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变成俊美青年,站在江念身边,牵住她的手。
    江念嘴角翘了翘,忽而又问:“师兄,冥河可以借我一下吗?”
    裴翦点头,“随意。”
    江念笑得弯起眼,“那等会你送我过去的时候,顺便把冥河也送过去呗,我借用一小会。”
    裴翦:“不可。”
    山中子替他解释:“你看这里很暗是吧,这些阴魂不能遇到日光,不然它们一齐醒来,那就出大问题了。
    江念想想,问:“那晚上呢?”
    山中子摇头,“这毕竟是阴间的河,怎么想都流不到阳间去,除非你吞掉日月。”
    江念不再纠结,先回去比较要紧。她眼里闪烁着水光,看着两人,“师父师兄,那……以后再见吧。”
    山中子抹了把眼角,“走吧,快回去,等真正死了再过来,反正等着你呢。”
    裴翦静默注视他们,许久,朝谢清欢递出手中的剑,“不悔,赠你。”
    谢清欢怔住,想起江念的那句“剑是剑修的老婆”,一时不敢去接。
    江念扯他的袖子,“还不拿着!我师兄老婆多着呢,不差这一个。”
    谢清欢这才放下,双手珍重地接过不悔剑,“多谢。”
    裴翦点点头,再次看向江念,江念竭力忍住泪,笑了笑。
    青年眼神稍稍变得柔软,就如把不悔送给谢清欢般,把手中的珍宝小心托付给另一个男人。他对谢清欢说:“保护她,照顾她,对她好。”
    谢清欢一手紧紧牵着江念,一手抱着不悔剑,郑重点头,“我会的。”
    裴翦颔首,双手捏出剑诀,锋利无匹的剑气如霜如雪,横贯而出,一剑劈开冥河,在其中劈开一条道路,道路尽头有团白光。
    江念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和谢清欢跳入光团中。眼前阵阵昏黑,等她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重新站在了魔渊之下。
    阴风刺骨,有人抱住了她。
    江念先召出几只血蝶,赤光照亮青年的眉眼。
    “怕黑?”她问。
    谢清欢不舍地松开手,“有念念在,不怕。”
    江念打量他许久,确定他身上的伤不会再迸开,这才放心,仰头望着上空。陡峭岩壁,密密麻麻的魔物疯狂地往上攀爬,乍眼望去,像翻滚的黑色海浪。
    地上累积厚厚一层血垢,它们爬上去后,就被什么东西斩落,尸体摔下来,立马被其他魔物蜂拥涌上去分食干净。
    她弯起眼睛,问:“飞上去吗?”
    谢清欢摇头,带着江念走过漫长而黑暗的深渊,往前走,温度越来越低,岩壁凝着寒霜。江念不自觉又想起他濒死时的景象,手心冒着冷汗,依旧心有余悸。
    谢清欢察觉到她的不安,握了握她的手。
    江念不放心地叮嘱:“就算魔渊非要青鸾,我也不要你去死,你不许再送死啦。”
    谢清欢偏头,笑容温柔,“我没有资格去送死,以后,我的命便是你的了。”
    江念哼了声,“你的命早就是我的,你记得就好!”她环顾四周,“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身在这儿,她总是不由自主想起青鸾濒死时的惨烈,心情闷闷。
    谢清欢蹙眉,侧耳听了听,轻声说:“前辈在唤我们过去。”
    他停在结冰的岩壁前,掌中出现一团凤凰灵火。通红的火焰爬上坚冰,滴滴雪水掉在地上。
    “青鸾死时如若心怀怨愤,就会让周围的地方覆上霜雪,”他脸色泛着白,温声朝江念解释:“十万大山里的雪峰,念念也是见过的。”
    江念把赤虵叫出来,帮着他烧,说道:“既然不愿意死,干嘛要送死呢?”
    谢清欢幽幽看了她一眼。
    江念振振有词:“这不一样,我会珍惜你,所以你的命才是我的,要是我对你不好,你听我的做什么?”
    谢清欢莞尔,连带火焰就颤了颤,火光照得他眉目十分温和,双眸情意脉脉,波光流转。他轻声说:“你待我不好,我的命也是你的。”
    江念脸上一热:“呸呸呸。”
    连“呸”几声,心中却想,小鸟情话说得越来越溜了。
    冰霜被灵火烧融,面前出现一个洞口。谢清欢牵住江念,带她往里面走,石窟越发冰冷,寒气侵入骨血,所有的一切都覆上厚厚的冰霜。
    冰晶里映出两道并肩的人影。
    谢清欢轻声说:“念念,你放心,从今以后,这个世上,只有你能让我去死了。”
    江念气得掐他,“不许说死这个字了!”
    身边传来低低一声笑,“好。”
    没多久他们停下来,面前冰晶之上,躺着一位容颜绝色的白衣女子。
    女子闭着双眼,宛若熟睡,胸口却裂开一个洞,深黑魔气从里面不停涌出。她的脚下便放着装青鸾遗骨的储物袋。
    江念奇怪,那只青鸾怎么自己跑到这里来了?
    很快她意识到不对,再次看向绝色的女子,“等等,这不会是?”
    谢清欢颔首,“九华。”
    声音方落,女子胸口的魔气海浪般涌出,凝结成一个深黑的人形,凄厉地尖叫着,朝他们冲过来。石窟之内霎时地动山摇,滚滚碎石跌落。
    江念拔出剑,却被一把拉入怀中。谢清欢抱着她,只是腾身躲闪,不愿与黑影相战。
    凛冽的魔气刮过,外面的魔物尖叫声此起彼伏。
    江念被谢清欢护在怀中,自然无恙,只是看着青年一点点苍白的脸,不由自主皱起眉,对他总喜欢自己冲到前面很不满。
    终于,在看到魔气刮破谢清欢的手背,鲜血溅落时,江念一把推开他,从他怀中跳出,袖中长剑颤动,笔直朝黑色人影刺去。
    谢清欢唤:“念念,她是九华。”
    江念剑出如虹,根本不管对面是谁:“她九华,我还八筒呢。这幅疯疯癫癫的样子,打两下就好了。”
    谢清欢深深叹口气,站在江念身侧,出手召出灵火,火龙笔直袭往魔气凝成的女子。
    灵火快烧上魔气时,那袋青鸾遗骨突然飞至空中,冲到女子身前,钻入灵火中。
    谢清欢瞪大眼睛,来不及收手,只能眼睁睁看着遗骨被凤凰火点燃,玉白骨珠在空中飞旋,逐渐融化,变成一把剑的模样。
    女子突然抱住头,凄厉地尖叫。
    地面剧烈晃动,碎石滚落,江念脑仁阵阵发疼。
    谢清欢抱着少女,把她按在怀中,捂住她的耳朵,口里说着什么,但尖叫声太刺耳,江念听不清,只想拨开他把他护在身后。
    “叮当”。
    火焰包裹着一把雪白的长剑,坠在地上。
    尖叫声戛然而止,四周顿时暗了下来。
    江念耳朵仍在隆隆响,抓住谢清欢的手,大声问:“你没事吧?”
    谢清欢也大声回:“念念,你说什么?”
    江念:……
    缓了一会,两个人总算摆脱超大分贝的交流方式,再次看时,好好的石窟变得一片狼藉,青鸾遗骨与刚才躺着的女子俱不见踪影。
    前方的黑暗里,忽而传来泠泠的琴声。琴声悦耳悠扬,如仙乐飘飘。
    江念瞪大眼睛,自然听出这是谢清欢常常给自己弹的那首结契之音,是独属于青鸾的音乐。
    他们顺着琴声来到冰壁前。
    血蝶停在冰晶上,萤光闪烁,冰壁之中,出现两道身影。
    青衣青年跪坐在地,低头抚琴,一位白衣女子在和歌而舞,长袖翻转,如流风回雪,莲花旋动。
    隔着冰壁,看不清他们的面容,然而江念望着里面歌舞翩翩,竟有些呆住,只觉得美好。
    一曲奏罢,她仍有些回不过神。
    青年抬起脸,慢慢走近,朝他们望过来,“小鸾,你们来了。”
    谢清欢:“嗯。”
    离得近了,江念看清这人的五官。青年亦是容色胜美,不似谢清欢清冷,而是极为精致昳丽,柔美异常。
    她看见青年腰上宝剑,微微皱眉,“是你?”
    青鸾果然一个赛一个绝色,她心中感慨,其仪脸上烧伤的痕迹消失,露出玉骨冰肌,完美容颜,让她忍不住多看了看。
    谢清欢不着痕迹站在她身前,挡住她的目光。
    江念:……
    小心眼的鸟!她伸出手指戳谢清欢的背,小声骂。
    其仪微笑:“小鸾没有出事,我们就放心了。”
    谢清欢皱眉,眼神带上淡淡忧愁,“前辈,我带你离开,你出来吧。”
    江念被他挡住,看不见其仪,只能听见他惆怅笑道:“走……不走了,留在这儿吧。”
    “九华的主人曾许诺,日后每隔千年,便会回人间看她一次。我的主人也曾许诺,永远不会放弃我。”他声音轻如叹息,没有怨憎,只有无限的伤感,“她留在人间,等了数个万年,依旧没有等到他回来。”
    江念从谢清欢身后探出脑袋,直白地说:“往好处想,说不定他死了呢!”
    说着,她忍不住多看两眼,心中赞叹青鸾的美貌。谢清欢察觉到她的视线,回头幽怨地盯着她。
    江念小声道:“你最好看。”
    谢清欢脸一红,磕磕巴巴地自谦:“……也比不上前辈他们。”
    “比得上的比得上的。”江念漫无边际地夸,把自己家的小鸟夸得晕乎乎来不及吃醋,便再次望着其仪,“你不同我们出去吗?”
    其仪:“我不过是一缕执念,出去了,又能到哪里呢?”他侧身让开,方才跳舞的白衣女子从黑暗中走来,站在冰壁前。
    江念一怔:“九华神君?”
    很快她意识到,眼前清丽脱俗的女子,也不过是昔日神君死前留下的一抹执念——她大抵是很想再见自己的主人,所以一直不肯消散,最后被魔气侵染成如此模样。
    女子低头,指着自己胸口,那儿有道横贯的伤口,通黑魔气从中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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