的口谕上午就传到你舅舅家了。”

    “舅舅一家也去?”

    “当然,我是外嫁女,周家还以他们为主。”

    到了正院门口,周氏停住脚步,低声跟汶锦交待了几句。

    母女进人进屋,见了海诚,商量明天进宫见驾的事。听说长华县主从宫里回来了,海诚夫妇和汶锦赶紧去迎接请安,闲话宫里宫外的事儿。

    周氏几经犹豫,还是把她父亲是被逐出皇族的原裕郡王世子的事告诉了海诚和长华县主。继周氏的母亲是北越公主的事公开之后,又无疑又是一个重磅炸弹。

    海诚和长华县主都很震惊,下人来报海岩回来了,他们才缓过神来。

    第二天一早,海诚夫妇带海岩和汶锦兄妹同长华县主一起进宫了。

    他们拐上直通宫门的朱雀大街,遇到了周家的车马从相对的方向行来。周贮夫妇、周赋夫妇坐车,两房四个儿子骑马,跟随的仆从不少,倒也整齐隆重。

    到达宫门口,侍卫统领确认了他们的身份,没有通报,就直接放行了。男子由总管太监引着去了前殿,女眷则被领到慈宁中见陆太后去了。

    汶锦等人刚到达慈宁中门口,就有太监送来消息,说海诚父子和周贮、周赋等人由萧梓璘安顿照顾,她这才放下心。海诚做官多年,进宫次数有限,周贮父子和周赋父子从未进过宫,她还真担心他们照应不周,失了规矩礼数。

    守门太监得了好处,未经通传,就把她们领到了小花园。

    时值盛夏,天气炎热。

    小花园正中的湖岸上摆有桌椅几案,垂柳遮阳,用于待客,舒适清爽。

    陆太后坐在湖边的凉亭里,正和逍遥老王妃说话,铭亲王妃和海贵妃不时插话凑趣。清华郡主和连纯郡主正在湖岸上喂鱼,一群丫头围着,自是热闹。

    汶锦看到逍遥老王妃,赶紧低声跟周氏做了介绍。周氏冷哼一声,又告诉了她两个嫂子,姑嫂三人的脸色都变得很压抑,又带出几分警惕和不安。

    长华县主知道当年恩怨,明白周氏姑嫂三人的心情,拍了拍汶锦的手,走到了前面。她们在凉亭外给陆太后等人行了礼,有长华县主做榜样,礼数自是周全。

    陆太后让众人免礼,微笑着看向周贮之妻文氏和周赋之妻杨氏。汶锦赶紧做了介绍,文氏和杨氏再次上前行礼,并奉上了送给陆太后的礼物。

    文氏送的是上等南珠,每颗足有黄豆粒大小,圆润整齐,晶莹剔透,白、黄、粉三色,每色一百颗。南珠稀有珍贵,颜色鲜艳的更少见,这无疑是一份厚礼。

    杨氏送的是紫金绞丝镶芙蓉玉的镯子,满满一盒,共六十只。绞丝镯子并不稀奇,关键是紫金名贵,又镶上了芙蓉玉,做工也精致,自是价值不菲。

    陆太后和沐公主当年颇有交情,见到沐公主的后人自然高兴。看到这么贵重的礼物,她心里不只欣慰感慨,更对周贮、周赋行事知礼满意至极。

    看到她们送的礼物,别说海贵妃和铭亲王妃,就连走南闯北、见贯了好东西的逍遥老王妃都啧啧惊叹。清华郡主冲汶锦眨了眨眼,拿起紫金镯子就往手上戴。

    “来来来,坐里边来。”陆太后冲文氏和杨氏招手,让她们坐到了凉亭里。

    随后,陆太后又把周氏和长华县主召进凉亭里,给她们赐了座。

    清华郡主把紫金绞丝镯子套到手腕上,轻盈晃动,“皇祖母,这紫金绞丝镯子好漂亮、好精致。去年孙女得了一副,也是紫金的,没镶芙蓉玉,还飘轻。”

    杨氏送的紫金绞丝镶芙蓉玉的镯子每一只造价都一百多两银子,自是厚重。

    陆太后轻哼一声,说:“哀家知道你的心思。”

    “多谢皇祖母。”

    清华郡主每只手上套了两只镯子,跪到陆太后脚下,迎着阳光摇晃。皓腕如雪,紫金璀璨,引来阵阵赞叹,也惹来铭亲王妃嗔怪的白眼。

    下人来报,说李太贵妃、端淑大长公主、裕郡王老王妃及明华郡主求见,并言明李太贵妃带了贵客。陆太后的脸色变了变,让铭亲王妃接她们进来。

    “皇祖母,下面逢年过节进贡的宝贝不少,可我没见过这么别致的镯子,您是不是舍不得赏我呀?”清华郡主撒娇卖痴,陆太后又恢复了欢愉的神色。

    就因为清华郡主喜欢绞丝镯子,又冲南珠投去贪婪之色,为文氏和杨氏奉上的宝贝增值不少。陆太后高兴了,周贮、周赋两家连同周氏也就有了体面。

    陆太后笑叹道:“看你这么喜欢这紫金绞丝镯子,哀家就赏你两对,赏琇滢县主两对。连纯郡主八月出嫁,赏她镯子四对,南珠六十颗,算哀家给她添箱了。”

    清华郡主挽着陆太后的手臂撒娇,汶锦和连纯郡主赶紧跪地谢恩。

    “我怎么忘了?快把这两份厚礼收起来,赏赐给我们一会儿另外分出来。”

    陆太后嗔怪一笑,“真是一副小家子气,连纯郡主和琇滢县主都比你强几分。”

    逍遥老王妃和长华县主谦虚了一番,海贵妃跟着凑趣,气氛和悦热闹了许多。

    宫女刚把盒子盖好,铭亲王妃就迎着李太贵妃、端淑大长公主等人进来了。

    端淑大长公主和李太贵妃等人给陆太后行了礼,又受了逍遥老王妃等人的礼。李太贵妃笑意融融落座,又一次故意卖关子说有件好事要跟陆太后说。

    陆太后亲自介绍了文氏和杨氏,又道:“周家的事你们也都听说了吧?皇上说北越太上皇明天就到京城了,哀家就想把她们宣来见见。

    哀家第一次见琇滢县主,就觉得她面善,却总想不起她象谁,没想到是沐公主的后人。哀家和沐公主颇有交情,璘儿能娶琇滢县主为正妃也是缘分。”

    “太后娘娘心慈,珍贵情意,自然记着沐公主。”李太贵妃皮笑肉不笑,“逍遥老王妃看到琇滢县主和周夫人就没想起故人来吗?你和沐公主情分更深哪!”

    李太贵妃嫉恨逍遥老王妃,跟沐公主也见过,彼此都没什么好感。她现在跟端淑大长公主走得很近,端淑大长公主可是恨逍遥老王妃和沐公主入骨的人。

    逍遥老王妃笑了笑,说:“我眼拙,见她们时没想起来,也是这几天才知道。”

    端淑大长公主看向逍遥老王妃,声音沙哑,问:“表姐,淘宝居经营得还不错吧?本宫听说这些年淘宝居把津州和密州到港的精致物件都垄断了,各处的分店开了百余家,赚盆盈钵满。就是北越的太上皇知道,也会感叹表姐经营有道。”

    周氏听她们提到淘宝居,想开口,被汶锦使眼色拦住了。

    淘宝居是沐公主一手创办的,逍遥老王妃占一半的股,两人合作经营。沐公主假死之后,淘宝居就由逍遥王府独自经营,利润规模都成倍增长。

    李太贵妃和端淑大长公主都是居心叵测之人,两人知道了周氏的身份,一来就提淘宝居的事,任谁都知道存心挑拨,也是在给陆太后难堪。

    陆太后微微一笑,“御花园现在繁花似锦,现在时候尚早,我们去赏花吧!”

    李太贵妃冷哼一声,“我可没心情赏花,不象太后娘娘这么有闲情逸志。”

    “你又遇上什么烦心事了?”陆太后明知李太贵妃要给她添堵,仍客客气气。

    “皇上把琇滢县主指给璘儿做正妃,镶亲王府和周家算是亲戚了。有些事我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就要说句公道话。他们年轻不知事,我就要为他们操心,免得他们让人欺负,我也跟着丢脸,太后娘娘说是不是?”

    逍遥老王妃知道李太贵妃是冲她来的,在场人的也都明白。但她仍不动声色喝茶,任由李太贵妃以义正严辞的口吻声讨她,也不在乎众人的质疑。

    无利不起早。

    要说李太贵妃想为沐公主的后人讨公道,不知别人怎么想,反正汶锦不相信。

    “我们是不是该表态了?”周氏轻声问汶锦。

    “先听听,你就装作没听出来。”

    周氏点点头,冲逍遥老王妃轻哼一声。沐公主临终前想通了,也看透了,不再纠结于丈夫背叛,朋友出卖。可周氏仍恨逍遥老王妃,因沐公主不幸而记恨她。

    “表姐,我们都年纪不小,贪多少也带不到棺材里,你又何必呢?”端淑大长公主与李太贵妃互看一眼,也摆出一副要说公道话的样子。

    逍遥老王妃放下茶盏,冷笑道:“众所周知,沐公主产业众多,她销声匿迹时,淘宝居刚开办了几年,有分铺十余家,每年盈利七八千两。

    现在淘宝居开办四十多年了,已有分铺百余家,每年盈利几万两不等。不管淘宝居做多大,都是我和沐公主两个人的,这些年的盈利也要分她一半。这几天,我已亲自把淘宝居的账目梳理清楚了,账本也送到了周家。

    这四十余年,淘宝居共盈利一百二十万两,周家该得六十万两银子。昨晚再送账本时,我也让人送去了四十万两银票,剩余的二十万两我会尽快补上。

    太贵妃娘娘和端淑大长公主都有除强助弱之心,不如让周大太太和周二太太把账本拿给你们看看,我送去的银票你们也帮着验验真伪。”

    周氏怔住了,她还想跟逍遥老王妃半智斗勇,争取沐公主应得的利益。没想到不用她劳心费力,逍遥老王妃就自己把账目理清,交到了周家。

    周贮夫妇和周赋夫妇都没跟她提,她不知情,还怒气冲冲准备争斗呢。

    李太贵妃和端淑大长公主也没想到逍遥老王妃会那么大方,把那么多银子还给周家。她们低佑了逍遥老王妃的坦荡,默默地栽了跟斗,也丢了面子。

    陆太后笑了笑,说:“逍遥老王妃是公道之人,一向秉承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后辈之人不知她的心境,难免误解,知道了,就该多学她为人处事。”

    文氏忙说:“是呀!昨晚我们一家正商量进宫的事,听说逍遥王府的长史来访,都很吃惊。看到账本和银票,又听长史官说明因由,我们就更吃惊了。收了银票,我们仍不敢置信,怕有变故,又忙着进宫,一家人还没商量这件事呢。”

    听到文氏的话,周氏松了一口气。沐公主对儿女一视同仁,周氏分得的家产不比两个哥哥少。涉及到淘宝居这么多的钱财,哥哥嫂嫂应该不会瞒她。

    李太贵妃暗暗咬牙,没落了逍遥老王妃的面子,也没得到周家人一句感谢的话,真是太失利了。陆太后脸色不太好,这倒让她心里舒服了一些。

    “本以为周家是普通商户,没想到竟然是沐公主的后人。自我朝和亲公主去世之后,北越的太上皇解除了囚禁,成了北疆霸主,这背景无人敢小觑。”李太贵妃笑意吟吟扫视众人,目光落到汶锦身上,深深看了几眼。

    端淑大长公主也以别有意味的目光盯着汶锦看了片刻,又转向陆太后,“本宫有个孙女,是二房庶出的,一直养在我身边,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本宫想着就让她给临阳王殿下做侧妃吧!连洁县主到庙里修行,临阳王殿下差一位侧妃。本宫和太贵妃娘娘、淑妃娘娘都说了,特来禀报太后娘娘。”

    陆太后淡淡一笑,说:“正好,璘儿确实该有四位侧妃。”

    众人各色目光投向汶锦,汶锦面带微笑,满不在乎,好像给萧梓璘定侧妃与她无关一样。她确实不在意,只要萧梓璘的心在她身上,自会把事情处理妥当。

    她相信萧梓璘爱重她,也能这些闲事处理好。

    李太贵妃笑得生动,“大长公主放心,璘儿是有情有意之人,不会亏待你的孙女。只要琇滢县主有正妃风范,大度能容人,你孙女就不会受委屈。”

    汶锦听到李太贵妃借机敲打她,仍是一副不愠不恼的模样。端淑大长公主这个孙女是叶玉柔的堂妹,养在狠毒刻薄的祖母身边,肯定也不是好相与的人。

    她和叶家本就有仇,这人要是不懂规矩、不安分,直接送进鬼门关了事。就算是老实的,在她手下也不会有舒服日子过,谁让这人姓叶呢?

    陆太后看了看李太贵妃,“你那会儿不是说有好事要告诉哀家吗?”

    李太贵妃刚要说话,就有太监来报,说裕郡王老王妃带客人求见。

    “刚才来传话的人就说裕郡王老王妃求见,和你们一起来的,怎么没见她呀?哀家光顾听你们说话了,倒把她给忽略了,快请她进来。”

    裕郡王老王妃扶着丫头的手慢腾腾走过来,她身后还跟着两个衣饰光鲜的妇人。那两个女人一个五十岁上下,一个二十岁左右,都低着头,很拘谨的样子。

    “快过来,给太后娘娘和各位贵人见礼。”

    别人看到裕郡王老王妃对那两个妇人很亲切,都很奇怪。

    周氏看到那个年纪大的妇人,愣了一下,又腾得一下站起来,咬牙切齿。

    惊诧、责怪、猜疑、阴鸷的目光投向周氏,连陆太后都看向了她。那两个妇人跪在裕郡王老王妃身后,年纪大的女人很恐惧,身体轻轻颤抖。

    汶锦看到周氏失态,赶紧拉她坐下,握着她的手安慰。

    能让周氏反映如此强烈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周氏父亲的表妹岳氏。就是因为岳氏想给周氏的父亲做妾,才导致周氏的父亲和沐公主夫妻反目。

    周氏的父亲带着岳氏母子离开沐公主和儿女时,周氏年纪还不大。但岳氏其人已刻入她的脑海心田,那个女人故作柔弱的丑恶嘴脸她终身难忘。

    “这两人是谁呀?”陆太后想起了一些事,问话的声音很淡漠。

    裕郡王老王妃满脸含笑,说:“回太后娘娘,年长的是妾身的儿媳,年少的是妾身的孙女。妾身这么说,太后娘娘可能听不明白。她们是原裕郡王世子萧彤的妻子和女儿,萧彤该称妾身母亲,她们也就认了妾身。”

    “岳氏自哪门子的妻?连正经妾室都不算。”周氏忍耐不住,大嚷起来。

    “皇上驾到——”

    正在此时,皇上来慈宁宫了,众人各色的目光才从周氏身上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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